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礼魂
“抱歉,现在还不能让你过去。”
洛罂粟手持命运之钉,漫天金枪铺开,凄寒的日轮正升上天际。
远天之上,空气电解成了曲折的极光,蜿蜒盘旋、宛如裙摆在飘摇,那是将神从天上接应而下的玉辇。
洛云图抬头,看向了拦路的洛罂粟。
了然,这是最好的结果。
抛开野心不谈,至少混沌天道那真有“远大前程”,撺掇了荒芜、「真理」、命运,即使是邪染对于混沌天道而言也不过是稍有一些棘手的麻烦。
“就不能不打吗?”洛云图难堪地说,“这里好歹是我们的家啊。
一根金枪刺过,打散了洛云图的白发。
洛云图脸色沉了下去,“非得如此吗?”
“举起你剑来,如果你还是这么轻慢,下一枪瞄准的就是脑袋了。”
洛洛云图感慨:“你长大了。”
嘭!
话音未落,洛云图已经化作一道白光奔出,和洛罂粟撞在一块。
无极剑,斩!
洛罂粟快速招架,漫天的金枪撞上那无可匹敌的剑气。
好强。
仅这一剑,就将洛罂粟布下的漫天金枪击毁。
这就是概念武装吗,的确恐怖,但也仅此而已。
洛罂粟旋转蓝枪吃力地荡开斩击,顺势倒持将长枪掷出,无数的金枪显现,在银蓝长枪的带领下刺来。
洛云图回身旋出羽织,白洛无极的羽翼四散挡下追击,唯有蓝枪的轨迹永不偏移。
那是「命运之钉」。
试问何为混沌?
世间因果无常,众生一切灾邪。
此即天道的权柄,代行神罚的天柱——命运之钉!
无极大剑砍在命运之钉上,无极与命运的概念在天地间碰撞。
洛罂粟握住命运之钉,撤力、旋身。
盖因这份用以钉死命运的权能,坚硬的枪身不可撼动,也注定它无法完成回马枪这样的技艺。
所以只是,敲下!
宛若神怒冲天而降,一柱天光震碎大地。
在最后一刻,洛云图斩出了拟造无极的第二剑,无极的概念展开,白色的剑光在光柱中开辟出一道间隙。
随后,失去立足之地的洛云图被抛向天空,握紧无极大剑便向下一砸。
第三剑!
连同神迹也被毁作废墟。
洛罂粟握着枪的手留下血液,“呵,这才像样嘛,三剑……你难道只有那把剑吗,你的王冠呢、你的神通呢?”
“你……实是在害怕我吗?”突然间,洛云图忍不住颤抖,难以抑制的悲伤。
神通已经在丑角那一战使用过度,更何况要面对的是本身就由未来身创造出的她。
城市还要依靠幻海王冠重构,在祈神结束前都不能从司命那里取走。
洛云图摇了摇头,“让开吧,我不想和你打,为什么……你非得要这样?”
“为什么?知道了又能怎样,”洛罂粟觉得可笑,“难道你到现在还想说,要把我从泥潭中拉出来,‘救世主’大人……那这五年你去哪了?我最孤独最绝望的时候你又在哪!”
洛罂粟近乎咆哮地回应洛云图。
实际上,这样才是正常的。
面对绝望,疯狂才是常理,而不是坚持。
遭受苦难,放弃才是常理,而不是忍受。
被伤害、被排挤、被戏弄、被折磨……
人会习惯黑,从而恐惧光……他太耀眼了。
“并不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秉持希望!洛云图,也不是只有你有战斗的觉悟。”
“这样是闹哪样啊……”洛云图握紧拳头,声音强压下声音中的颤抖,“我们回家啊。”
“我的家已经没有了。”洛罂粟凄惨地笑着,荒芜在洛云图眼前将少女吞没,化身成了降诞的怪物,“我现在只要那些罪魁祸首同往地狱!别、来、管、我。”
“是啊,洛罂粟,我只有这把剑了。”
洛云图拉开剑势,披风分散成飞羽附在剑上,光焰绵长,“那就再一次的,让它燃烧起来吧。”
燃烧之羽!
咔嚓。
一道裂缝在洛云图身上绽开,像镜子崩出碎渣般消失。
狂风化作她的双翼,坚冰在她身后立起天阙,洛罂粟振翅破空。
灾厄与奇迹;
荒芜与归净;
混沌与秩序;
天道与弑神者;
复仇和守护。
黑白两簇火光对碰,宛如命运的对立。
嘭!!!
