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蚍蜉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后方的车门打开,一位十七八岁的靓丽少女走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走进医院。
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紧跟着从副驾驶追了出去,随手给司机丢下一张钞票。
“谢谢师傅,不用找了。”
司机看着手中够他再跑两个来回的钞票,对着两人的背影道了声谢,感叹一句:“年轻就是好啊。”
“等等我,封泌。”
少年一步三个台阶着跑上楼梯,追向走在前边的靓丽少女。
封泌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后面的不速之客:“田越大班长,你在探望同学的时候不带上点慰问品吗?”
被称作田越的少年,看着突然停下的少女,一个踉跄:“啊对,忘买慰问品了,我刚看见门口有个便利店,我们去买……”
田越话还没说完,就被封泌打断了:“哎呀~买个东西而已,你那么厉害,哪里用得到我呢,你自己就能做好吧,我相信你。”
面对少女的“夸赞”,田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好,那你先上……”
“那我先去啦。”
封泌又一次打断了田越,跑上了楼梯。
“哎!等一下,明昱在……几号房啊?”
不等田越问完,少女已经不见了身影。
这是十年来明昱睡过的最舒服的一觉,温暖,安逸,最重要的是没有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只是这舒适的睡眠很快就被病房推开的门打断了。
嘭。
充满活力的少女丝毫不顾及房间里的可能是需要休息的病人,粗暴地把门甩上。
明昱被惊醒了。
“白!”
“拜?我刚来你就赶我走?”
封泌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明昱的病床上,一屁股占了大半个床位。
“又做噩梦了?是梦见医生噶你腰子了吗?”
明昱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在看见坐在床边的少女时眼神才有了聚焦。
“封泌?你怎么来了?”
面前这个少女正是明昱唯一的”挚友“,自打两人在九年前偶然相识,明昱发现这个女孩性格的恶劣程度相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便一直维持着一种臭味相投的友好关系。
封泌自顾自地拉开床头的抽屉翻了翻,又嫌弃地关上。
“连个水果都没有啊,昨天我在医院看见你被护士带着办了住院,看起来还挺严重的,今天一大早就来看你了。”
“为啥昨天看见的,今天才来看我啊。”
“因为昨天我要打游戏啊,而且昨天我跟你打招呼你都没理我。”
少女毫无愧疚地说出了游戏比住院的朋友更重要的话。
明昱一愣。
“昨天?打游戏?三打一被反杀?”
“哎?你怎么知道我昨天三打一被反杀了?”
明昱刚要说话,门又开了。
一个少年提着果篮走了进来。
“封泌,慰问品我买来了。”
明昱看着进来的田越有些惊讶。
“班长?你怎么……”
当他顺着田越的目光把头拐向坐在一旁的封泌,恍然大悟。
躁动的青春啊。
相比不讨人喜欢的明昱,封泌在同学们眼里可是品学兼优,才华与美貌并重的完美少女,不说是倾国倾城,也算是人见人爱了。
什么?她的性格好像有些问题,但她好看啊。
同学们如是说。
直到明昱反复强调自己的存在,
田越这才看向他,便伸手递过果篮:“明昱,你病了吗?周一要不要我给你请个假。”
“没事,感冒。”
明昱敷衍着接过果篮,看到了上面的卡片:母子平安。
呵,果然不是来看我的。
封泌伸手从果篮里掏出一个香蕉,扒开吃了起来。
“哎呀,天这么热,班长你想不想吃冰棒啊?”
“啊,我都可……。”
“我想吃。”
“我去买。”
封泌把田越支了出去,一回头就对上了明昱正义的目光。
“看咩。”
“可怜的班长,怎么就被你盯上了。”
“他自己凑过来的好么。”
封泌白了明昱一眼。
“我出门吃个早餐就碰上了,甩都甩不掉,非要和我一起过来。”
明昱也从果篮里掏出一个香蕉扒开。
“对了,刚才你说你昨天打游戏了?”
