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前男友
南宫导发现眼前这个女人油盐不进,似乎就是单纯想让他死。
即便已经死过三十次了,当他被操控着奔赴死亡时,那种压抑而焦灼的煎熬感还是没有减轻半分。
比起被黑蛛王一下吞噬的痛苦,投身进密密麻麻的红蛛群里,被巴掌大的红蜘蛛一点点蚕食,这样慢性的折磨更让人感觉生不如死。
他的皮肤被撕扯开口子,红蜘蛛爬进温暖的血肉,在此啃咬吐丝,蜘蛛窟里响彻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
临死前,南宫导想,这么多的红蜘蛛,定是不可能只咬他一人。
等他再次复生,回到这个鬼地方的时候,或许这个该死的女人已经像他此刻一样,骨肉分离。
事实上,从死到生,不过只经历了几秒钟。几乎是在南宫导断气的一刹那,黎谆谆便再次将他召唤了出来。
明明他还是穿着整齐的暗色西装,连发丝都不曾乱过,脸色却煞白,胸腔不住起伏着,心脏仿佛跃到了耳朵里,可清晰地听闻一下一下强而有力地颤动。
他又回到了她面前,但一切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发展。她方才在他作势要将她扔进红蛛群时,向他服了软,这便足以说明这些蜘蛛跟她不是一伙的,它们也会攻击她。
然而黎谆谆就站在他落地的不远处,那些数不尽的红蜘蛛将她包围住,却迟迟没有靠近她,便仿佛她身上有着什么令它们畏惧的东西似的。
南宫导没能思考太多,他在复生的下一瞬,再次被红蜘蛛吞没。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黎谆谆足足召唤了他六百多次,以至于整个蜘蛛窟里都响彻着凌迟般的哀嚎。
26听得浑身寒毛直竖:“你这么恨他吗?”
黎谆谆:“不恨呀。”
“那你为什么……”
她理所当然道:“他是我的金手指,我利用金手指完成任务,有什么问题吗?”
26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它犹豫了一下:“系统栏里有安乐丹,可以让他临死前感受不到痛苦,像是安乐死一样,只需要一万金币就可以兑换……”
许是怕她不能理解一万金币对于她来说有多么微小,它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一万金币,就是一颗极品灵石。”
26想,黎谆谆都能随手扔给一个侍女一颗极品灵石,想必是不在意这点金币的。
“不要,那可是一万块钱呢。”她又坐回了蛛丝上,看着渐黑的天色,觉得有些犯困。
许是太过无趣,她看了一会厮杀现场后,便往后一仰,躺在了蛛丝上,翻看起了系统栏里可用金币兑换的物品。
大多数都是些提升修为的丹药,但对于现在失去元神的她来说,丹药没太大用处。
除了丹药,已解锁的物品栏里还有些现代的小物件,例如铅笔,橡皮,挖耳勺之类的东西。
这些金币回到现代都可以兑换成现金,非必要时候,黎谆谆一般不会乱花金币,赚钱重要,能攒住钱也重要。
不过她实在太无聊了,看了半晌,用十金币兑换了一个挖耳勺。
蜘蛛窟里大部分红蜘蛛已经吃饱了,南宫导死亡的速度越来越慢,甚至有时间回头看一眼罪魁祸首黎谆谆了。
他看向她时,她正躺在像是秋千般的蛛网上,懒懒散散地伸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木耳勺掏着耳朵。
美人就连掏耳朵都看起来赏心悦目,但南宫导实在无法欣赏一个害得他一天内死了六百三十五次的女人。
他更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那些红蜘蛛不靠近她,只没完没了地扑上来啃食他。
在他死了第六百三十六次后,南宫导终于感觉到四肢回归自由,他不再受控,而那些红蜘蛛饱食过后,也褪去了大半。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朝着她走去:“喂!我到底怎么得罪了你?”
他看起来面色惨白,嗓音低沉而冰冷,还有些阴恻恻的,怨气大的像是恶鬼。
“第一,我不叫喂。”黎谆谆掀了掀眼皮,面色红润,连说话的音调都懒洋洋的:“我姓黎。”
南宫导皱起眉:“黎谆谆?!”
见他几乎脱口而出,她扯了扯唇,打趣似的笑着问:“你的前任里,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姓黎吧?”
她这样说,便算是承认了自己是黎谆谆。
南宫导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那本该吊着半死不活的性命,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植物人前女友,竟然重新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
不但如此,还是以这样近乎惨烈的方式重逢。
他在脑海里搜罗了半晌,努力回忆着有关黎谆谆的一切。
他们高三在一起,大二分手,恋爱三年,分手后不久她就遭人绑架,从废钢厂的高楼坠落,摔成了植物人。
而后她父亲入狱,公司破产,母亲吞药自尽险些丧命,弟弟则休学打工赚钱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印象中的她,有点天真,有点单纯,像是为爱冲锋陷阵的勇士,无畏向前,在他眼里却蠢的可笑。
自分手后,南宫导再没有见过她一次,只隐约记得,他们已经分手了八年,她也在医院病床上躺了八年。
难不成黎谆谆已经死了,现在是变成了厉鬼,在向他索命?
南宫导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向来不信这些鬼怪之谈,但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他的认知。
他没有立即否定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静:“好,如果你是黎谆谆,这里是什么地方?”
