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5章
一声不重不轻的男声在教室里面响起。
有些霸道,又有些野蛮。
“都他妈给我闭嘴。”
瘦瘦高高的胡张艺将自己身上穿着的校服脱下来,兜头朝着奚言脑袋罩下去,替她挡住她的难堪和失态。
他挡在她身前,朝着教室里剩余的同学吼一声:“识相的,都给我赶紧滚出去。”
教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了。
静悄悄的。
有值日的同学小声抱怨了一下:“可我地还没扫完呢。”
胡张艺一个冷眼,咬着牙道:“老子替你扫。”
那小同学便调帚一扔,书包肩带一提往外跑远了。
“奚老师,她……”
又有同学斗胆问一句。
“别问,你帮不了。”胡张艺捡起调帚,说:“出去以后管好你们的嘴。谁乱说,我撕烂谁的嘴。”
教室里的人,一下子作鸟兽状,全部散空了。
胡张艺将前后门全关上,随便从哪位女同学的桌肚子里拎了包纸巾摆在奚言面前,声音低下来了很多:“奚老师,你哭吧,人都被我赶走了。”
奚言听见了这句话,她开始失声痛哭。
有时,她也懊恼,为什么她明明这个年纪了,可还是承受不了悲恸,为什么她不能像他一样隐忍坚强?
她想起,他曾经说过,你这样的人共情能力强,能理解别人的苦痛,也会让别人共情到你的苦痛,哭,没有什么不好,哭出来了,情绪发泄出来了,你就不会觉得那么痛苦了。
……
奚言在那边发泄情绪。
胡张艺束手无策,这要是他妹妹,他早就丢了她自己走了。可偏偏她不是,她是唯一一个觉得他还有救,唯一一个相信他能考进年级前两百名的老师。
胡张艺心烦意乱地拎起把苕帚在教室后排瞎扫,他哪里有耐心扫地?但想想,他如果不扫,下周一班里的卫生可能会挨批,他又有了几分耐心。
胡张艺扫完地,走到讲台上擦黑板。
擦完黑板,又湿了块毛巾擦讲台桌。
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奚老师的手机,她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胡张艺眼睛一扫就扫到了那些新闻推送。
胡张艺用自己偷偷带进教室的二手手机搜索了一下,详细的新闻报道。
没有指明道姓,但最年轻的**富豪榜上排名靠前的亚洲企业家、科技新贵这样的字眼已经很有指代性了。
胡张艺掀开罩在她脑袋上被她哭湿掉的校服外套,说:“这上面只是说,你朋友只是下落不明。”
“不是朋友。”奚言哭掉一些情绪,此刻也顾不上宽慰她的只是一个12岁的孩子,她抽噎着道:“他是我孩子的爸爸。”
胡张艺嗤笑了一声:“你孩子的爸爸如果不回来了,你等我成年,我给你的孩子当后爸还不行吗?我从小就有带孩子的经验啊。”
奚言不吭声了,有些被无语住。
“你是担心我像饿我弟那样饿着他们?”胡张艺明显没有哄比自己大一轮半女人的经验:“我答应你,我不会的,我肯定好饭好菜的伺候着他们。”
奚言抿唇,擤了下鼻子:“我的两个孩子就比你小五岁,你觉得二十岁的男生给十五岁的男生当后爸,合适吗?”
胡张艺摸了摸鼻梁:“……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不都是为了安慰奚老师你吗?”
奚言的情绪哭过去一阵,她还能分出些心思来教育胡张艺:“男孩子不要总是随口说说,说话要算话。”
胡张艺给她从饮水机倒了杯水,折回来问她:“那你孩子的爸爸,那个企业家,他说话算话了吗?”
“算的。”
“那他出国之前答应你了,他会回来吗?”
“答应了。”
“那你在哭什么?”
奚言的情绪止住。
是了,这都是新闻,林周说新闻都是博人眼球的。
他既然答应了她,会回来,他就一定会回来。
她该相信他的。
她不该自乱阵脚的。
……
奚言情绪发泄过一阵,回家时,能尽量平静。
孟琳还是平常一般的慈态,她做了一桌饭菜,奚言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但也还是有强迫自己下肚。
不管如何,她总不能让一个老人家去独自承受将来有可能要面对的一切。
她想,她也要像他一样,撑起自己的双臂,顶住这快要塌下来的天。
她给那个跨境号码又发过去一条短信。
【你答应我你会回来的。】
【我会等的。】
晚饭后,林周来了。
林周一来就恨不得要扇自己。
“对不起,言言,是我乌鸦嘴。我不该酒后说那种糊涂话的。”
奚言摇摇头:“他答应我他会回来的。”
两个人听到门外有玻璃杯掉在地上的声音。
奚言忙开门跑出去,是孟琳打翻了本来要给她们送进来的牛奶和水果。
孟琳听到了她们的谈话,问:“新闻已经有报道了吗?南南,他怎么样了?”
