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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朝年历和宝二十三年,帝崩。次年太子继位,改年号宣真。然太子无道,昏庸无能。
边境南陵郡,青州县。
此地偏北,所以哪怕到了三月依旧带着点未散的寒气。
现在不过寅时,早市那儿路边的早餐铺子就已经支起来了,白色的蒸笼冒出的热气比清晨的薄雾要浓郁几分。
奇怪的是,石桥有家叫“福来”的茶馆也开了。这茶馆还竖了个黑底的招幡,用不晓得是什么的字体写着“常清静”三个红大字。
这招幡写的字新奇,当地人倒也见怪不怪。其实早几年有人跟老板说过要不换换,但都被婉拒了。
这也出了一个笑话,说是哪年有个书生上京赶考,途经青州这家铺子,见此字竟泪洒当场执意留下,大呼“我乡人”。
可年岁已久,无法考究,也都是茶余饭后听个乐呵的。
再说当下,而今虽说天子无道,但先帝贤能,恪礼守则,爱民如子。况且当今继位一年未足,故百姓日子尚且安乐,衣食无忧。
如此,不消一会儿,早市便热闹起来了。
孙大娘做包子的手艺乃青州一绝,这会儿她面前就已经排了不少人。偏偏她是个话篓子,一跟人唠上做事就慢了。
“大娘,来三个肉包。”
这时排到了一个背着剑的蒙面黑衣人。他带着一个黑铁制的面具,上面刻有波涛暗纹,精美细巧。把脸半边蒙上独留金绿双眼,细看如同兽眼一般。看全身,长发以冠束之,白玉做簪。身材修长清瘦,却不显孱弱。
孙大娘与别人说着正在兴头,并未注意。“大娘,来三个肉包。”见她没在听,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可这样孙大娘也只是哼哼几声,磨磨蹭蹭的给他拿着,过了一会又不动了。
“三个肉包。”再次启唇作金石声,似敲冰戛玉,又如林籁泉韵,不耐显露。
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匕首直逼孙大娘咽喉,眼神冰冷宛若在看死人。
速度终于快了。
那人拿了包子就走了,还说了声谢谢,全不似刚刚狠样。
孙大娘松了口气,继续唠了。但她还是用余光悄悄看了眼那人,他正往石桥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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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
福来的客人一向少,基本可以说是没有,上次来客人还是一年前,今早却来了个。
季清桉呆在大堂里,看到那响动的风铃眼前一亮,五年了,他终于见到十个客人了。
他是穿越的,前世的自己貌似是个郁郁不得志的演讲家,因为酒精中毒死在了异国的街头。这一世是个被抛弃在路边的弃婴,被茶馆的老板陈述捡走扶养。
虽然心里对老板很感激,但是季清桉总是认为他随时需要因为老板而大义灭亲。明明茶馆的生意惨淡的令人发指,还没有丝毫的挽救下,老板陈述却保持着顿顿有肉,餐餐皆饱的超高生活水平。
倒不是没怀疑老板是富N代,但老板是直接否认过这个说法的。
看着眼前穿着诡异,背上带剑的人,季清桉感觉自己的某些想法要坐实了。
“……”
“先生要点什么?”
他的身高在同年龄里已经算高的了,但好像还没眼前的人腿高。
一身黑加上气势危险,季清桉愣是没敢动。
黑衣人沉默的看着他,然后掏出三个包子。
“小孩儿,
你的早饭。”他的声音并不难听,甚至算得上好,在季清桉的前世怎么也得算得上少年音天花板。
但气势真的太过可怕。
可能是看出季清桉的警惕,那人顿了顿,“陈述让我带的。”
听到这个,季清桉稍微放松了点。因为茶馆虽然已经开了多年,但陈述不知为何对外用的一直是假名“李贤”,加之周围的人包括季清桉对他一直都是老板老板的叫,“陈述”这个名字鲜少有人知晓。
而且陈述昨天就出去了,只说要去接一个人,想来也就是这人了。
但又有点失落,他还以为是真客人呢。但好歹是个活人,他苦中作乐的想。
“先生要来点茶吗?”仗着自己年纪小,他胆大了点。
那黑衣人把包子掏出来就放在桌子上了,从那之后动都没动。
听了季清桉的话之后才开口,“不用”然后就又是一阵沉默。
有点尴尬。
见过高冷的,没见过这么高冷的。
季清桉被噎了下,觉得这事对一个五岁孩子来说太难了。
嘶——要不问问眼前这人和老板的关系?
但却不知怎么开口,一个五岁小孩说这话总感觉有点怪,但要是说得可爱点呢?
