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诺:飞艇篇(二)
[圣女历:427年12月11日8时50分]
我老是跟墨讲,把每次任务都当作公费旅游,心情会好很多。
可她偏犟得很。
我从二楼舱室下来,准备到甲板吃早饭,还能享受会日光浴。这不,就看到她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发呆。
我摇了摇头。
不像自己,总是把享受人生当成第一要义。哪怕是如此喂屎的世界,也要笑着活下去。
其他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
——自私点,为了自己的意志而活。
这就是爷的座右铭。
“嘿,安诺拉尔!”有个中年男人坐在那里朝我招手。
是昨天刚认识的——牌友?好像是从瑞卡港过来到哪个地下城去做生意的。
飞艇上没什么消遣方式,打牌和扯淡还算可以杀时间。
问了声早,慢悠悠晃荡过去之后,我才看到那里的另一桌还坐着那几个护卫队的。
他们盯着我,似乎有些警惕。
希望我想多了。
但,谨慎总是好的。
“你戴着这玩意看得见路?”男人手攥着黑面包,对着我脸问,“你不是医师吗?能不把病人给治死?”
我的人设如往常一样是一名旅行全国的医师,风度翩翩,在这片废土上去各地行好事。
也不能说全是假话,我确实有令会医师的证书。
但是行不行好事,就要打个问号了。
“看得见。不戴的话——我怕吓死你们。”边说我边张牙舞爪做了个怪动作。
“怎么,难道你是见光死的吸血鬼?”隔壁桌一个护卫队队员转过头来打趣道。
中年男人捧腹大笑。
看来也不是全都有敌意。
“咋可能。那我不得把整个脸都得遮住?”我把长发向后一撩,露出红色的耳坠,“来来,吃饭了。”
缓和了不少,空气中充满了着欢乐的气氛。于是,我邀请隔壁桌也参与了我们关于宫廷传闻和时事的讨论。
比如废都发生的那档子怪事。
“唉,我本来这笔赚到之后就去圣殿朝拜一下的。”有人这么评价,得到了他同事的认可。
最后,再搭配上点没品的低俗笑话和烟酒。
哎,简直可以说一句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换而言之嘛——
你们马上就要死了。
看着这些人大谈特谈,我嘴边也跟着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约十几分钟后,我看到墨一脸生无可恋的呆滞表情,被一个蓝毛猫耳姑娘给拎了过来。
怎么说,这样的表情可真少见……
忍住笑意。
“姑娘们,早上好。”我抢先发问,就为了看墨脸上的表情,我要看看这次你胡诌了些什么。
“早上好啊,系着白丝眼罩的红发小哥。”蓝发女叼着烟打了个招呼,随后又俏皮地补充说:“我叫菲伊,昨天我们见过的?我是飞艇上的工作人员,就,简单理解是保安吧。”
我露出一个亚撒西的微笑,然后朝着变成了金发的墨:“那么,你素?”
一副被拷打的表情。
我很愉悦——行吧,我承认这着实很低级趣味。
“……莱雅。令会的。”
果然还是老名字,倒是学我用真名啊。
“这样,令会啊,这可是个为人民办事的好组织。我叫安诺拉尔,自由医师。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嗯,还有这位美丽的女士,
”我装作不记得,“菲……?”
第一句话出来我就知道在场所有人都会绷不住。而当“初次见面”这四个字被念出来的时候,隔着半透明的眼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绝对让墨的脸抽搐了。
“先生,她叫菲伊。”墨帮她抢答了,就差点把“离我远点”写在脸上了。
但愿不是对我的。
其他人也纷纷自我介绍,那帮护卫队的人显然也放下警惕了,好事。
既然都在场了……
这可是个套话的好机会。
这一次我们的任务目标是偷到护卫队运送的“轮回碎片”。
先不论那是什么……
避免后续麻烦,我决定把他们都干掉。
这时候,菲伊清了清嗓道:“先生们,你们想听我讲讲琉璃之穴的事不?”
……
简单来说,琉璃之穴位于人类大陆的正中央。在地球被神明重启重塑后,在那一场惨烈的多方乱斗战争中,不只是哪一柱神的攻击打在了沙漠上,在中央形成了一个竖直向下的大坑洞。坑洞底部有一个湖连通着四面八方的地下河。
这片沙漠的沙子变成了一种很坚固的材料,经过加工可以制造成许多物品。而那里的许多植物在燃烧之后会变成透明的碎片,很漂亮也很实用。因此令会有人会接受委托去这危险的地方采集东西。
那里属于内圈,但是里面的生物都是有攻击性的外种,不会跑出这片区域就是了。
在黑夜或者下雨的时候,这片荒漠会变成像大海一样,会形成滔天的巨浪。一旦人们踏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
大家连连称赞。
明明是已经知道了很久的知识,但我还是听得津津有味,还象征性拍了拍手。
反观墨,她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个没完……不知道众人在欢笑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
半夜。
我偷偷来到了飞行艇的发动机处。
早上的闲聊果然有用,那么快就找着了,这个短暂的时间看守要交接班。
这如果没错的话,那么存放货物的仓库应该就在旁边的舱室了。
听着机器发出压抑的轰鸣,看着齿轮无休止地旋转。
不知为何,我回想起了年幼时,母亲给我讲述的过去存在于海中的鲸鱼
鲸鱼落,万物生。
云中的鲸鱼也一样吧。
飞艇,不过是人造的、天空中的蒸汽巨鲸。
既然不是神造物,而是人造之物,那我就可以“杀”死。
只需刺入心脏——
我和那家伙约好了,主要是,他真的有本事说服了我。
我不是什么高尚的人。我认为生与死都没有意义,他人的生命与我何干?
医师和杀手,看似矛盾的双重身份,或是拯救生命,或是剥夺生命,对我来说不过是为了自身意志而进行的同等行为。只要是不被我认同的站在一边的伙伴,我就不会心软。
为了体会到“掌握他人的生死”的滋味,自身意志就是我的行事准则,而并非回应他人对我的期待。-
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有利必图。
不过如此而已。
我不会有荣耀感,对等的,也不会滋生出罪恶感。
“拯救世界”这种漂亮话,我是不信他多少,多少还是出自私心。
对我等令会社畜来说,至少有笔数额不菲的钱拿,这就是件美差了。
更何况……那孩子总是那样闷闷不乐。
她,和我很像。
几年前和她的相遇只是他给我的一个任务而已。
……但我想,我可以去试着解开她的心结。
我可以选择去拯救什么人,就同往常一样。
去拯救被肉体束缚的人类,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意义上的。
去了结一切吧!
掏出袖口藏着的匕首。
深吸一口气。
我坚信人类能够被救赎。
于是,没有丝毫犹豫,我刺入了自己的右手手腕,狠狠地。
我,坚信着这样的可能性。
红色喷涌而出。
不断疼痛着,伤害着他人,伤害着自己。
嘀嗒。
尽管如此……
嘀嗒。
我依旧会挥起剑刃,战斗下去。
嘀嗒。
嘀嗒。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审判、赦免。
我也不值得。
血红随着转动的齿轮飞溅。
回收完了多余的血液后,我转身离去。
……废土的天空下,会有那么一天吗?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鲸落,万物生,我在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