奚言别的不说,只坚持道:“他答应了我他会回来的。”
孟琳点点头,有些失神。
这就要拿了苕帚去扫地上的碎玻璃片。
奚言说:“我来吧。”
林周说:“你们都去休息,我来。”
……
因为担心奚言,林周今晚没走。
她照顾孟琳住下,奚言没同意孟琳一个人去楼上住,就让她睡在她们隔壁的房间。
奚言给两个孩子去读故事绘本。
天没塌,她不想打断两个孩子的生活节奏。
小繁常说,母女同心呀,妈妈。
小繁也常说,父女同心呀,爸爸。
像是有了什么感应一般,小繁临睡前问奚言:“妈妈,爸爸究竟去哪里了呀?”
奚言闭了下眼,尽量轻松:“出国视察工作呀。”
“那为什么爸爸出国视察这么多天了,都没有给我和哥哥打电话呢?”
奚言鼻子一酸,强撑着说:“因为,爸爸是英雄,而英雄在视察工作的时候,都是在秘密执行任务的,是不可以和外界联系的。”
“会有危险吗?”
奚言翻书的动作一顿:“会有一些危险。”
“妈妈,你就和小繁说实话吧。”小繁双眼一红,豆大的泪珠扑簌簌而下:“爸爸,他是不是去世了?”
“别说胡话。”奚言拿出手机,打开短信给女儿看:“宝宝看,爸爸不是回复妈妈消息了吗?”
“可是,爸爸后来一直没有再回复妈妈了。”
奚言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这一晚,奚言没让女儿一个人睡。
-
第二天早上。
奚言很早起床。
一起床就看见孟琳起得比她还要早。
“您不用这么劳累。”奚言说:“今天周末,我可以多做一些。”
孟琳笑得有些苍白:“我想照顾好你们,总不能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我把你和孩子们照顾得瘦了,他要心疼的。”
奚言垂了垂眼,也没再说什么。
孟琳指着坐在墙角的泡泡说:“泡泡一早就蹲在那里弄他的无人机了,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
“没事,我去吧。”
奚言走过去,和儿子一起坐在墙角。
她温声,问:“泡泡是想爸爸了吗?”
泡泡摆弄无人机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点了下脑袋。
“我做了一个梦。”泡泡说。
“是什么梦?”
泡泡却不肯再多说了。
他摁着手里的无人机手柄,无人机升升降降,灵活地躲避开障碍物,提速减速,在室内也能玩出室外的宽阔。奚言不知道,原来泡泡玩无人机已经能玩得这么好了。他没有需要他的秘书教泡泡无人机,他自己教了。
都说孩子们什么也不懂。
其实,孩子们什么都懂。
谎言骗不了孩子。
童话也骗不了孩子。
另外一边,可能是孟琳有些走神了,小姑娘的花式编发本就有些复杂,她不小心弄疼了小繁。
小繁鼻子一酸,就红着眼睛,发了脾气:“小繁想要爸爸帮我梳辫子。”
“不想要奶奶给我梳辫子。”
就连林周都忍不住背过身去,用手背抵住鼻子。
-
白天。
严昫来过一次。
严昫带了孟许来,孟许陪弟弟妹妹玩。
严昫单独和奚言说话,他交给奚言一部新款手机,说这是那天晚上许泽南交待他办的事情。
许泽南说,如果他能回来,一切就当作什么事儿也没有,如果他不能,那这是她唯一开口问他要过的东西,他不能带着遗憾。
奚言推远了:“他是觉得我买不起一部手机吗?”
“他的遗憾多着了,他还没跟我结婚,他还没有跟孩子拍过全家福,我们都没过过二人世界,他凭什么觉得自己的遗憾只是欠我一部手机?”
但奚言还是收下了那部手机。
因为严昫说,事发那天,许年也在斯里兰卡。
她和许泽南一样失联了。
他说:“她去买宝石。因为我说,我想要一条蓝宝石镶嵌的领带做生日礼物。她说我发骚,但她还是去了。你知道,斯里兰卡的蓝宝石透明度高,她有一双艺术家的巧手,能将所有昂贵的珍宝最大化的发挥效用。”
奚言懵了。
她不知道,许泽南的母亲也不知道,她的两个孩子都在这次恐怖袭击事件中,失去了联系。
严昫走后,蒋澄也来过一次。
蒋澄倒还是那样嘻嘻哈哈,没心没肺。
“死不了。”蒋澄不屑地说:“你们以为,他的脑子是我们这种浆糊脑袋吗?”
他和林周科普说:“你以为他只是做点这种普通的民用无人机,哄哄小朋友和发烧友们么?他可比你们想象中的牛逼多了,他曾经研究过军用无人机的,不过,那是国际上的严格保密项目,他不会告诉你们的。”
“他命大的很。”蒋澄又说:“我们去非洲做过志愿者,非洲那些国家,哪个不比斯里兰卡危险,他不是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