他在心里想象了一下,还行。况且刚刚第一步都走出去了,虽然只是类似店小二一般。
他设想了一下,大概就是:蜀黍你和我papa什么关系啊~
好恶心,还有老板也不能算他爸。
算了,换一个吧。
“那先生吃了没,要不……一起?”
华夏传统高情商开头,虽然这是第二个但不影响。
小葵花妈妈课堂来了都要说一声高情商。
但他错了。
“吃了,不用,谢谢”言简意赅,伤人至极。
季清桉突然很觉得前世的一句话蛮适合这人的。
有情商但不多。
“师兄,你走的有点太快了。”
就在他尴尬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无奈从门口传来。季清桉眼睛一亮,向那边奔去。
是老板回来了!他可以脱身了!
陈述看到季清桉就知道是自己的这位“师兄”过人的交往天赋发挥了。
他头疼扶额,对那人劝到,“师兄,你就别逗孩子了”
闻言,黑衣人倒也不装了,竟然直接放声大笑。
季清桉这才发现他这是装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家这孩子真的好玩,灵动非凡!你这次没骗我,这是真至纯至善。”
这笑声极其放肆,全没有之前那般高冷。
可能是觉得带着面罩有些闷,他索性一把子脱下来了。
季清桉这才惊讶的发现这人长的还真和他声音一样,是个少年人。虽冠白玉,发尽束起,但不显老气,反得年少有成之意气。
这让他想起杜甫的一首诗,“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这是写唐朝饮中八仙之一崔宗之的,但好像放到这人身上也不违和。
可刚刚老板是叫他师兄的对吧?
注意到季清桉的目光,陈述给了他脑瓜子一巴掌。
实际上陈述长的也不老。青丝散至腰部,凛鸦状冠挽成。额上束一青玉抹额,下方浅棕瑞凤眼,唇红齿白,真真是谦谦君子一个。
只是并列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大哥带小弟,陈述是大的那种。
但他是真没敢说出口。
而黑衣人倒是停下来了,他迈着大步走到季清桉面前,笑眼盈盈。
“小孩儿,记住了,我姓江,单字一个麓,林麓川泽的麓,懂了没?”
“好女气啊。”听到这名字,忍不住嘀咕了下,然后又被拍了一巴掌。
“总之,我是你老板陈述的师兄,四舍五入,我是你师叔”
陈述听到这,不由得脸色一沉,“师兄莫要玩笑,我未收阿裘为徒。”阿裘是季清桉的乳名。
季清桉不懂的陈述为何有这么大的波动,有些不明所以。江麓笑道:“此子天命归你。”
他更听不懂了,但天命词一出,他便知道这场不是他能听得了。
季清桉抓着包子就要跑,却被江麓一把抓住。
他们正在茶馆大堂,地势虽偏但仍有行人往来,季清桉不明白。
“小阿裘,这是你的命,命数中,你得听。”
江麓的话不知所云,语气也是说不出的轻佻。
“我才五岁,听不明白的。”
“你会长大的,到那时就明白了。”
他这是非听不可。
“师兄,眼下还太早。”陈述打破局,神色比刚才要严肃许多。
三人顿时沉默不语,季清桉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变了。
江麓他阴晴不定,刚刚还笑着呢当下便面色如阎罗沉了下去,“我已经给了你够久的时间,这次,他必须听。”
“阿裘知道了也不会做的。”
“我可以逼他,陈述,少来你的妇人之仁。”
话题的主角季清桉更是摸不着头脑,听什么,知道什么,他要做什么。
陈述叹了口气,“师兄,十年后再来吧,那时一切都到时候了。”
“你不能护他一辈子,你总有一天得离开,哪怕是为了你自己,他也得知道他肩负着什么。”
“这十年还是可以的,而且他还小我会培养他。”陈述忍不住呛声。
季清桉头次知道人与人逐渐的气场可以这么强,他现在不敢动了。江麓现在很生气,他看到那双刚刚还拿着包子的手眼下已经伸向了腰侧的武器。
“江麓,该走了。”茶馆门又被打开,沙哑低沉的男声喝住了堂中的一切。
杀气陡然消失,江麓也如变脸般挂上笑,他低下头俯视季清桉,阴测测的。
不只是对陈述说还是对季清桉说,“十年之后,不止我,什么都要来了。”
他拍拍手带上面具转身离去,陈述死死盯住他的背影,思绪万千。
“老板……这……”
季清桉的话卡住了,他发现江麓不知什么时候还留了块玉佩在桌上。
上面刻着的,是和茶馆招幡上一样字体一样的字——常清静。
“阿裘,收下吧,此物珍贵,日后有用。”
外面开始下雨了,农家要开始播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