第五章 风高月黑杀机渐近 逞威行凶县尉丧生
凤潭县尉臧震原府上热闹非凡。县里有头有脸的官员、大户,都在屋里,身份平平的亲朋则吃露天酒席。臧震原出来敬了一圈儿酒,便回到正中堂屋里陪贵人们去了。酒过三巡,秋阳温暖,屋里屋外的人们都有些倦怠了。
唐玉生醉眼朦胧,脚步蹒跚地从VIP正中堂屋扶着墙走出来,不紧不慢地审视院落里吃席的宾客。肴核既尽,杯盘狼籍,负责端盘走菜的伙计们也都到外边休息去了。唐玉生一手扶着肚子,好像内急,悄悄溜出大院,走进花园。臧县尉是个武人,花园并不雅致,胡乱摆了几盆花,放了几块巨石。鱼池里的鱼是几天前才放进去的,鱼池上边跨着一座木桥,木桥倒是出自有水平的工匠之手,只是在这敷衍的院子里显得太过突兀,像个屠夫腰间挂着一枚玉佩。
花园里也有些宾客和杂役。臧震原搬来不久,家人不多,摆宴席的杂役仆人多是外边叫的。唐玉生从容不迫地走过小桥,往花园尽头的一道门而来。一边走着,一边观察花园里的地形、方位。
门没有锁,唐玉生轻轻推开一条缝,原来里面的院子是臧震原的婚房。一抬红轿子落在院子一角,想必是他的小妾,看样子上午就接过来了。纳妾不是娶妻,没有什么吹吹打打风风光光,一顶花轿、一扇偏门就把她接到家里来了。婚房大门已经关上,隐约有女子啜泣的声音。唐玉生又推一推门,观察着小院里的格局。
“这位官人!您走错了吧?”乔三儿忽然从花园里叫道。唐玉生却也不慌,嘴里含糊着要找茅房,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天色渐晚,用过晚宴,臧县尉送走了宾客,帮忙的厨师、杂役和乐班儿开始陆陆续续搬走家伙什。臧县尉又和杭州大哥家来的家人说了一些私事,忙完这些,天色早已黑透,县城里处处点起灯来。县尉府里,钱大夫人早早打发丫鬟睡下。乔三儿知道今晚是县尉老爷的好事,识趣地带着府中几个家丁,拿着老爷的赏钱到春香楼喝酒。
“妈的,老子里里外外忙了一天,屁股就没沾过板凳,腿都站麻了!今晚我可要去翠儿那里好好歇一歇。你们几个听了,老爷的赏银个个有份,自己找个地方消遣,但别把尾巴耍掉了,明儿早上天一亮,都给我回去伺候,明白了?”乔三儿把一个装碎银子的布袋扔给那几个家奴,径直往楼上去了。
翠儿是乔三养的女人。两人厮会,自然温存一番。披上衣服,乔三儿坐在窗户边,翠儿蹲在面前给他泡脚揉腿,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可心儿的话。忽然,乔三儿一脚踩在脚盆里,热水溅了翠儿一脸。
“死鬼,干什么呢!”翠儿骂道。抬头一看,乔三儿正按着窗户望向楼下,好像看见了什么。撂下两句话,一两银,穿上衣服就急急忙忙下楼来。
昏暗的街道上,一个穿一身黑衣的人在前面走着,乔三儿远远跟在后面,他在楼上只望见一个侧脸,只觉得眼熟,夜里却看不清楚。越走越不对劲,这人是往臧府方向去的,而且只走黑暗的小巷,不走有灯的大路!
黑衣人消失在前面拐角。乔三儿心中焦急,快步跟上去,那人却消失了。正狐疑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到乔三儿身后。乔三儿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来不及回头看,后脖子上挨了一掌。乔三儿两眼一黑,瘫倒在地。
且说臧震原送走宾客,便急急忙忙洗了把脸,往花园后面来。他洗脸不为别的,单为提神醒脑,今晚要好好尝尝这十六七岁小娘子的滋味儿!
