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凶变
雷霆轰鸣,大雨倾盆,我躲在巢穴里,看着洞口如水帘一般坠落的雨幕,肚子里传出咕咕的叫声。
堆巢是鼠人的拿手好戏,再加上有树冠遮挡,我们的巢穴倒不至于会被大雨冲垮。但连绵大雨不绝,把我们困在这里,根本无法外出寻找食物。从我们昨天进入西林的夜晚起就开始天降暴雨,这会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时分,即使鼠人不需要过多的能量,一天一夜不吃东西也忍耐不住。
我们的巢穴都聚在一起,我拿出剑往左边捅去,剑刃连带着捅穿了大米的巢壁,他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叶子上。
“怎么办?”我透过缺口问道,“这样下去我们会饿死的,趁现在还有力气,出去找点吃的吧!”
“好啊。”大米斜睨着我,“不知神机妙算的小麦队长打算带我们去哪里丰收?”
“丰收不敢当,寻点野果蘑菇来怎么样?”
“哦,好主意。”
事不宜迟,我们当即叫上菲娜出发,鸿麓与其他人原地留守。
菲娜身为向导熟悉果子和蘑菇的毒性,野外求生她是必不可少的人,游骑兵小队训练时,向导的人选最为重要,不仅要谨小慎微,还要尽可能熟悉野外的花草树木。
雨天湿滑,钩爪抓不住树木,我们三人分开,计划步行就近寻找食物,之后回合后由菲娜一起分辨哪些可以食用。
我举着一截小树枝漫无目的的走着,雨水淋在我身上,带来彻骨的寒意,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如果是其它种族,可能会害怕得发抖,但对长年生活地下的鼠人来说,早已习惯了黑暗与黑暗中可能会钻出来的什么东西,完全见怪不怪了。
走了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我依然一无所获,倒是前方有一片稀稀疏疏的灌木丛,我用剑挑拨着面前的灌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走兽的蛋或别的东西,却发现灌木丛一推就倒,只是个伪装,地面上的泥土刚刚翻新过,显然是地下埋葬了什么东西。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翻出来看看。
如果是尸体的话,应该会有什么墓碑之类的东西,也不会特意用灌木作为伪装,我四处打量了一下,漆黑的森林里只有雨水在回响。
要不还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吧,如果是财宝之类的东西我原封不动放回去好了。
我一边默念着救人一命功德无量,陌生人你大恩大德一定好人有好报,一边用剑铲开下方的泥土,泥土下是一个木头暗门,木门上用黑炭写了一个“肆”字,我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让我大吃一惊。
竟然是一个死徒。
这个死徒体表千疮百裂,手腕缺失,正是我们前不久在西林寻找那雾时消灭的那个机体,我还以为它葬身大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谁把它埋在地下?
木门上明显是代表数字的编号,我用剑四处挑拨一圈,果然还发现了更多写有编号的木门,最为令我心惊的是——木门上的编号最多已达到了“叁拾陆”!
我看着面前一片狼藉的土地与整整齐齐排列的木门,心中惊骇莫名,这里赫然是一个危险无比的死徒坟场,且数量最少也有三十六个,其火力已经相当于一整支军队,而且绝非犬族与鼠族的手笔······难道在这色林凡那山上还有其他种族,总不可能是这些死徒自己动手把自己埋了吧。
闪电划过黑夜,在刹那的电光之下,我看到前方远处的小山坡上站着一个人,我心中一凛,
立刻后退,闪到一棵树木身后,握着剑柄的掌心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都说鼠人视夜如明,其实有点夸张,但只需要一点亮光,我就绝对断定自己不会看错,那个站在小山坡上的确实是人——从此地的情势来看,还是极为危险的人物。
我心中紧张不已,偷偷探出头查看动静。
电光再次闪烁,短短几秒间,那个人已从原地离开,出现在离我不远的前方,正站在死徒的坟场里。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据我所知,还没有哪个种族能有他这么高挑,一些智残种族可能身高会达到一米八,这已经是发育极好的情况下,但我目测此人身高至少会有两米,裹在破烂的黑袍里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披着破布的竹竿。
“可恶的臭虫。”他开口说话了,声音异常刺耳,音调极为怪异,像是捏着嗓子在吟唱,“打扰黑死神的安眠,必将坠入地狱,不得超生。”
“坠入地狱,不得超生。”更多高个黑袍人异口同声,从阴影里冒了出来。这个距离我已经能看到更多细节,他们摇曳的黑袍下露出来的竟然是两只蹄子,即使是马族也绝不会出现这种蹄子,我们现存于世的人类虽然有些兽化特征,但双脚变成蹄子绝无可能。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动物?
“伟大的黑死神啊,请你降下天罚,将这只臭虫打入无边地狱,承受此世最为残忍的痛苦罢!”一个黑袍人张开双臂,发出刺耳的尖叫,狂风吹开了他的衣裳,我这才看见他的外貌。
他的脑袋是一颗羊头,额前却没有羊角,只是长着两颗肉瘤,羊胡沾了水花,在风雨里飘摇。躯体上半身虽然还保持着人类的形态,下半身却是两支细长的羊蹄,体表覆盖着浓密的白色体毛,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粘在肌肤上。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管是传闻也好,记载也好,我从未听说过我们这世间有羊族的存在啊!