封泌丢下手里吃完的香蕉皮,伸手把明昱扒开的香蕉抢走。
“怎么?不行啊?是你自己说不喜欢和我一起玩游戏的。”
因为和你玩游戏我血压高啊。
明昱伸出双手搭在封泌的双肩上,把她的身体扭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已经无法再拖下去了。”
刚买回冰糕的田越看见这一幕,愣在了门口,想要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想要抬腿,却不知应该进屋还是离开。
封泌似乎没有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面对明昱的目光丝毫不躲闪,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是么~只有我才能回答的问题吗?我很期待啊,是什么问题呢?”
“你……为什么不放大。”
封泌一听明昱的问题,顿时失了兴致,露出一副恶作剧失败了的无聊表情:“因为我要留着大抢人头啊。”
所以我才不想和你玩……
不等明昱回话,封泌就甩开了明昱搭在她肩上的手,回头看向门口的田越:“班长,冰棒买回来了吗?”
田越这才从僵直的姿势解放:“买回来了。”
说着他打开手里的包装袋,拿出了里面两根合在一起的冰棒,抓着其中一支木棒,递向封泌,眼神有些闪躲。
封泌伸手抓在冰糕的另一支木棒上,并没有用力掰开,只是这么抓着,静静地看着田越。
田越在封泌的眼神压迫下,低下头,松开了抓着冰糕的手。
封泌展露笑颜,开心地把冰糕拿在手里掰开,一手一个,又看向田越:“咦?班长,你只买了一个啊,你不吃吗?”
田越有些脸红,低着头结结巴巴道:“不……我我……我不吃。”
“那感情好。”
封泌把一只冰棒含在嘴里,又把另一个塞到明昱嘴里。
“他不吃你吃。”
了解封泌性格的明昱咬着嘴里的冰糕,怜悯地看向田越。
你看他,好像一条狗啊。
田越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两人一口一口吃完了他买来的冰糕。
封泌看了看时间,擦擦嘴站了起来,对明玉说:“我该回过去打游戏了,等你好了再来找我吧。”
田越也立马跟上封泌。
“你不是九点要上课吗?”
“对……九点了!?”
明昱目送田越着急忙慌地跑走,还不忘好好地对封泌说了声再见,不禁准备为他默哀一下,转头一看到果篮里母子平安的卡片,放弃了。
算了吧,自找的。
明昱叹了口气,又拿起一个苹果啃起来,感受着飞升后身体的变化。
“也没感觉不一样,好饿啊。”
“饿就对了。”
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吓得明昱一激灵。
明昱左顾右盼,也没发现声音的来源:“白?”
“想我吗?”
声音变得灵动起来。
明昱疑惑道:“你出来了?”
“没有。”
“那你的声音从哪来的?”
“直接映射到你的意识上就好了。”
门被推开了,白从门口走到明昱身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就像这样,只有你能看见,只有你能听见。”
看着白又整出的新花活,明昱不禁挠头:“你一直都可以这样?还是……”
“我一直都可以,只是以前我突然出现在你身边的话,你会‘惊喜’到疯掉吧。
不只是这样,我还可以影响你的身体哦。”
随着白的话语,明昱的手不自觉的抬了起来,给了自己一个脑瓜崩。
这下明昱真的吓到了。
“你还可以夺舍我?!”
白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借用了一下控制你身体的权限而已,就像之前你被审问的时候,那个封川对你催眠,我就替你应付了一下他。”
明昱若有所思:“所以,我没有那部分记忆,是因为我没经历过?”
“对啊,浅层催眠而已,不会失忆的。”
明昱摸了摸下巴,边回忆着这种事是不是第一次发生,边问道:“你跟他谈了些什么呢?”
无非就是一些可能遗漏或是隐瞒的线索,之前明昱最担心自己会透露关于白或是烛灯的存在,被日厅抓去研究。
这下可以放心了,应该吧。
白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看着明昱说道:“是关于他女儿的校园生活。”
明昱一拍手,哼哼道:“我早就知……什么女儿?”
白伸手拿起一个苹果,坐在明昱床边和他一起啃了起来。
“就是封泌啊,整个学校里和她最‘亲密’的就是你了吧,封川身为日厅的调查员,他会发现不了你和他的女儿关系有多‘密切’吗?”
明昱大惊:“呔,休要胡言乱语。”
他的第一反应是封泌恶劣的性格不会就是遗传自她那个为了了解女儿近况,就在审问室催眠了她的同学的老爸吧?