震耳的音浪在炸裂的余波席卷之后到来。
接着是一次次对碰,将生命与信念都寄托在剑上,不死不休。
·
无极剑。
纵已有无匹的力量,可这份力量亦须代价。
它从诞生之后的每一次挥剑,都会变得愈发沉重、越发强大,同时、也会对持有者造成愈发庞大的负担。
从灾难中爬起,再更加艰难的前行,追逐着无望的幻梦,直至再也无法举起巨剑,或者烧尽自己。
洛云图坠落,剑势越强,也越发迟缓。
自己的极限来的太快,他已经烧尽了,活着的只剩灰烬。
身上洞开了一个个漆黑的圆孔,荒芜抹除了那一部分的存在。
比这更糟糕的,是源自无极剑本身的破坏。
灵魂四分五裂,身体支离破碎,存在被自身无差别的归净。
还不能停下,再挥出一剑吧,你身后还有你的家……你们的家。
如果血肉不能燃烧,那就将我的灵魂也拿走,将我存在的一切证明丢入熔炉。
洛云图再次抬起无极大剑。
砰——
无力地摔在地上。
原来,希望是这么沉重的东西啊,甚至想要将它握紧都必须拼劲全力。
也难怪,会有人奔向黑暗啊。
所以……让我来吧……让我替他们牺牲,让黑夜退去。
来!
心脏搏动。
来!!
流苏再扬。
来啊!!!
支离破碎的身体再次走向极限的毁灭。
“已经够了。”轻柔的声音响起,不染纤尘的少女转身。
恰如一位已死英雄的劝诫,不必如我去燃烧自己。
少女望着天边,离去,“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已经轶失了一切,不知为何物的形骸惊醒,看着光撒向四野。
深渊烈日,冉冉升起。
“这算什么?”
·
残冬之念,不、已经不能成为残冬之念了。
荒芜为祂赐名,此城的一切辉煌为祂铸成光焰。
「我已登神。」
永冬之念伸手,凛冽的寒风将城市拥抱。
一轮破碎的日冕悬挂在祂头顶,但那光并不炙热,反而是冷得要将一切封绝。
冰柱顺着日耀滋生,如同为祂铺就归来的路途。
凡所照耀处,皆入永劫之冬。
·
没有结束,我还能接着战斗。
可,我能赢吗?
不,是必须要赢,无论如何,我是唯一能杀死祂的、杀死真神的人了。
那就把这当成最后一战吧。
旅途的终点,是故乡,这也不是很浪漫吗?
动起来啊,身体,去挥剑,去走到神前。
走啊!
洛云图摔倒在地,身体如同一个瓷娃娃般碎了满地。
“你已经死啰。”洛云图再次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钟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旁。
原来,已经死了啊。
那我是什么?为生者的一缕执念……
洛云图嘴角蠕动,拼凑出几个字音。
「■■■」
“做不到。”钟源如实回答。
洛云图咬紧了牙齿,像是愤恨。
“别那么沮丧嘛,”钟源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一边将破碎的洛云图拼起,至少保持住可以交谈和思考的人形,“输一两次,不丢人。”
“你看你,都快碎成渣了,真亏你还能维持这副形骸。”
钟源问:“那么接着再签一次契约,如当初那般,我会再给你一次选择……洛云图,你想活吗?”