羊、猪、鸡等家禽被人类驯服了不知多少岁月,早已失去了任何值得基因改造的价值,即使有人选择当一个鼠人,也不会选择当一个猪人。
而今天我却亲眼所见出现了羊类特征的人类。
这个羊人虽然身体大范围兽化,但整体躯干保留着人类的姿态,还说着通用语。他在原地嘶声尖叫,手舞足蹈,看上去极为怪异可怕,口中一直说着什么黑死神之类的祷告词,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的黑死神应该就是指死徒。
咏唱完毕后他便跪倒在地,四周其余的羊人缓缓围了上来,各自从屁股后面拔出一根细长条状兵器,我极力凝神才分辨出这条状兵器应该是羊人的尾巴。
他们将跪在地上的羊人围在中间,手里的尾巴虽然看上去绵软无力,但刺下去却毫不含糊,跪在地上的羊人被他们机械般的重复戳刺,发出愉悦的呻吟声,血花四溅,这场面简直不堪入目。
不管他们是在做什么仪式,我都该走了。
羊人口中的臭虫明显就是指我,从他们把死徒当做神一样崇拜以及血腥的仪式来看,和五神教一样是一群疯子,我顾不上再看他们献祭之后会怎样,匆匆忙忙向来路逃窜,得让队员们立刻转移。
大雨打在我脸上,狂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我疯狂地向着营地奔跑,却不知为何怎么也找不到营地的踪迹,这条路就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般漫长。
我心中很清楚的知道距离,按照我这个速度,早就该到达了才是。
就在我心中恐慌时,我眼前一黑,整个世界突然变成了一片死寂虚无的黑暗。
我在黑暗里惊慌失措,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刺眼的白光便从我面前炸裂,我忙捂住双眼,等我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老哈克的地穴里。
我抹去脸上的雨水,惊愕地看着面前的溶洞,这里没有狂风,也没有暴雨,只有潮湿的岩壁与在空中若隐若现的幽灵虫,前方通往地穴的洞口被木板钉死,正是鼠人迁徙离开时父亲亲手封存的老哈克入口。
“哐当!”木板掉落在地上,露出了内部深不可测的地洞,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转头向背后看去想寻找别的出口,就是这一眼差点吓得我魂飞魄散。
原本通往地表的入口此刻被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球填满,这只眼球塞满了整个通道,横形矩阵瞳孔里飞舞着无数双挣扎着想冲出来的血手。
这是什么东西?我颤抖着后退了两步,心中的惊恐远比初次见到死徒时更甚。
上一秒我还在雨夜森林里奔跑,下一秒就被困在了被族人废弃的老哈克,还有一只眼球挡着出路,这正常吗?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思考着,这世上有什么能力可以做到这一点。
然而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肚子里饥饿感越发严重,出口又被堵死,我只能先进入老哈克,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脱困。
我在这里出生,又在这里长大,对老哈克的构造再熟悉不过了,这里的地道虽然如蛛网般密密麻麻,对我来说也只是轻车熟路,儿时的游玩场所罢了。
有的重要场所饲养着食肉蜘蛛作为护卫,族群迁徙时父亲把它们全部放了出去,我路过时轻轻呼哨,如预想一般毫无回应。
所以现在整个老哈克的活物恐怕只有我一个了。
我走在幽静的地道里,如数家珍般看着两边四通八达的通路。
这条通往议政厅、那个是研究院、那个可以去兵器库······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自己家的旧宅。
思念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我看着颓败不堪的旧宅,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儿时的画面,父亲、母亲、大米、那雾······我还记得五岁生日时,父亲在宴会上当众聘请柏宙任职我的老师的画面。柏宙那会正当年轻,胆大心细,剑术超群,是游骑兵小队的新星队员,有好事者给他起外号叫大师,我们也就这么叫了开来。
“柏宙大师,鼠子以后就托付你了。”记忆里的父亲当时就站在院子正中央,当着众多来宾的面对着柏宙鞠躬,他是鼠族一言九鼎的大臣,对一个游骑兵队员行礼,已是极为尊重的礼节。
柏宙吃了一惊,立时将佩剑插在地上,单膝下跪,“我向您承诺,只要小麦陷身危险之中,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从此以后,柏宙的身份水涨船高,现如今已成了游骑兵队长,进入议会已是早晚的事。
记忆潮水退去,我面前温馨美好的画面又变成了眼前破败残破的旧宅。
我叹了一口气,心里默想着,“柏宙大师,我现在正需要你呢!”
一束束银白色光芒突然穿破衣裳,从我怀里迸裂而出,熟悉的银色鳞片透过缝隙飘摇飞出,我瞪大双眼,看着围绕着我旋转的鳞片,低声惊呼。
“纳米圆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