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电脑
帝都的八月,万里无云,骄阳似火。此刻又恰逢中午时分,蝉鸣声,喧闹声,高跟鞋的声音,都混杂在空气中,给人本就燥热的内心又加了一把火。
人行道上,一个身影缓缓前行着,时不时地停下来缓一缓,看着街上胖瘦不一,却无一不撑起一朵朵伞花的身影,又或是偶尔一瞥的大片的裸露的肌肤,忍不住有些口干舌燥,只得深吸一口气,将唾沫咽下去,艰难地走下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或许这才是现实吧。
虽然他没有方鸿渐那般,“哪里有什么爱情,不过是生殖冲动罢了”,但金钱、权势、美色,人内心深处的欲望或许能够被压制一时,却永远不可能消除,因为也恰恰是因为这些,人类才能有今天的成就。人之间的差别、社会的结构的变革,终究还是难以消除的。
终于,看到校门口古朴的木牌,他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将手上拎的东西缓缓放下,甩甩膀子。
“我x,这也太累了”
黑黢黢的铁皮机箱,歪斜着被划出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昭示着它饱经的风霜和漂泊的归途;显示器则低着头,被电源线缠绕着,没精打采的。虽然没有称重,但绝不会轻,饶是他自认为身体还不错,此时也感觉手臂酸痛,指节勒得发红。
更何况来回将近四十公里……
对于大二大三的学生来说,此刻暑假还有十几天,虽然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人回来,或是准备纳新,或是准备图书馆考研,但根据经验来判断,开学的前一天才是最高峰。
不过校园注定不会宁静。刚进校门,成群穿着各色军训服的大一新生纷纷向四面奔去:新生的军训刚刚解散,还保持着一定高中惯性的大一新生们大概是此时学校中学习能力最强的人。
空旷的广场上,他走走停停,在喧嚣声中慢慢地进了宿舍。
他叫刘生,是帝都一所高校的学生,儿时“清华还是北大”的豪言壮语早已在他查到高考成绩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为了来到BJ,他放弃了自己喜爱的历史专业,选择了这所高校。学校大概也如自己的名字一般,严谨、朴实,在行业领域独占鳌头。
初来到这里时,他也曾自信能够GPA第一,拿奖拿到手软,不过这连花岗岩也能锉碎的生活,早已将他昔日的雄心壮志悄然变成了莫名的得过且过的心理,来到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是他学习最好的时候,也不过堪堪拿了一个三等奖学金。
虽然学的是人文社科,他却鬼使神差地对计算机有着挥之不去的执念:初二时父亲带回家一台世纪初的笔记本电脑,自己激动的心情现在还记得;高二的寒假时家中的这台老爷机被盗,父母又买了台二手的笔记本,这回是2007年左右的;高考后的暑假,自以为比较懂电脑的他依旧被奸商坑了一把,大二时咬牙换了一台surface,现在又感觉在宿舍还是用台式机比较好,于是做了半个月的功课,海鲜市场货比三家,终于花了200元买了这台老旧的惠普品牌机。
看到歪歪斜斜的自行车和高楼的阴影,以及长发、裤衩和拖鞋,他就知道回来了。
鼓足力量走向公寓楼
“生哥”,爽朗的叫声传来。
刘生抬头一看,“哎,宇哥”
“回来了”
两人寒暄着,“回来赶论文,没几天班主任要收呢”
张天宇笑着,“新攒的机器么,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
没几步路了”
“行,会见”
一屁股坐在转椅上,他任由身子转了几转,猛地又蹦了起来
“这机器到底能不能用……”
今天一大早,他就坐地铁,倒公交,奔赴几十公里的京郊,看着公交车扬起的尘土,他一度怀疑这里不是帝都,而是西北的某个农村,只是身侧一个工厂大门前“xx”的字样明白无误地表明了虽然不像,但确实是。说起他的这段选购经历,还真是有些奇特。他是在一家二手电脑批发店买的,之前也有朋友在这里买,说还不错,他才过来,走进小院的时候,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院子里坐着,刘生表明来意,中年人就指着地上散落的主机让他选,“虽然都是老机器但绝对没有暗病!”,中年人很自信。
刘生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过想到只要200元……要什么自行车?
他俯下身去看,用手摸了摸离得较近的几台机器,刚想起身,突然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跨过前面的铁盒子,到了一台不起眼的主机面前,离得越近,心跳得越快,不自觉地伸手去摸,指尖触碰到机箱的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涌上心头,好像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
……难道我有恋物癖,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这种感觉顷刻就消散了,大概是天太热,幻觉吧。
定了定神,“就这台吧”。
中年人有些犹豫,看表情又有些欲言又止,“小哥,你真要这台?”
刘生纳闷,不过也点点头。
那中年人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小哥,不瞒你说,我可是常年在中关村那边做生意……这些都是从公司收来的……绝对没有问题……”
刘生有些愕然,不过也没有打断他,中年人说了一大段话,才终于支支吾吾地说,“只是那个机器……开不了机……”
“……也不是开不了机……就是没法装系统……”
刘生张大了嘴,心下有些郁闷,没想到挑一台竟然开不了机,他刚想说话,中年人又连忙摆手道:“那个机器硬件都是好用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开不了机……我也是收上来才发现的,所以才放在最里面,哪想到你会要那个……”
“要不这样,50块你拿走……”
刘生笑着摇摇头,又俯下身挑选其他的机器,不过不知怎得,那台不起眼的机器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使他一直定不下心,他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反反复复了几分钟,他才一咬牙,蹦出一个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