「■■■■」
“你让我很难办诶!不就是一座破城吗。”
“好好好,我帮你。”
“但人力终有极限,洛云图……”
“你可以选择让我救你,也可以选择用你那微不足道的生命,再次挑战神灵。”
“我知道你会怎么选,但在此之前,听我说完那个家伙的事吧。”
“第一次祭祀,是五十年前,人们在这座城市的地下挖掘到一具骸骨,接触到它的人都离奇死亡,车祸、疾病、火灾、爆炸……
人们说那是邪物,正因他们让邪恶重见天日而被诅咒,必须把它重新埋下去。也有人不信,他们认为那是神明的恩赐,是那些愚昧的人将它视为凡物而被神明降下了责罚,只要将它供奉起来。
究竟是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人心被它扭曲了,两类人为了争夺遗骸发生的斗争。
斗争的结果也已经不重要了,污秽的祭祀完成,借由人性的扭曲,残冬之念苏醒了过来,长冬笼罩了这座城市。”
“第二次祭祀,是在十一年前,你应该知道。
主管祭祀的洛氏宗族逐渐没落,到那一代只剩一系尚存,为了家族的崛起,洛家夫妻查阅了古籍,偶然知道了那段历史的只言片语。
‘我们本不该经历长冬’、‘要用祭祀来终结这场灾难’、‘杀死污秽之神,将夏日重新迎回’,他们就这样号召起民众,祭祀开始了。
他们本想成为英雄,但却成了罪人,人性的贪婪终究抵挡不住诱惑,凡人的力量也太过渺小。
古籍是错的、祭祀是错的、祭品是错的,甚至参与的人也偷偷篡改了仪式。
就这样这场荒诞的祭祀结束了,那对夫妇、也就是你的父母,连同其他进行祭祀的人都死了,残冬之念收获了一个优秀的容器——你的妹妹,并借此在五年前尝试了一次登神,以失败告终。”
“本来,到这里祂就没有再复活的可能了,我也没想到第三场祭祀会是这么的唐突。”
“如果说,第一场祭祀人们献上了纷争,第二场献上了荒谬,那么第三场,则献上了希望。”
·
丑角挑起了纷争,编排出了荒谬,然后人们就自发的催生出希望来。
残冬之念用风墙封锁空间,混沌天道将命运的始末串联、构成了一个无解之结,最后再有忘仙十二牵线、将这导火索点燃。
纷争、荒谬、希望,以及毁灭。
当莫比乌斯环的表里交接,隐藏在时光之外的毁灭显现。
这就是永冬之念的登神仪式,半个世纪的演奏终乐章。
丑角抬手,虚捧远处的“作品”。
可旋即又无趣地放下,“现在,大概只有邮差那个家伙能说上一两句戏话了。”
“真难得,你也有兴致乏乏的时候啊。”洛罂粟感慨道。
丑角最终还是用另一种方式演说着戏剧,“帷幕已经落下,本便只余悲哭。”
洛罂粟又看了会,闭上了眼,“没意思,我走了。”
等洛罂粟缓缓离开,丑角惋惜的自言自语:“明明接下来就是高潮了啊,真可惜,看来刚才的战斗她在各种方面都伤的不轻。”
“那么,就让我见证一下吧,神回一般的转折!
让我高呼您的名!
——「逐光者·伊卡洛斯」”
·
天穹上,混沌天道投来注视。
·
古华市,忘仙十二放下茶杯。
·
幻境中,梅洛卡和浮生,不约而同的抬头,表露担忧。
·
神社上,司命对外界不闻不问,祂已无力再去庇佑什么了,维持着这里就是对洛云图最大的帮助。
·
“那么,选择吧。”
钟源说,“救自己还是城市。”
洛云图从消亡中归来,他说:“我……”
浮生曾苦恼,牺牲八万人还是牺牲三十二万人。
但其实有更好的答案不是吗,比起三十二万和八万,还有一个更小的数字。
牺牲我一人就够了。
“我想要成为英雄。”
对的。
不能对受难者视而不见,无法对加害者恕以轻罚。
纵使世界无数次地以恶待我,少年最终还是踏上了英雄之路。
这就是我的答案。
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未来」。
钟源似是摇头,“那么,契约成立。”
洛云图的身体乃至灵魂都被迅速的重构。
祂振翅,跨过重重阻拦,飞向天际那旭日。
“蜡做的翅膀被太阳融化,伊卡洛斯遥望着那天空,想起了家。”
丑角依旧在尘世中轻吟,那不知从何处来的戏词。
“逐日的飞鸟击坠了日,无归的旅人唱响了神明的挽歌。”
·
·
哗哗的水流流出花洒,淅沥沥的在墙窗上滑落。
风吹干的它的眼泪,带走了肌肤的体温。
李佳琪用冷水浇灌着头发,却无法逃避那份悲伤。
“洛云图,你这个……木头脑袋!”
叮咚!叮咚!叮咚!
擦拭干身上的水,门铃响起。
依稀有水滴滴落,客厅的钟表转动,又迅速回跳,此处的时间都被永远固定在了同一刻。
【03:22:05】
李佳琪迅速地换上轻便的衣物抛开浴衣,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冬葬。
门外传来嘈杂的钟表声。
“洛”李佳琪恼怒的开门,但来者并不是预料中的那个人,“……你是谁?”
有些失落、有些疑惑。
他戴着一顶半高的礼帽,全黑的衣服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钟表。
时迹睁眼,半是哀伤半是回避地说:“他死了。”
李佳琪没由来地明白了对方在说什么。
他……死了?
