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认错11
那张脸确实被他打烂了,近乎不成形,可怖的面庞上,只有双眼迅速转着眼珠子,像是在想着办法逃脱,在姜邑又一拳头砸下来的时候,它痛呼一声,随即嘴里发出“呵呵呵”的笑声,眨眼的功夫,双唇竟延伸得极大,口内不见舌头,而是看不见底的肉刺……
“呵呵……居然没死,那就再死一次!”
是男人的声音。
挥到半空中的拳头速度加快,躺在地上的“怪物”并没注意到青年手上握着一个火折子,直到火折子在风中燃起越来越亮的星火,那双眼珠子才渐渐瞪大了。
“不……住手!”它突然挣扎起来。
姜邑怎么可能住手,火折子塞进怪物嘴里那一刻,身下撕心裂肺的尖叫几乎刺穿他的耳膜,怪物拼命扭动着挣脱,尖叫、咒骂……
那声音不似普通人的叫喊,有着非比寻常的破坏力,可姜邑依旧不能松手,怕怪物就此逃走,他正忍耐着,一双微凉泛着湿意的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微微侧首,余光看到了少年的身影。
檀洄始终都没有出声,身下的怪物却在看到他身后的人影后不可置信地摇头,它的嗓音已经嘶哑:“是你……是你……你竟敢这么对我?!”
姜邑的耳朵被捂得非常严实,他听不到那句话,但能通过唇语看出大概意思。
“你到底是谁?!”姜邑问。
“我是谁?”怪物忍着被火灼伤的痛,笑起来,直直看向他身后,“你先问问,他是谁?!”
压制的怪物就像一块随意扭动的软泥,迅速变成人的模样,是各种各样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少年,还有姜邑的面孔……最后也不知哪里来的巨大力气,一下子将他们甩开,化作了一条形状可怖的大鱼。
那条鱼至少三米长,鱼身精壮,头部却是人脸的模样,只是此时却比正常的人脸要惊悚极了——一片白的人类面颊上,什么都没有。
鱼尾重重朝他们挥打过来,姜邑抓住少年就往一旁闪避,对方却似雕塑般一动不动。
他大喊:“檀洄!”
少年好像丢了魂魄,仍是不动。
姜邑想到自从进入这宅子后檀洄就消失不见的事,知道这里对他而言有所不同,过去要将人背起来,手才触摸到对方衣袍,少年就一阵烟似的不见了。
那条已经现身的赤鱬气势汹汹扑过来,没有五官的脸忽然露出一个洞来,那洞越长越大,是嘴,正对着院子里唯一的凡人吞去。
腥臭味铺天盖地,还有一丝难以掩盖的腐烂臭味,姜邑沉着脸后退一步,拿出匕首的同时,身后的鱼尾不知何时又跑了出来,这次很急很快,在他出手前,疾风般朝那张扭曲的面颊扫去,鱼尾宛如利刃,直接将怪物割成了两半。
血腥味更加浓重,姜邑再眨眼,眼前的世界已经变成了红色。
红色的迷雾遮住了那悚人又恶心的画面,他觉得有些头晕,叫了声檀洄,还是没有回应,想往前走,可走了几步,身后却传来婴儿的啼哭。
很小的哭声,并不吵闹,听着非常可怜。
他扭头,循着声找过去,红色的迷雾弥漫得厉害,他隐隐看到一个男子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走到河边,男子好像喂孩子吃了什么,怀里的婴儿总算不哭了。
男子将婴儿往前一抛,竟就这么直接扔入水中。
姜邑睁大眼睛,随即被接下来的画面震得一动不动了。
那婴儿一入水就直直沉下去,黑黑的眼珠朝他看着。
男人一直等孩子彻底沉入水底,这才转身离去。
只是他走了不到三步,脖子就被一截飞来的软刺勾住了,男人挣扎地喊救命,可专门选的抛婴地点,四周哪里有人?
