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卡莉:苏醒时的呢喃
[圣女历:427年12月7日23时27分]
“我会赎罪,我会完成你的愿望。”
“███”
“……我和你约定好了。”
——我流泪了。
我好似经历了斗转星移的漫长岁月,又感到如白驹过隙般短暂……难道,我做了一场不会苏醒的、来自过去的梦吗?
陷入梦境太深了,太久了,为什么我像是失去了什么?
飘荡于虚无中的我意识到这点时,不知为何,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这种绝望是从无限远的过去传递而来的。
液体从浓密的睫毛下流出,缓缓地。看来温热的泪水让我的知觉开始恢复了。这种湿漉漉的感觉真让人莫名地怀念。
这种怀念也是来自遥远的、遥远的过去吗?
水总是代表着生命,没错,生命力从内里涌出。无瑕思考绝望从何处而来。我寻回来主动活下去的欲望——而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似乎是很久没有拥有过的。
一下。
两下。
我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三下。
血液也流动着。
我试图挣扎、逃脱,我想逃离这具枷锁的肉体。不行,不能被控制!僵硬如同藤蔓蔓延,愈是想要逃离,愈无法避免。
我全身心地投入,只为了让指头移动那么一厘米。
我想要抓住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名为黑暗的雾霭渐渐散去,一尘不染的我终将从虚无之雾中归来。
伸出手掌。我成功了。
我抓住了现在哦。
强忍着不适,我睁开眼。在昏暗的环境中,透过撑开的五指缝隙,我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个屁啦。
堆满魔法课本的书架、挂着学院制服和伞的衣架、被灰尘侵占的木桌、贴了一幅东大陆巨型地图的墙壁、箱子里凌乱的私人物品……怎么看我都在自己的宿舍里喂。
滴滴,滴滴。
脑壳子有点晕。我缓了一会,试图从床上起来……
呃、不对,这能称作“床”吗?
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舱”?
旁边的精密的仪器运转着,操作台晶体管中的晶石旋转散发出绿色的光。以我那半吊子的魔械课水平都能看出来这个运用电力的物件绝不属于这个科技全靠考古的末世蒸汽时代。
嘛,感觉最多是用术式进行了辅助吧。
机器不时发出滴滴声,电子显示屏上的数据不断跳动着,我顺着视线向下望去,坐在胶囊型容器中的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上插满了——管子。
说实在话,谢谢,我有被吓到。
我小心翼翼地用脚尖踩向地面,泛着寒意的地板让我起了鸡皮疙瘩。确认没问题后,我避开了危险的电路和管子,有点狼狈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用自己的双脚踏在地上,确切地支撑自己的身体,这样的感觉真好。确认没有缺胳膊少腿后,我端详了一会四周。
“哼,真奇怪。”
啊呀,不小心自言自语起来了。太久没说话了,我意识到声音有些许沙哑。
——以我自以为最快的速度在脑海中搜寻着过去。
如果我的脑子没出问题的话,我名叫卡莉茜亚,虽然不愿意承认——其实也没人想承认——我是“蓝色破晓”家的卡莉茜亚,出生于圣女历406年,18岁,是学生。
在8岁死了母亲,在15岁上王都求学……似乎是这样老套又王道的展开,
但这其实是一个复杂而悲催的故事。
当然,我并不是什么平凡之辈。各种意义上。
总之,言归正传——
那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舍友的限量版投影屏日历上显示的是圣女历427年?
双层床为什么不见了??
我的头发、我从镜子里看到的头发为什么特么的是银白色的??!
我意识到,也就是说,我睡了有三年……?我实际年龄算是21岁了?
好吧!先不论我到底该算几岁了。为了我能搞明白这一切,我得回忆起我在沉睡之前经历的最后一件事。
这时候,我迟钝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我走到陈旧的二手落地镜面前。
现实与镜像的少女互相凝视着。
这具身体仿佛不是我的。
我用手确认着自己的脸颊,观察着自己,抚摸着半干的泪痕。感觉有些苍白、消瘦,但不管怎样镜中这脸分明就是我的,只是凌乱的白色长发取代了原来的褐色而已。
不,不对,不只是外观上的,更多是“控制权不属于我”的感觉,可分明我的意识与行为并没有错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呢?
茫然感灌满了全身,当下的我确实掌握着自己的意识啊。
看来我得去托人帮我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被下什么奇怪的法术。先记着有这么一档子事吧。
唯一让我感到安心的,是我那双穿越千百年历史的水蓝色眼瞳。
像是有魔力在其中流转一般。
据说在数百年前,那位传说中的蓝色法师——安塔斯发动了强大的魔法,奇幻绚丽的光芒笼罩了长空,如同破晓一般照亮了道路,牵引起人类的未来。这道蓝色的破晓驱逐了外种,征服了异体,众神也随之陨落。自此以后,在东大陆的废土之上,在神血的圣女统领之下,在旧文明灭亡后人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建立起了统一的帝国。
终于让我找回了点信心。毕竟在以前我还小的时候,母亲这么教导过我,我传承到了这个以“蓝色破晓”为姓的家族千百年累积下来的魔血,以后会成为强大的魔法师,要去王都为神明奉上自己的一切……
那时候,我还不是盲女,我还——
水蓝色的眼眸在镜中闪烁,似乎在提醒自己有什么变得不对劲。
等会……
我才意识到一点:
我以前、看得见、我自己、吗?
只是一瞬间的事,剧痛如同榴弹在脑中炸裂开。想要呻吟,却发不出声,只能无声地尖叫着。
我痛苦地蹲到了地上,白色的发丝拖到了地上,我抱紧自己的膝盖,试图减轻痛苦。
像是有上千匹马在脑中撒丫子狂奔,肆意地蹂躏着我的神经。脑海中的记忆如同雾霭般迷蒙、模糊不清。
我草,别说沉睡前最后一件事了,我根本记不清自己来到王都后的事情了。每个事件只能依稀记得一点残影,记忆中重要的人们像是被火烧穿了一样,书卷只留下了空洞。
而我崩溃的无声呐喊在空洞中留下了回声。
“……我会赎罪,我会完成你的愿望。”
谁?!
是梦中的话语。又出现了。
这回我还是听不出来,只知道是模糊不清的低语,还带有颤抖哭泣的感觉。听不出年龄,也听不出是男是女。
是谁?只是幻听吗?我的愿望是什么?难道是眼睛……
随着我对空气一顿输出,疼痛减轻了。
好吧,我暂时是得不到答案了。
该怎么形容呢?镜子中的自己总有种违和感——但又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从何而生。
我是不是很久没有亲手掌控过自己的一切了?
我的手掌抚上冰凉的镜面,使光滑的质感贴上我的额头。
全部的中心都托付给了自身的镜像。心中又默念着疑问。
——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一名年岁较小的黑发少女,与较长我数岁的男人在镜中我的眼眸中晃动。
他们的嘴型变化着。
救救我。
这样说着。
而这些也不过如同转瞬即逝的梦境,像是幻术般,一下就不见了——
看来不会有回答了。想来好笑。也是。
叹了口气。我会找到真相的,我会调查清楚一切。
咚咚咚。
“来了!”
记忆缺失的我,显然忘了一件事。
在那一刻,21岁的我已有整整15年没有用过的双眼,缓慢地捕捉到了天花板上赫然倒立着一位裙子反重力的机械女仆。
诶?!
然而已经晚了。
下一秒,呆立的她就砸到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