之后,李佳琪不知道为什么跟上了离去的时迹,不知道一直走了多久,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覆雪的城市。
她看见了洛云图的失败,看见了洛云图的抉择,看见了洛云图的——死亡。
似乎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李佳琪难以接受的瘫坐在地。
一切的纠纷,在告死的话语到来之时都失去了意义。
「永不复焉」
李佳琪记忆近乎断片,她忘记了后面有多少哭闹、否决,直到苍白的事实摆在眼前。
「永不复焉」
时迹从袖中拿出一个紧致的怀表,指针回跳,流过的时间倒回,一切再次回到洛云图赴死之前。
“这便是已经发生的事实,既定的未来。”时迹说。
李佳琪不顾一切都扑向那边,却被一道无形放障壁阻隔。
时迹陈述着残酷的事实:“没用的,我只是让你看见了这边,而非真正的抵达,你们身处两个不通的空间,就算你真的去到了那边又能做什么?一切已经注定。”
她哭着,疯狂地敲击着障壁。
“既然你能让我看到这一切,那你一定有什么办法去挽回!”
李佳琪对着时迹哭诉,“告诉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魔,让我去付出一切!”
李佳琪重重捶打着无形障壁,双拳渗出缕缕鲜血。
咔嚓。
在时迹错愕的眼神中,空间不可思议的出现了一道裂缝、扩散。
时迹摇头,这不正是他所想见证的奇迹吗。
时迹伸手,冬葬出现在手中,扔进裂缝。
“那就去吧,希望……世间真有所谓的奇迹。”
·
“那么,选择吧洛云图。”
钟源问,“拯救你还是城市。”
“我……”
就在这时,一道空间的涟漪扩散,少女从天而降,“洛云图你这个木头脑袋。”
李佳琪落地直接给了洛云图一记头锤,“谁要你牺牲自己去拯救啊!”
“李佳琪,你怎么?”
少女看见了跟着她一块出现的冬葬,暗自握紧剑柄。
洛云图急促地驱赶,“快让开,李佳琪,要来不及了。”
“你会死的。”李佳琪咬着嘴唇,撇开视线。
“我知道。”
“……这算什么,到头来你一直都是这样,从始至终永远都不会听别人说话。”
李佳琪对着洛云图大声指责,“如果必须有人去的话,那就让我去啊,我才是最有理由去守护这座城市的那个吧!能够成为英雄的这一天……我也是期待很久的。”
李佳琪的声音逐渐的弱了下去,没了底气。
洛云图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李佳琪心中的这些责怪、坚强,洛云图还是第一次知道并信以为真,顿时感到仿徨无措。
“请相信我吧,”李佳琪笑着说,“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李佳琪向东奔去,她的背影,像是在追逐往昔那个真正的英雄。
那就让我也成为英雄吧,如果非得有人死去,那就让那个人是我吧。
恰如洛云图想说想做呃那般。
·
高楼耸立,排于两侧,万千灯火不明,唯有一条通天的大道恭迎来者。
“真的是,让人期待呢。”
吼!
冰霜的骸兽咆哮,李佳琪跃起、抽刀、斩首、落地,行云流水地斩杀一只又一只骸兽。
这一幕,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
挑、砍、振刀、瞬闪、下劈,将凡人的技艺施展到了极致,盖因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会丧命。
人形的骸兽有如炮弹的一拳轰来,李佳琪横刀阻隔,身形暴飞砸向楼房。
仅片刻的喘息,骸兽已经奔涌而至。
李佳琪虚弱地说:“对女孩子下手这么重,可是会招人讨厌的。”