他被那根软刺一路拉进水里。
水里什么都看不到,男人很快沉了下去。
不多时,也不知水里发生了什么,水面骤然变得赤红一片。
一条小小墨绿色的鱼尾缓缓游过……
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姜邑呼吸有些难受,他有种进入了檀洄记忆里的感觉,只觉得身子变得轻飘飘的,眼睛阖上,再睁开就看到自己趴在少年的背上。
檀洄在跑,背着他一路大步跑出了那栋宅子。
他喘着气,有许多问题想问,最后依靠本能,只说了一句话:“别怕。”
少年的脚步似乎顿了下,之后跑得更快更急。
不像是在怕,而是在紧张着什么。
姜邑回头,他眼里的老宅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陈旧积灰的灯笼变得红艳艳的,门内门外都是走动的人影,可那些人影长什么样子,没人能看得清。
而那条外表恐怖至极的赤鱬,早已没了踪影。
一路回到姜宅,檀洄几乎避开所有人从屋顶翻至院内,他背着人进了姜本财院子的偏屋,反锁上门。
姜邑被他放到了床上,刚躺下,少年也变回人鱼模样,上了床将他紧紧裹住。
指尖在他鱼尾上微微一触,姜邑就皱眉掀开被子看去,鳞片上渗出了血。
“……疼吗?”他要下床找药。
“不疼,马上就好,”少年似乎很依赖他,将他缠得很紧,“别走。”
“我不走,”姜邑坐起来,看着檀洄没其他伤势也慢慢镇定了,过了一会儿,等少年不再那么紧张了,小声问,“那栋宅子,对你有禁制?”
少年目光微深,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颔首。
他没再问更多,尤其亲眼看了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谁知对方这次却主动说道:“他死前请了很多大师,在那里做法做了一个月,我进不去,现在也只能附在你的身后进去。”
这个“他”是谁,檀洄没有说,姜邑却很快想到幻境中听到女人在火中所喊的那个名字——“常子浩”。
“为什么那条赤鱬能随意进去?”姜邑问。
紧贴着他的少年一怔,突然道:“那是条死赤鱬,它已经臭了。”
……怪不得用了火折子它会那般惊惧,可最后也并未受到很大的实质影响。
“……那是壁画上的雄赤鱬?”
少年不情不愿地嗯了声,脸与他滑嫩的面颊摩擦了下,似乎因此得到了满足,道:“宝贝,它活不了不多久了,三天内我帮你捉回来……”
姜邑没再说话,他摸摸少年的鱼尾,感觉到表面血液的消失,又轻轻摸了摸,满脑子都是离开老宅时所看到的情景。
檀洄眼睫微颤着埋入他颈窝,脸在他耳廓贴得格外紧,双眼却在听到院外脚步声时,泛起冷意。
外面已经是黑夜了。
来人是姜本财,檀洄的神色回归当初,只管赖着人。
姜本财敲门,小声问是不是姜邑回来了。
姜邑小声应着,让檀洄别紧张,下床过去询问有什么事。
姜本财往里面看了看,把他喊了出来。
“孩子,莫正初出事了。”
姜邑微微挑眉:“死了?”
姜本财连忙摇头道:“那倒没有,就是突然卧床不起,像是病得挺厉害。”
姜邑:“找大夫看过?”
姜本财:“看过,都说是普通的伤寒……可那样子实在吓人,我是怕他死在我家,那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姜邑想到那条雄赤鱬所受到的重创,觉得这时间过于巧合,不由得想起自己最初苏醒后与檀洄命运相连的事,难不成莫正初和那雄性赤鱬也因为一些事有了联系?问:“他那些同门什么时候到?”
“说是快的话这两天。”
“别急,等他同门来了,我们还要讨说法。”姜邑支着下颚轻轻渡步,“把脏东西引到咱们家,还险些杀了我,这些账,我不仅要让他还,还必须要让他那些同门做个见证!”
“孩子……”老头子睁大眼睛,“你这是有主意了?”
“爹,明日开始你在就在外宣布,认了莫正初作干儿子,如今干儿子重病,便提前为他娶个小的冲喜,日子就定在后天,传得越热闹越好,但也不必真的去找人冲喜,做够样子就行。”
姜本财显然没太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听得满脸讶异,但看他话间又是满是成算的样子,只好点头道:“行,这事好办。”
看老爷子转身要走,姜邑心念一转,又拉住他,低声问:“爹,常子浩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常子浩?”姜本财愣住,“这人不是死了都有一百来年了吗?”