还真有可能。
接下来明昱想到了自己在封泌的“指使”下,搞得一些事情。
他不会为了给女儿保守秘密把我灭口吧,以这父女俩的性格。
还真有可能!
嘭。
门又被推开了。
“做作业了哦~”
姜末抱着一堆箱子走了进来,摞起的箱子把他整个上半身都挡住,只露出了两只手。
明昱一惊,连忙看向坐在边上的白,却发现白已经不在了。
于是他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姜末手中的小山问:“这是什么?”
“你成为临时调查员需要补填的文件。”
姜末把箱子堆在地上,舒了口气,一抬头,看见了正傻愣愣盯着他的明昱,正一手抓着一个苹果啃。
“你这么饿吗?”
明昱没有搭理他,只是自顾自地翻着那堆文件,疑问道:“不是有推荐书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文件要补填。”
姜末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煎饼啃了起来,边吃边解释:“本来只要填几个文件的,这些多出来的文件是针对飞升者的。”
听到姜末的话,正盯着煎饼流口水的明昱愣住了:“飞升者?”
姜末的笑容多出了几分猥琐:“你见到净渊了吧,有何感想?”
明昱在成为飞升者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如何向日厅解释自己的飞升,在一番思考后,决定“如实交代”。
他看着姜末,眼神真诚:“睡了一觉就飞升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总不能告诉你我脑袋里有个天天只想着忽悠我的仙女,把我这样那样后,就把我给搞成飞升者了吧。
姜末笑而不语,懂得都懂,正经人谁飞升啊,他从兜里掏出一只黄色的药剂丢给明昱。
“这是什么?”
明昱看着这支蜂蜜似的药剂,嘴角不自觉地流下了口水。
“这种药剂被称作‘蜜胶’,用以补充体力损耗,直到觉醒神通之前,处于飞升阶段的飞升者每天都需要大量能量来维持状态,用蜜蜡药剂补充正合适,如果长时间营养不良的话,飞升可是会失败的。”
“蜜胶?真是奇怪的称谓。”
明昱一口将药剂闷下,然后他就知道了这种药剂为什么被称为蜜胶。
明明看起来是液体,倒进嘴里却成了一整块果冻似的东西,又像是胶水一样糊在嗓子上,再加上齁到发苦的甜味。
这玩意为什么会受欢迎?
明昱拧巴着脸吧药剂咽下,马上就感觉到腹中火烧似的饥饿感消失了,而且还变得精力充沛起来。
经过姜末的解释,明昱得知,飞升者在完成灵魂的三步飞升后,身体也会受灵魂影响产生变化,也就是他现在所处的阶段,在身体与灵魂完全结合后,他才算是真正的飞升者,同时也会觉醒属于自己的神通。
随后明昱和姜末来到了陆昰的病房,他并没有明昱那样一夜飞升,受到影响的听力和视力还未完全恢复。
“昨天晚上你在那里干嘛?”
姜末率先提出了质疑,在那个众人都疯狂了的地方,清醒的陆昰反而特殊,无论是太过巧合的出现,还是在明昱遇险时出手时机,都显得陆昰十分可疑。
面对质疑,陆昰没有表现出紧张,不紧不慢道:“元尘叫我去那里的。”
听到陆昰的话姜末露出了怪异的表情,明昱好奇道:“元尘是谁?”
姜末解释“封川的老熟人,我听说他正在接受审查。”
陆昰好像对元尘的情况很了解:“审查已经结束了,他要来这里抓捕罗比。”
又是一个明昱没有听过的名字:“罗比?”
姜末按下明昱的疑惑:“这不是你要关心的,你也有活要干。”
明昱:?
…………
很快,明昱就带着姜末给的一大堆材料回到了烛影的小屋中,准备制作新的药剂。
姜末告诉明昱说他将要参与自己的第一次任务,让他做好准备,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全部公费报销,如果现在不提,执行任务的时候可就没机会了。
于是明昱便要了一大堆制作药剂需要的材料。
进入小屋后,许久未见的人影们也突然冒了出来,明昱才发现它们都不敢在封川等飞升者前露面,似乎也在躲着白,合着只有他在欺压链低端。
让明昱意外的是人影们出现后十分安静,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他语言输出,反而是急着让他赶紧制作修复药剂。
白西装的人影环绕在明昱身边,在他耳边道:“你真的认为完整版的铁灰药剂副作用就仅此而已吗?看看你的胸口吧。”
明昱疑惑地照着镜子,拉开了领口,胸口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片蛛网状的灰色纹路,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开,明昱轻轻触碰,触感竟然如同镶嵌在皮肉中的铁丝一般,似乎还如同活物般在生长。
“这是什么?”
