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景侯长子
北域,幽州。
北蓟城外五十里,数百铁骑疾驰而过,透过马蹄扬起的尘沙,依稀还能看到数千步卒。
人数虽只数千,但队伍却拉的极长,不少人拎着头盔,拖着武器,体力显然已消耗殆尽。
就在此时,铁骑中忽有一人高喊:“将军,还剩大半日路程,今日怕是赶不到了,不如让将士们休整一晚,明日再赶路。”
说话之人是副将,而他口中的将军,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大苍天子册封的世袭景侯——陆兴嗣。
虽然贵为侯爷,但陆兴嗣最喜之事还是领军打仗,只见他勒马停下,抄起水囊,往嘴里猛灌了几口,连续多日急行军,就连他也感觉到了些许疲惫,但还不能歇。
“传令步军原地扎营,明日卯时拔营,申时前必须进入北蓟城,违令者军法处置,骑军补水后随我继续前进,一定要赶在天黑前进城。”
一道令下,大军开始如器械般运转。
而与此同时,景侯府内,一队家仆怀抱物件,舍弃常道,专挑房檐下的阴凉处行走,当路过前院那颗歪脖树时,几人弓着的身子更矮了几分。
正值午后,树荫下,一个锦服大敞的年轻人仰卧在躺椅上,脸上盖着把蒲扇,正昏昏欲睡。
家仆们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又现身前院,双手还端着一精美瓷碗,稳步前行。
待靠近歪脖树,他也不出声,就立于树荫外,静静等待。
好在,并未过多久,年轻人突然呢喃一声,头一歪,蒲扇掉落,其平稳呼吸声也随之被打乱。
管家趁此时机,轻声道:“公子,侯爷派人传来消息,大军归程已过半,明日一早即可回府,这次……又是胜仗!”
年轻人名叫陆昫,是景侯长子。
头顶那颗歪脖树是他六岁时,亲手所种,长了十几年,如今也才堪堪够给一人遮荫。
身下躺椅是他三年前,寻曲柳木所做,其上条纹天成,清晰美观,最重要的是,躺在上面冰冰凉凉,很是舒服。
至于瓷碗所盛梅子汤,做法古已有之,但其中的晶莹块,可不是只有王室才能享用的陈年窖冰,而是更为珍贵的制冰。
毕竟身为一个穿越者,懂点这方面的知识,不算过分吧?
陆昫睁开一只眼,瞅瞅管家,翻身坐起,从地上捡起蒲扇,摇个不停。
“这狗日的火辣日头,偏偏天上连个巴掌大的云朵都没有,直照的人心烦,爹也真是,这时候还搞什么急行军,看看,你才在外面站了多大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何况是那些身着铁甲的将士?”
管家抽空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见自家公子起身,恭敬将碗递出的同时,附和道:“公子说的是,不过此次侯爷出征,已有两月有余,想早点归家也在情理之中,况且天子冠礼期近,再晚怕是要耽误事。”
他目送公子将梅子汤喝下,无意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而陆昫,一碗冰镇梅子汤下肚,享受的差点发出呻吟。
“爽!我说泉叔,存冰别舍不得用,这玩意儿在别人那儿珍贵,在咱这儿算不得什么,一会儿派人再做些梅子汤,多搁冰块,给府里人都来上一碗,剩下的冰明日全部犒赏大军。”
“老奴明白。”
景侯府里奴仆不少,但由于身处社会最底层,有正经名姓的反而不多。
管家泉福,自他爷爷那辈起就在府里为奴,到他这儿才算是混出点名头,
虽然还是奴仆身份,但待遇着实提升了不少。
不过最让他感激的是,早年被提拔为管家时,景侯因其原名狗儿,遂从“犬”音,赐姓了“泉”,景侯夫人给取名“福”。
虽应了话,但泉福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陆昫疑惑的抬抬眼。
只见老管家眼眸低垂,轻声开口:“二公子昨夜携了两骑出城,天亮才归,算路程应该是去了松汋城。”
陆昫听完,神色并无任何变化,道:“哦,还有事吗?”
泉福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随即又摇摇头。
“没有了,公子还请继续歇息,老奴告退。”
听着平时沉稳的老管家,发出略带急促的脚步声,陆昫心头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只道是他着急给大军备汤。
再次用蒲扇遮住脸,他准备接着用入梦来对付这难熬的午后时光。
说来也怪,喝完冰镇梅子汤,之前怎么也闭不紧实的眼皮,突然就有些抬不动了,难道此汤还有安神功效?之前怎么没发现?
胡思乱想间,陆昫的眼皮彻底合上,思维也停止了运转。
约莫半炷香后,原本已离去的老管家,突然从暗处探出脑袋,望着呼吸平缓的陆昫,喃喃道:“公子啊,这可怪不得老奴,明明都已经给你提示了,奈何……唉!”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东升微光已取代了之前的烈日,一座精致别院内,陆昫睡的很香,不仅香还软。
嗯?软?
他猛地睁开眼,蒲扇没了,歪脖树没了,连躺椅也没了,然后又迅速坐起身,转头看看,待发现是熟悉的环境,这才放下心来,自言自语道:“我什么时候回的房?真是睡迷糊,呃……不对。”
陆昫低头望去,然后,四目相对!
床铺靠外侧,他旁边,竟然躺着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个双眼肿如桃,双唇渗血丝的姑娘!
再细看,姑娘身体紧绷,脸色显苍白,眼中藏慌张,而她脑下,枕头已半湿,身下,血迹染床铺!
屋内风光煞是旖旎,他的脑袋却是空空。
待陆昫反应过来后,迅速抽回手,想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开口却结巴了起来。
“我,我,你……你是谁?我们难道……不对啊,我身上衣服都还完整!”
姑娘虽然一言不发,但当那一夜都不曾安分的虎爪离开时,紧绷的身体还是不由得放松了几分。
而陆昫见状,深吸口气,放缓语气,柔声问道:“别怕,告诉我,你的姓名,年龄,还有你是被何人虏来?”
这次他终于得到了回应,只见姑娘嘴唇微动,怯怯吐出一句:“我叫子书月,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