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家宴
未央宫,大苍政治中心权力中枢,皇帝登基、大典、重要朝会都在此举行。
此时大殿内温暖适宜,安适如常,与外界形成鲜明对比。
御座下方此时正坐着一袭便服的赵皇,左右两边分别是单皇后和宁妃。
宁妃怀中抱着一个扎着双环公主辫,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女孩。
明眸皓齿,大大的眼睛盯着长几上的美食,嘴角似有道晶莹的亮光。
忽然,吸溜一声,眨眼消失不见。
她是宁妃的亲生女儿,最受宠的长乐公主,名赵书墨。
再下方的长几旁便坐着赵初尧四人。
此时赵初尧几人已经脱下斗篷,正端正坐着目不斜视,对长几上的美食无动于衷。
赵初尧双腿感受着地板上的温度,知晓地下铺设了地暖,很是暖和惬意。
他倒是想自己居住的地方也弄上地暖。
可惜。
这地暖是通过燃烧草木的热烟气贯穿地下铺设的管道,以此加热地板,消耗的资源巨大,整个皇宫只有几处重要的地方铺设了地暖。
他的小窝就不要想了。
“好了,大家不用拘谨,此番让大家前来无甚要事,只是想一家人一起吃份家宴罢了。”
单皇后声音柔如柳絮,宛若仙音将赵初尧的思绪拉回。
见单皇后起了个头,赵皇便顺势道:“皇后所言甚是,朕与皇后、宁妃商量了一番,自立国以来,除夕之日的家宴每次皆无朕的子女到场,这算什么家宴?!”
“但宫中规矩森严,朕亦不能任意妄为,恰好,朕晓得民间腊月廿九有别岁的习俗,这天长辈需亲设宴席,等候晚辈上门别岁。”
“而朕先为大苍子民,后为大苍天子,即然大苍有此风俗习惯,那今日所为便不算逾矩,哈哈哈!”
赵皇说着说着忍不住拍起大腿,脸上得意的哈哈哈大笑。
按照宫中的规矩,除夕当天上午是皇帝的家宴,下午则是百官宴,而这家宴却只有皇帝和他的女眷,皇子是不能到场的。
亦即是说,过年除夕这日,皇帝和其家人却不能真真正正团圆,明明整个天下皆是赵皇的。
“此次陛下绕了一个大弯,就为了这一场真正的家宴,虽明日才是除夕,但心意至诚,你们莫要辜负这番好意,来,墨儿吃。”宁妃面容没有往日那般严肃,喜笑嫣嫣的夹起美食喂给长乐公主。
见此,众人心中动容,纷纷放下拘谨。
一时间,大殿内杯觥交错,朗朗笑声不绝于耳,深宫中迎来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一次家宴。
酒过三巡,见众人吃饱喝足,赵皇眯着眼悄悄看了一圈众人,十多年勤耕不辍的劳累似都烟消云散。
看着太子赵平容貌越发与自己相像,更是一阵恍惚,似回少年时。
这么想着,忽然想起最近宫中传出的流言,沉思片刻便道:“咳咳,老大啊,你十五岁出阁,明年生辰也该十八了,也不小了,婚姻一事可有想法?朕在朝中听闻,你似已有心仪女子了?”
“啊?”
突然被点名的太子有些惊慌失措,听闻心仪女子眼前不由浮现一人,脸色不免有些害羞涨红。
好在大殿内暖气微醺下,众人面色皆微红,无人察觉到此异像。
众人只见太子微微一愣后便恢复镇定,无有不妥之处。
“父皇,不知从何处传出的谣言?此为空穴来风,不可信,莫要因此玷污该女子的清白,
孤……还未有心悦之人,何况婚姻大事,由长辈安排便是。”
“哦,是吗?”赵皇眉头微皱,语气重了些,他不是循规蹈矩之人,自然不希望儿子如此,但汝非我,儿子并非要像父亲,面对太子,他心中亦保持尊重。
这句话看似疑问,实则是给太子第二次机会。
赵初尧默默抿了口茶水,微眯双眼,眼神闪烁不明。
“……”
太子一时无言沉默。
他不由想起先生老师、群臣幕僚的叮嘱,想起太子这个身份需要背负的责任,想起自幼所学,眼前一阵恍惚,无意识攥紧拳头。
他不能犯错,太子这个位置,重若千钧,朝堂诸公每时每刻都在称量着他是否配成为大苍太子。
大苍重礼制,首重孝道。
婚姻大事当有父母长辈首肯,不是他能左右的,他应当早就知道了才是。
只是……心中为何刺痛?
