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成都城的惊雷
今天是腊月三十,除夕。
益州地属西南,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冬日里,依旧是又湿又冷。风不像北地一般凌冽,没有伴随大雪呼啸而来的遮天蔽日,但却有随着细雨一丝丝慢慢侵入骨髓的寒意。
从葭萌关到成都共计有六百多华里路,但是刘备麾下的精锐大军却没有沿着最便利的关隘和城郭进军,他们穿过一条条不知名的峡谷,跨过常年不见人影的小路河涧。
人不卸甲,马不停蹄,终于刚好赶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到达他们此行的终点。
成都,益州的心脏。
刘备在山阴背风处点燃了一堆篝火,他甚至没有架起行军的营帐,他也没觉得多冷。
就像一个赌徒,在筛盅揭开的前一刻,自然是面红耳赤,头脑充血,根本不会感到寒意。
何况这次他压下的虽然不是全部的身家,但也是未来的全部气运。如果失败,等待他的必定也是如同丧家之犬的逃亡和一退再退的躲避。
刘备在等,联系法正和张松的细作一早已经进入了成都,一切都很顺利,今天是大年三十,深处益州中心的成都,像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妇人,从容又安静地等待一年的结束,满怀希望和憧憬地等待新年的到来。
乱世的兵锋在它看来好像遥远得像传说一般朦胧。
马上就要将它的宁静打碎,像敲烂一个无比精美的瓷器,刘备突然心中有一丝愧疚,
刘备叹了一口气,反手锤了锤腰,望着冬日里灰蒙蒙的太阳,他心里忽然有种凄凉萧条之意。
而且这十来天的急行军和风餐露宿,已经让年过半百的刘备疲惫不堪。
“我也许的确是老了。只怕只有老年人才会变得多愁善感吧。”刘备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
近来他时常有这种感觉,所以已渐渐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尤其是刘禅。
刘备相信刘禅长大后会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有能力去承担起自己的事业,甚至做得更好。刘备这点和每个父亲都一样,父亲们对自己孩子无条件的盲目信任都是一样的。
但是刘禅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小到根本无法承担一丝的压力。
刘备这点又和每一个父亲都一样,父亲们对待自己的孩子又总是抱着无尽的担忧和害怕,他又怕自己的孩子抵挡不住风雨。
“所以我还不能服老啊!”刘备苦笑着自言自语。
但其实这种感觉总是如昙花一现,等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刘备却又会变得雄心万丈。
甚至今天刘备抬起头看向远处影影绰绰的益州城墙,他的眼里就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这是欲望的火焰,它混合这野心、理想和抱负。
世界上本来就有一种人永远不会被任何事情击倒,连“老”和“死”都不能。
这种人世上当然并不多,曹操是一人,刘备无疑也是其中一个。
当西方清丽的夕阳,缓缓坠下山头时,庞统终于带着张松的回复走进了刘备的营地,他和刘备对视了一眼,他在刘备的眼中看到了如同火焰般的炙热,它比营地中央的那堆篝火更能带给他温暖,何况还有依靠和信赖。
庞统不禁想起了当年在新野时,他第一次拜会主公时的场景,那时的刘备兵微将寡,即将走投无路,但是属于英雄的自信和魅力一下子能击败庞统引以为豪的理智,他盲目地相信眼前的人能带领自己实现理想和抱负。
庞统正了正神,
他将手中张松的回复交给刘备道:“主公,子乔的回信到了!”
刘备现在反倒不紧张了,因为能顺利收到张松的回复,里应外合的计策就已经完成了大半。
他一目三行的看完回复,先暗暗松了一口气。再反过头来仔细地斟酌着信上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信息。
刘备说:“进攻的时间定在今夜的子时,新年伊始那刻。”
庞统道:“所有人都在那刻期盼新年到来,最是兴奋,但也最是疲惫。最重要的是没人会预料到有人会攻城。”
刘备说:“子乔和孝直已经提议刘璋,今天除夕夜成都城取消宵禁,城门不禁,今晚必定是万人空巷,一夜鱼龙舞。”
庞统叹服道:“这计策不能再妙了。”
刘备说:“不止,今夜刘璋大宴群臣,所有留在益州的重臣骁将都应邀赴宴。”
庞统笑道:“珍馐美酒必当络绎不绝。”
刘备说:“我希望他们能多喝点酒多吃点肉。”
庞统道:“最好喝到拿不稳刀剑。最好吃饱后马上发困。”
刘备说:“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刘备希望今天晚上死的人少一些,能少几个人就少几个人。
不仅仅是因为他需要保留益州的力量去对付曹操日后的进攻,而且他愈发觉得取了他人的性命对自己的确没什么好处。
他已经走过需要依靠血来证明自己威严和强大的阶段,他已经学会了很多种比杀人更有效的方法,现在他要的不是别人的性命,而是别人的服从和崇拜。
天下人把这些做法称为仁德。
刘备甘之如饴,因为只要取得别人的服从和崇拜,就永远受益无穷。
他也一直做得很好。
今晚的进攻其实已经万无一失,但是做到以德服人,如何收服和安抚益州士族才是重中之重。
刘备转念心中突然想到一个人,顿时福灵心至。长舒了一口气。
夜色慢慢笼罩住整个成都城,阴雨绵绵的乌云,在夜色的掩护下,也悄无声息的覆盖住整个城池。
忽然一声惊雷吓住了整城的人,但每个人都只是默默祈祷,今夜可千万不能下起雨,这可会影响今夜的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