……
为了山里那只大妖,莫正初最近日日都在专心修炼,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地倒下去。
几度拈诀运气,都没有成功,体内的真气犹如不受自己控制般来回乱窜。
关于外面冲喜的传闻他自然不知道,看到屋里到处都被人换上红色布料,起初也觉得奇怪,听到仆役解释是老爷看他身体不适,想用此法为他去去霉头,便当了真。
不过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姜小姐始终都没有出现过。
这很不寻常,问了仆役,仆役只摇摇头说不清楚。
到第三天,听到外面锣鼓震天,他才意识到出了事。
不顾病体爬起来,房间里一个人都不见了,他握紧剑,撑着身子开门去看。
院子里到处都搭着红布,锣鼓声似乎在很远的大门处传来,眼前依旧看不到半个人影,他喊了声,没有人应他,片刻后,倒是屋内响起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正初。”
他猛地回头。
屋内,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那抹红就坐在床边,头上盖着红盖头,坐在那里说:“正初,进来。”
鬼使神差地往里走了一步,再走一步,他立马发觉不对劲,握紧剑站在原地:“姜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你想让谁在这里?”那抹红盖头缓缓掉了下去,露出一张犹如死人般惨白的脸,“明明与我定了婚约,现在又要弄个小的冲喜?你就那么等不及?!”
莫正初傻了眼,蹙眉正要解释,身后突然狂风大作,黑云压顶!
大门“哐当”一声,重重关上。
“姜小姐”朝他缓缓走了过来。
莫正初神色大变。
他清楚地看到那张脸露出斑驳的裂痕,腐臭味再也遮掩不住地从裂缝中释放出来,女人的脸愈加扭曲,直到变成一团软肉,可它还是没停下脚步:“人类就是这么可恶!拥有了不珍惜!有了还想要更多!感情对你们而言永远只是利用!看来我做的没错,天下的有情人全都应该被拆散,好色的男人就该早死!就连你这满口仁义道德的狗东西,到如今都认不出我并非姜邑……罢了,不等你那些同门了,我好饿,我真的好饿啊,先吃你好了……”
那声音由细转粗,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男人嗓音,张开血盆大口,径直朝着莫正初而去。
莫正初急忙后退几步,他用剑抵挡,可那满是软刺的血口像是与他的血肉犹如天生连在了一起,对方一靠近,便再难逃脱。
若不是匆忙间画了个血符挡在胸口,怕是早已进了这怪物口中……
莫正初闭眼运气,谁知体内的真气如同灌入许多污秽气息,乱得厉害,他已经处于极限,正破罐子破摔打算与它同归于尽,远处这时忽然传来一丝熟悉的凛然正气。
是那群师兄弟!
无数剑光齐齐飞来,莫正初得救的瞬间,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穿着同样道袍的同门们破门而入,乍然看到莫正初的样子,无不骇然惊奇:“莫师兄,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快摆阵!”
“先对付眼前的东西!”
莫正初艰难抬头,又咳出一口血,提剑也要上前,却在众同门身后,毫无预料地看到了一张带着伤疤的脸。
“……姜邑?”
他那位曾给姜老爷解决老宅闹鬼的师叔也来了,看到姜邑奇怪的面目和耳朵并不惊奇,只狠狠瞪了一眼莫正初:“你、你真是作孽!”
那张近乎妖冶的脸苍白沉静,看也不看他,眸底藏着摄人心魄的锋芒,在那“新娘”欲要化作一团软肉离开的时候,犹如一只活的虎豹,快又狠地扑过去,明明没有修为,却比那群道士速度还要快,他似乎早就查出来对方的命脉,指尖不知哪来的巨大鳞片,波光微闪,便见一条长长的银线纵横交错,那怪物被分割成了数段,腐烂的鱼身蹦跳着还要再动,就被姜邑一句话抑制得纹丝不动了:“檀姬和常子浩已经死了一百年了,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