冬葬闪耀,曾由英雄使用了无数年的刀兵展露出它真正的威能。
道法·冬葬
寒芒闪烁,冰刃随着刀锋的舞动斩向骸兽,刹那间将迎面扑来的骸兽都冻结、拦腰斩断。
撞碎寒冰,李佳琪再次冲向永冬之念。
经过再三地等待,永冬之念终于重回了城市的边缘,此刻祂的实力已然恢复到巅峰。
凛冽的寒冬压塌城市,数根冰柱冲天而起。
李佳琪踏上冰柱,奔向天际尽头的神灵。
左闪,避开骸兽的追击,挥刀就斩断对方的颈脖。
俯身将冬葬插入地面,数根冰棘刺出,将跃起扑来的骸兽钉死。
三个人形骸兽拦住了她的去路,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为眷族了,称之为神使也不为过,那是护卫在王身侧的侍从。
一人执长枪、一人执长剑、一人执大戟。
李佳琪上前,和长剑守卫交锋。
交手的刹那,沉重的大戟劈开,李佳琪连忙后撤。
长枪守卫早已等候时机,一枪刺出,破开对方的防御,李佳琪见势立刻上挑剑刃,枪尖仅是刺伤了肩膀没造成更大的伤害。
三守卫交相配合,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样可不行啊,我才刚决定要努力一把的,怎么能在这里就倒下。”李佳琪擦去嘴角的血迹,露出无奈的笑容。
后脚发力踏碎冰面,李佳琪暴冲和敌人的剑锋交错,寒冰的剑刃在冬葬的斩击下崩开裂痕。
李佳琪侧身,避开大戟的突刺,一刀在对方的脖子上留下明显的斩痕,再顺势用刀刃勾住戟锋,一腿将大戟守卫踢向长枪守卫。
仅是刹那间,李佳琪的身形再闪,冰刃纵横将「冬」的造物尽数埋葬。
李佳琪走到了冰柱的尽头,这里已经立于城市之上。
而神灵,就在眼前。
·
「你,很不错」
永冬之念似是微笑地赞许。
“是吧,可惜有个木头脑袋连这些讨女孩子欢心的话都不会说。”
永冬之念抬手,冰柱分解、重组,支起了一个巨大的平台。
「在尘世之上,在神座之前」
「我应允你,向我证明你的决意」
恰如无数遥远的传说,二人站上同一高度公平决斗。
此即,神前对决!
李佳琪艰难地抬起右手,道法对普通人的反噬越来越重,寒冰一缕缕的侵蚀上手臂。
“是嘛!你也期待着这一刻吧……那就,将全数信念寄托于剑,让我们之间的战斗至死方休!”
「如你所愿」
永冬之念伸手,寒冰的法则具现成刀。
一刹。
两人冲刺,剑光纵横。
在同一刻,李佳琪转攻为守,也仅仅是勉强抗下了攻击。
完全不待李佳琪进行下一次的进攻,永冬之念早已转身再斩。
李佳琪催动冬葬的道法强行驱使身体进行防御,刀刃的震动发出炸裂的音鸣。
永冬之念的攻击依旧如暴风骤雨般的袭来。
诚然,神前对决公平公正,可神灵的武力,仅仅只是站在那,就超越了凡人所能到达的巅峰。
可这不正说明了,对方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值得一战的对手吗。
李佳琪上挑砍开永冬之念的剑招,反手握剑再一下劈。
终于,她让永冬之念露出来破绽,奠定这场战斗胜负的唯一机会。
一切都在她的眼中变慢。
呼吸、心跳、落雪。
嘶!!!
寒冷的空气极速涌入胸腔,肌肉在生命的脉动中绷紧,身体撞开前路的飘雪。
斩!
一道幻影般的寒冰游龙跟随剑刃,永冬之念倒飞而出,在高台上砸出三个坑洞后受身停下,横刀抬首。
于此同时,李佳琪从侧方追击,踏过刚积起的白雪。
永冬之念挥刀,砍向攻来的李佳琪。
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刀光迸发,李佳琪手中的刀碎裂成冰块、重组,真正的冬葬早已握在了另一只手上。
双刀在手,以此复现剑圣之绝技。
【二天一流·二天晒日】
嘭!