一个身穿睡衣的人影回答道:“亵渎肉体的代价,没有修复剂的话可是会死的,如果不是那位……让你飞升,你今天可能都醒不了了。”
听到人影以轻松的口吻谈论自己的生命,明昱也没脾气,毕竟是他自己的要求,药剂也是他自己使用,也只能好声好气地求助:“那各位有什么办法吗?”
人影们顿时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句的凑了上来,将明昱淹没。在人影的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处处都在暗示着明昱成为执铭者就能轻松解决问题,毕竟执铭者进阶的过程就是对躯壳与灵魂的不断改造,甚至就只有飞升者的灵魂才能禁得起这样的改造,到时候这点药剂的余毒完全不够看。
而且铭胄本身就是对于奇迹生物或是神明,现象之类存在的复刻,在人体之中重现的奇迹将会赋予执铭者匪夷所思的能力,只是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且不论构筑铭胄需要的材料和技术,铭胄对于承载的执铭者也有要求,进阶者的身体与灵魂如果无法承载奇迹,就会落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一些高阶的铭胄甚至需要执铭者来亲手缔造足以影响世界的现象乃至灾难来完成仪式,阶级越高需要的牺牲就越多,以至于装载了某些铭胄的执铭者一旦出现就会成为理世会的通缉对象。
尽管有如此之大的风险与代价,执铭者依旧是络绎不绝,毕竟相比于其它获取力量的方式,铭胄可谓是成神的捷径。
而且关于这些弊端,人影们都没有说出来。
”这可是成神之路。“
他们诱惑着明昱。
明昱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人影们对于药剂将会造成的后果只口不提,原来是想要“逼迫”他成为执铭者,人影甚至都为他准备好了要装载的铭胄。
飞舞的书页在半空中聚集,舞动的流光勾勒出铭胄的模型,首先是代表执铭者权柄的冠冕,一阶的铭胄冠冕只是一个简单的虚幻圆环,圆环下方是隐藏在飞升者身体里复杂的源质回路,看的明昱眼花缭乱。
明昱盯着这具由人类三大奇迹技艺打造的华丽造物,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问道:“它叫什么?”
“蚍蜉。”
白西装面对明昱不可思议的眼神,又重复了一遍:“第一阶级基础铭胄——蚍蜉。”
明昱撇了撇嘴角:“这名字是不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不然呢?才一阶,你想叫傲天也没问题。”
白西装又摆出了那副魔鬼的姿态,他以一种极具诱惑力的口吻,向明昱进行产品介绍:“装载了这套铭胄,你就可以获得我们所有人的知识和技术,另外还有命运之书的体验卡,机会难得啊。”
明昱被他话中的命运之书吸引了注意:“命运之书?你是说那本破书吗?”
白西装被明昱的话气笑了:“破书?!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获得这本书的认可吗?只有品德高尚,拥有为世界牺牲的决心的人才能成为书记官。”
“品德高尚?你?”
回想白西装的所作所为,明昱对着他露出了鄙视的眼神,随后问道:“那我有成为书记官的资质吗?”
白西装回敬明昱以鄙夷的眼神:“你当然没有。”
“那我怎么用?”
明昱的问题显然提到了关键点上,白西装显得有些心虚,他看向其它人影,他们也装作一副没听到的样子,白西装只好回答道:“‘蚍蜉’的特点在于对强大的承载与包容性,只要你装载了‘蚍蜉’,我们就可以给予你我们现有的所有记忆,而且我们都曾是书记官,还可以暂时借用命运之书的部分权限。”
明昱见他们还是露出了马脚,呲笑一声:“夺舍是吧,拥有你们的记忆,那我还会是我么。”
“……”
白西装沉默了下来,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