一场酒宴,一屏之隔,无意间相视一眼。
只一眼,似千千万万年。
知子莫若母,单皇后心细如发,看到太子隐晦的挣扎之举,她便知流言确有其事,又思及太子的性格,恐怕真会选择接受长辈的赐婚,而非求娶自己心爱的女子。
可她,不愿如此!
要说为何,只因她是孩子的母亲,怎能让孩儿往后活在悔恨痛苦之中?
即便时间会磨灭一切,即便以太子性格,无论娶谁皆会相敬如宾,即便在大臣眼里太子妃有更好的选择。
但她知晓,太子这些年有多焦虑,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若大婚当日,新娘红盖头下却非他意中人,不能与他分享喜怒哀乐,那往后又该多么痛苦。
念及此,单皇后便柔声开口,语气却坚定不移:“既如此,太子看上哪家女子?无论是谁,今日予做主,求取陛下为你赐婚。”
赵皇闻言稍微后仰看了一眼单皇后,却没说什么。
正陷入心中苦痛的太子闻言眼里忽的闪烁出希望之光。
他当然能听懂单皇后的意思,而赵皇不出声便也代表了默许。
只要……只要…此时说出她之名!
那么今日之后,她就是他的妻子,谁也不能质疑!
朝堂诸公也不行!
太子声音难掩激动颤抖,“孤心悦……”
恰在这时,大殿内侧的偏门打开,从里匆匆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突如其来的乱入,让众人不由蹙眉。
李总管亦知晓此时打搅确有不妥,但事发突然,又事关天子,他不得不打搅皇室的家宴。
无视众人的不满,他匆忙行至赵皇身边,俯身凑耳细语。
众人不敢打搅,太子虽话到嘴边,却也不得不咽下。
唯有长乐小丫头仍津津有味品尝着美食,嗦吧嗦吧嘴。
宁妃见此眼睛一瞪,这才作罢。
“陛下,宫外有………”
赵皇听着耳边的言语,脸逐渐阴沉下来。
待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后,赵皇摆摆手。
李总管朝着众人歉意一笑,眼神略有古怪看了一眼太子便告辞离去。
偏门重新关上。
众人皆默默等待着,不知接下来这场家宴又有如何事故。
赵皇斟酌片刻,探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微低着头说道:“朕昔年家中有一故友,旧时关系甚好,起兵离乡时,于乡口得之相送。”
“起兵之初,岂能知晓未来如何,乡中故友唯恐朕兵败后受到牵连,多与朕划清界限,朕对此亦早有预料,但心中却也不免低落,不想那日竟有一人相送,因此心中大喜,兴之所至下于众目睽睽下言道‘若有朝一日大鹏乘风起,你我二人当结为亲家’。”
“后时局动荡,联系便止于此,如今故友成婚多时,育有一女,刚刚及笄,花容月貌,欲要寻一如意郎君,可惜当地少年郎皆不能入其眼,思及当年相送时所言,携女千里迢迢赶至京城,如今便在皇宫城门外等候。”
“朕非失信之人,亦不欲乱点鸳鸯,你们说可要让他们过来见上一见?此为家事,诸位且来说说。”
话毕,赵皇面无表情的自顾自倒酒又饮一杯。
话说到如此份上,在场之人皆明悟,这亲是一定要结的。
而且,这婚或许就是冲着太子来的。
立国已十余载,按理说那故友早就知晓了才是,若有念及旧情,为何迟迟不联系。
如今多年不曾联系之人忽然这一天跳出来,那或许就是有所图谋。
并且,此人所图甚大,欲要其女成为太子妃,欲要其族成为皇室宗亲。
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再看此时的太子,脸色煞白,失魂落魄,宛若行尸走肉般。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比起没有希望,更痛苦的是给了希望,却又让你失望。
如果注定要失望的话,为何要给予希望呢。
来得那么巧,仿佛天意如此。
见此,大家心中皆知太子确有心悦之人,不免心中不忍,皇后更是心如刀绞。
同时众人不由怒气上涌,这是在算计皇家?!
难怪赵皇得知故友来访却不见喜色,反而满脸阴沉。
忽然,殿内响起一道语气略显羡慕的声音:“大哥十五岁出阁,二哥也快十五岁了,啊~好想快快长大娶媳妇呀。”
闻言,众人便齐刷刷看向赵初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