“十八层地狱。”
见他面色凝重,黎谆谆不禁笑出声:“开个玩笑。”
她隐去这几年自己穿书的经历,简单讲了一下他们现在的处境,只告诉他这是一个书中的修仙世界,而她现在有能力随时召唤并操控他的生死。
南宫导听得眉头直皱,低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希望你没有想要拔掉我的氧气管,你大概不知道,你现在的性命跟我绑在一起,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死。”
黎谆谆明明没有看他,却一语道破了他心中所想。他笑了一声,掀起眼眸:“黎谆谆,你比之前聪明了不少。”
26听的心惊胆战,它根本无法理解两人间这诡异的相处之道,更惊悚于南宫导的狠戾——在现代杀人可是违法的!
他竟然在琢磨着怎么弄死躺在病床上毫无反抗之力的黎谆谆,可怕,太可怕了!
当然,26觉得最可怕的人还是黎谆谆。
她怎么敢信口拈来,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性命绑定之说,她只在书中世界绑定26的期间里,拥有召唤并操控他的能力。
若是南宫导弄死了她身处现代的本体植物人,那么这个修仙世界的她,也会随之消亡。
黎谆谆完全就是在赌,赌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假如南宫导也是个疯狂的赌徒,气急了眼,真去拔了她的氧气管……26打了个寒颤,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遇见这样的宿主,真是统生艰难。
黎谆谆完全不知道26内心戏这么多,她躺在蛛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瑰丽赤红的轻纱随之飘荡。
天黑了,吃饱喝足的红蜘蛛们都退回了石缝中,唯有一开始出现的庞大黑蛛王还架着身板,用那十二双眼睛对着黎谆谆虎视眈眈。
只是它看着她的敌意消散了不少。
至少目前看来,她并没有想要抢夺宝物的意思,反而是在用心投喂着它可爱的小蜘蛛崽们。
秉承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黑蛛王没再主动对她进行攻击。
南宫导总算能消停一会儿,但他心中还是有不少疑问,譬如——那些红蜘蛛为什么不攻击她。
他心里这样想,便也问了出来。
其实26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竖着耳朵等待着她的答案。
黎谆谆指尖把玩着木耳勺,靠在蛛丝上像是没有骨头架子似的:“众所周知,别人掏耳朵的时候不可以碰他。”
南宫导挑起眉梢,看向她手里的木耳勺:“什么意思……你是说,只要当着它们的面掏耳朵,就不会被攻击了?”
“这里是修仙世界,万物奇妙,就算是蜘蛛也很有礼貌。”她大方地将挖耳勺递给他,鼓励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南宫导轻嗤一声,将木耳勺扔了出去:“你当我是傻子吗?”
黎谆谆:“如果我骗你,我以后跟你姓。”
他没去捡回木耳勺,也没再反驳她的话,只是问她:“你说你要拿到什么验心镜。那接下来,你又想让我做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蜘蛛窟外边的天色:“天黑了,你什么也不用做,守在我身边保护我就好,我要睡觉了。”
蜘蛛本是昼伏夜出的习性,大多是夜晚出来觅食,但它们现在都已经吃饱了,自然就回巢睡觉去了。
一天之中,只有晨曦是黑蛛王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等天亮黎明时。
就像是黎谆谆先前说的那样,蜘蛛窟里又凉快还没有蚊子,如果忽略掉周围黑压压的瘴气和角落里潮湿的尸骨,这倒是个夏日夜里乘凉不错的地方。
她说要睡觉,闭上眼睛就真的去睡了。
南宫导也不知道她怎么能睡得着,虽然红蜘蛛们都退散了,但不远处的战场上满是他的残肢断臂,浓郁腥臭的血味和视觉上的冲击,令人心脏抽抽作痛。
他不光心脏疼,胃也疼,脊椎骨更疼,浑身似乎都被拆卸过又组装起来那样,哪哪都不得劲。
他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A4纸,雪白的纸张被血液侵染透了,黑色字迹晕开大片鲜红,想起自己下午在办公室大发雷霆的模样,不由抿住了唇。
往日都是他对着别人发脾气,要求属下做这做那,倒是头一次尝到给人当孙子的滋味。
南宫导并不完全相信黎谆谆说的话,什么性命绑定,听起来就像是胡扯。
但他也不会轻易涉险去印证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用她的性命来换他的命,她还不配。
他指尖动了动,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正准备在一旁寻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一坐缓缓,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了地上的木质挖耳勺。
黎谆谆方才说过的话倏忽在脑海中响起。
——众所周知,别人掏耳朵的时候不可以碰他。
——这里是修仙世界,万物奇妙,就算是蜘蛛也很有礼貌。
南宫导迟疑着,蹲下身子,捡起了被他扔在地上的木耳勺。
黎谆谆有必要那么幼稚,用这种事情骗他吗?
今日发生的事情本就足够离奇,也不差这一件离谱的事。万一她说得是真的,他若是不信,岂不是还要坐以待毙,等着明日继续被蜘蛛攻击啃食?
况且,记忆中的黎谆谆,爱他入骨,从未对他说过一次谎。
26看着拿起挖耳勺,走向黑蛛王准备尝试一下的南宫导,连忙叫醒黎谆谆:“醒醒啊黎谆谆,你快看看你前男友要干什么——”
她阖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似乎早已经料到他会这样做,眸中没有分毫的意外。
26忍不住问:“在蜘蛛面前掏耳朵真的管用?”
黎谆谆听见远处传来的凄厉惨叫,笑了一声:“骗傻子的你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