无论那究竟是否还能成为人的剑技,这份夸张到爆炸的威力无疑将两人竟向震退。
李佳琪用冬葬刺入冰面,在滑出数十米后终于停下。
永冬之念握着长刀,沉默不语。
随即,刀刃崩开一道裂痕。
接着是两道、三道,数十、上百。
神铸之剑轰然崩裂。
李佳琪得意地笑着,想要用剑撑起身子,却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承认,作为凡人,你确实足够特殊」
「但汝等依旧太过脆弱」
「凡人终究只是凡人,又要如何违逆神的旨意」
永冬之念高举双手,冰柱崩裂、高台分解。
「苏醒吧,吾之扈从,让我的名再次宣讲于地」
大地震荡,有巍巍的山峦抬起,那是埋藏在冬藏市下的神骇。
巨龙般的骸兽挣脱大地,向空中的王飞去。
龙骸解离,化作了拱卫在永冬之念身旁的羽翼。
暴雪呼啸,卷起了横跨重天的漆黑风暴,一段段碎冰盘旋,化作了漫长的天梯。
“切。”
李佳琪踏着碎冰向上,冰霜的侵蚀自冬葬不断蔓延,可在完成约定之前她都绝不会松手。
永冬之念俯视着穷追不舍的少女,冷漠的挥手,数根巨大的冰刺飞出。
李佳琪挥剑,寒冰汇成坚盾,接二连三的冰刺都无法穿透。
砰。
冰墙碎裂,李佳琪踏步砍开一根冰刺,接踵而至将她连连击退,
由不得李佳琪分心其他事,天空中,龙的虚影咆哮,一阵冰爆袭来,李佳琪身上冰晶丛生,动弹不得。
这是再有一根冰刺袭来,李佳琪挣开束缚,却已经避无可避,她竖刀阻隔,吃力地将冰刺一分为二。
李佳琪跃起,跳向下一段碎冰,永冬之念两指并拢,向下一斩,轻描淡写地将碎冰截断。
人类失去了立足之地,又要如何登上天空。
身体向下方无尽的高空坠去,李佳琪深感不妙,立刻催动冬葬,借着刀上的道法,得以在一瞬间凌云而上,接连越过两三段碎冰落下,同时冰霜的侵蚀也进一步的加深。
即使是借助外物,以凡人的身体运转道法依旧是太过吃力。
天赋两字,说来轻巧,但却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逼疯了古往今来无数的人。
毕竟,仙凡殊途。
永冬之念一挥手,一只硕大无比的寒冰手臂扫来,卷起狂暴的旋风。
李佳琪疾驰向上,在空中盘旋,从最合适的角度,踏上巨臂,无数的寒冰刺来,仿佛要阻止她的脚步,少女却依旧所向披靡。
李佳琪冲破天际,缓缓下坠,飞向下方的永冬之念。
永冬之念招手,龙骸化作的羽翼汇集,形成了一柄擎天巨剑,向李佳琪刺去。
全力催动冬葬的道法,李佳琪奋力下劈,要将这无可阻拦的一剑斩断,可这份力量太过微弱,刚汇聚起来就被擎天巨剑冲散。
做不到的,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这便是人的极限了,早该到极限了。
李佳琪咬着牙,做最后的挣扎,宁死不肯放弃一丝希望。
一个吊坠从李佳琪的颈脖上飘起,玻璃小瓶在冲击下碎裂,百点微粒化作星光飘散。
李佳琪不禁微笑。
是啊。
“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毕竟、我可是拥有星星的少女啊!”
星光绽放,李佳琪一声怒吼,势如破竹地斩开擎天巨剑向下。
人可能弑神吗?
曾经被称为绝尘的剑客说,可以。
我们只需要千锤百炼去成就一剑,因为斩神一剑足矣,其余所有,都只是为了让你走到神的面前。
现在,李佳琪来到了神的面前。
那就赌这一剑吧,看看人的技艺究竟能否超越神的极致。
永冬之念怒目,连同空气都不由地震颤,要将闯入者排斥到视线之外。
在那庞大的压力下,李佳琪不为所动。
“你听到了吗?”
听?
听什么?
好像……确实有一道声音。
不,很多声音上来了。
自大地之上,自城市之下,自山野之中。
这半百的年岁,无数的人死在了这场灾难中,但同时当它降临便有无数的英雄们站出来守护这座城市,守护他们所挚爱的人。
英雄从来不止空音,-也不止李佳琪,英雄之名属于这片土地上每一个抗争过的人。
此时此刻,过往的英灵们高歌,响彻云霄。
今时今世,现存的人们架起高台,将九歌的祭祀推进到了最后一刻。
苍白的冠冕在李佳琪的头顶凝聚。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李佳琪握紧英雄所遗的冬葬,义无反顾地挥剑,哪怕此刻她的身体已经因为这一剑不可逆转的崩溃。
这是,属于三代人的抗争史。
国殇,礼魂!
·
黎明前的最后。
洛云图奔跑在凄冷的街道上,追逐着天边坠落的白光。
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再次成为了那个奔向老师的少年。
他不停地奔跑,晚一刻都心急如焚。
不要死。
不要死。
算我求你了,不要死!
说好的一定会回来的呢……
我承认我自私,我不爱听劝,我只顾自己。
你要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想要怎么教训我都可以。
你别走,好吗……
白光裹挟着冬葬缓缓落地,刀柄上别着的玻璃小瓶中已经空无一物。
李佳琪以最浪漫的方式,消散在了风中。
直到洛云图赶来,被碾碎了最后的奢望。
“如果我等了一辈子你才肯回来,那你就在我的坟哭去吧。”
洛云图抱着冬葬,歇斯底里地痛哭。
黎明远未到来,可人们都知道,长夜已经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