一个丫鬟替姚芷萱整理好妆容盖头,拉上屋里的帐幔,早早退出去了。婚房里红烛明亮,香气扑鼻。架子上摆着一把考究的新琵琶,但姚芷萱一次没摸过。
姚芷萱头戴金钗,脚踩红鞋,正襟危坐。她穿着刺绣精细的嫁衣,罩着轻纱纺织的盖头,腮边泪痕被新涂的粉盖住,两眼泛红,心怀恐惧。桌子上摆满的珍馐,她没有胃口去品尝。白天的喧闹声扰得她一刻也不安宁,夜幕降临,整个宅子又安静得可怕。透过半透明的红盖头,婚房里的帘幔桌椅,烛光窗户,都蒙上了一层阴森的红色。她无数次想逃离,却无处可逃。嫁则从夫,夫为妻纲,出门之前父亲的告诫一直在脑海中回响。
院里传来沉稳的脚步。他要来了!姚芷萱一双白皙的手不由得抓紧膝上的红裙。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阵夜风侵入,带着浓浓的酒气。
“好香呀!”臧震原赞叹道。这种香味,和钱大奶奶房中那股无趣的檀香不同,和青楼里妖冶的艳香不同。这股香味,像是一支怒放的梨花,在春雨中摇曳纯洁的枝杈,散发出幽雅不俗的青春气息。
臧震原大喜过望,被酒精麻痹的血液开始重新在血管里奔腾,像一头闻到血腥的野兽被唤醒了一种原始的冲动。臧震原顺手扯掉外袍,快步绕过屏风,只见床榻纱帘里,一个仪态端庄的女子并脚束手坐在床上,身体微微颤抖,大约被吓了一跳。臧震原想起钱夫人的嘱咐,收住激动的脚步,大吸几口香气,轻轻拨开帘子,掀起盖头来,借着半昏半亮的烛光,终于见到了姚芷萱的面目。烛火被红色床幔染成霞光,照在一朵初夏轻轻绽放的白荷上。仙家采下一片娇嫩的花瓣,用燕尾轻轻勾勒出两道飞扬的细眉,又将黑玛瑙镶嵌在眉毛之下,如两点浓漆闪闪发光。小巧的鼻梁,用兰花的根茎雕成;朱红的双唇,是杜鹃的泪血点染。碧海黄昏的霓虹,填在两腮;雷鸣电闪的乌云,聚成发髻。汉白玉削出秀颈,海珍珠排作白牙。只因天上仙造就,岂有凡间肉长成!
【为了过审,此处省略1000余字,内容为臧震原粗鲁亲饭姚芷萱】
姚芷萱本就是心性清高的女子,哪里受得了这种奇耻大辱?她拼命摇头,连连干呕,却无论如何摆脱不了凤潭县尉钳子般的无情铁手。眼见就要受辱,忽然房门轻轻响动,屏风外侧桌上的烛光随着凄厉的风响瞬间熄灭。一道黑影径直往屏风后面的大床而来。只见漆黑的弧闪过,屏风立刻被划开巨大的豁口,发出织造考究的丝绸破裂时特有的清脆响声。臧震原也是武人出身,立时反应过来,凭直觉转身用手臂格挡,果然第二刀切开满屋香气就往他脖颈砍来!这致命一刀砍在他小臂骨上,那把刀往后一收,趁势划开一道见骨的伤口。黑衣人攻势迅猛,完全不给臧震原喘息之机。第三刀直对准臧震原的咽喉刺来。他在暗处,臧震原在明处,且那把短刀无疑是为暗杀所造,浑身漆黑,不见一点刀光,昏暗的房间里无法立刻看清对手的招数,只能凭借本能和经验防御。臧震原和黑衣人都知道,他皮糙肉厚,体脂丰富,攻击心脏和胸腹无法一击毙命,如果给了臧震原一个空子,胜负便焦灼起来。公平搏斗,臧震原丝毫不怵!所以黑衣人只能攻击臧震原的脖颈,臧震原也只需要防守脖颈。
第三剑似乎刺中了,但臧震原一个肘击,狠狠打在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摔倒在地,滚落在倒塌的屏风上,那把黑色短刀也落到房间远处。臧震原像一头野猪冲过去,想将黑衣人压在身下。二百斤的体重,直接能把寻常人的肋骨压碎!黑衣人自然知道这一点,连忙伸出两腿死死顶住臧震原的肚子。臧震原只有一只手可以发力,他用这只手掐住黑衣人的脖子,黑衣人两手死死扳住他,否则很快就会窒息。臧震原用那只无力的手掀开面罩,只觉得这张黝黑的面孔十分眼熟!
臧震原想大吼一声呼救,却发不出声音。臧震原脖子上流出一些血,看来那一刀还是刺到了肉上。黑衣人体力渐渐不支,眼看就要被臧震原断气。姚芷萱紧咬着快要脱臼的嘴,从床上滚下来,踉跄爬向缠斗着的两人。【为了过审,此处省略100字,内容为姚芷萱成功偷袭臧震原的弱点】。
臧震原受伤的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嘶哑的哀嚎,顿时失去力气,手上松开。黑衣人猛吸一口气,发力丹田,巧妙地一蹬,四两拨千斤,把臧震原肥壮的肉体顶到旁边,翻身起来,顺手抽下姚芷萱散乱的头发上一根金簪子,反手刺入臧震原的颈侧,用力一拔,腥臭的鲜血喷涌而出,好似一条鲜红的瀑布!臧震原捂着脖子,垂死挣扎,终于不再动弹,像屠宰场里一头被放干血的肉猪。
黑衣人连连咳嗽,按着剧痛的心口,踉跄站起来,捡起角落的短刀,几步扑到门口,掩上房门,窥探门外动静。良久才放心,一瘸一拐地走回,抓起桌上凉茶大口吞咽。缓过神后,他把瘫倒在地的姚芷萱抱到床上,给她披上衣服。姚芷萱满脸泪水,双眼直直地瞪着,浑身颤抖不已。黑衣人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动,姚芷萱却没有反应,恐怕是吓傻了。黑衣人叹口气,扯过床头的锦绣鸳鸯被,盖在臧震原的尸体上。做完这些,又看一眼姚芷萱,把短刀插好,转身离去。
“你去哪里!”开门前一瞬,姚芷萱忽然在背后轻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