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人间

第七章 在人间

时至今日,我依稀记得那晚的火堆,记得火光映照下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天真笑容,现在想起来,当时说的许多话已经模糊不清,那已经是属于很久远的一份回忆了,但他们三个人的笑容还是深深刻在了我年少的心里。

人在什么都不去想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是极其真诚的。

凶强和傻强在那个火堆旁,在那个温暖的夜里,给我和安天雪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户并不富裕的人家里,丈夫是个喜欢酗酒滋事的人,女人性格柔弱,什么事都在忍让迁就,男人时常喝完酒之后同女人争吵,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都会吵的不可开交,有时男人甚至会动手打女人,女人从不还手,只是无声的流泪,将两个孩子死死护在身下。

时逢战乱,家里又贫苦不堪,加上日复一日的争吵,终于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女人抛下一切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凶强说他永远记得那个夜晚,那天夜里雪下的很大,雪花晶莹剔透,不断从破烂的窗户里飘进来,他伸手去接雪花,雪花落在手里就化了。家里仅有的灯盏也被父亲摔烂在地,那个时候他已经看不见雪花的颜色,他只感觉到脸上呼啸的风雪很冷很冷。

他抱着傻强蜷缩在黑暗的角落,捂紧了傻强的耳朵,不让傻强听见父亲的咆哮和母亲的哭泣,吵闹平息已经是后半夜,他半醒半睡间感受到了一双温暖颤抖的手在轻轻抚摸他的头。

母亲将他们两个拥紧在怀中,无声的落泪,他说母亲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时,比雪花还要冰凉。

但他觉得母亲的怀抱很温暖,即使是那么冷的夜,他依旧感觉到了一种平静悲凉的幸福。

第二天他们醒来时,母亲已经不见了,父亲宿醉刚醒,满不在乎的说不用管,她会回来的。

凶强带着傻强走出门去,门外的雪已经停了,雪落得很深很深,已经没过了腰,母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的脚印早已被积雪覆盖,他们只好一起朝着母亲最有可能去的一条路走去,他们走了很久,什么也没看到,直到在一条崖边,在崖边的松树上,看到了母亲挂在松树枝上的一条浅蓝色发带。

凶强说自从他记事就看到母亲头上绑着那条发带,那个时候发带还没有褪去颜色,他说那条发带很蓝,跟下过大雨之后放晴的天空一样蓝。

他曾经问过母亲这条发带的来历,母亲笑着说这是他们的父亲年轻时送给她的。他说母亲当时笑的很奇怪,母亲在一种很幸福很怀念的笑容里默默流泪。

当他们在崖边捡到这条发带时,他们想到了极其可怕悲痛的事,可悬崖深不见底,积雪又厚,他们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跑回去找他们的父亲。

父亲拿着那条发带狂奔到崖边放声大哭,久跪不起,那一刻他们心里又痛又恨,却也对父亲充满同情。

在之后的一年,父亲被官兵捉去打仗,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候凶强十岁,傻强八岁。

他们没有告诉我和安天雪这么多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我们也没有问,在那个温暖的火堆旁,每个人都感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幸,每个人都想流泪,可每个人都是笑着说的。

我想,他们的母亲总归是爱着那个破烂不堪的家,爱着她的孩子和丈夫,可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深蓝色的发带最后变成了浅蓝色,最温柔最深情的人最后变成了狠心向这个世界告别的孤魂。

傻强说还好他有一个好大哥,这些年来教了他很多东西,但他太笨,什么也学不好。

凶强笑着说没事,学不好就学不好,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现在一样,他们又自由又潇洒,还结识了我和安天雪,这个夜晚充满着温暖。

这一刻凶强一点也不凶,从他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坚强温柔,只会无声落泪的伟大母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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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叫我蜃楼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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