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船上的工夫茶
南海边的天气总是热得快,冷得也突然。
清明过后的一个月里,天气开始慢慢的燥热了起来,转眼来到了五月份。
林梦潮自上次与柯芝欣分开后便一直在讨海和打工两条门路间犹豫,对于他来说,读书已经无缘,再想不到第三条可以走的路,而精力充沛的他似乎没有任何可供他在家中坐着啃老的理由。
自清明于拜祖时的争执之后,林梦潮的父亲再没有与他有过交谈,有的只是不时的几句应话。
林父心中的不悦让林梦潮想逃离出去,只是现在的他也要为自己的将来而着想了,如果是在读书,便不用快快地走入这一步思想上的兵荒马乱......
一个月多来,他没有出海,也没有想出去打工的念头,作为母亲的阿稚也只是将心放在手中的渔网和料理家务上、有时候,心头想着这个孩子,就什么都做不下去了。
临近傍晚,林梦潮踏着薄弱的日光,走向了码头。
“南风去了东风来,东风来了笑面开,捞鱼都是东风力,鱼虾满载伊送来......”小孩子们在路旁嬉闹,唱起了刚从课本上学来的童谣,扔着手中从村里各处寻来的又小又精致的石子。
“阿潮弟,爱去哪里?来喝茶哩......”林梦潮望向了一艘正引到岸上修缮的渔船,族中的林老伯招了招手。每逢休渔期或者渔船在海上操纵时性能出现问题,船老大便会进行“上排”工作,也就是将渔船引到岸上进行一番修缮,以备下半年的家庭生计。
“老伯好!是在‘上排’吗?我出来走一走。”
“阿弟,起来喝茶!”坐在老伯一旁的中年男人对着刚走到船边的林梦潮十分热情地喊道。
林梦潮犹豫了一下,双手抓住架在船边的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阿潮,过来坐!”林老伯将他唤到了甲板上的木板搭起的小茶几旁。
“这是你锦河叔,是这艘船的老大!”林老伯一边用开水冲洗着茶具,一边介绍着。
“阿叔!”林梦潮坐了下来。
“你就是阿潮,看着是个好后生哩,怎么会发生先前那种事情呢?”
虽是让林梦潮又想起了初次讨海发生的丑事,但他从这番疑问里收获了一些肯定的暗示。
“没办法,伊家里穷,伊的父亲又没办法出海,现在帮人看着渔排,没办法供起那么多人读书,有个兄,下面有一个要读小学的小弟,现在阿潮这样也是没有办法,要成年不成年,难呐!”
只见老伯从一旁的炭炉上拿下了一个不锈钢做的水壶,在阳光下不断冒出腾腾的热气,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九制陈皮,其实就是岸上合作社一包五毛钱的零食,但却深得小孩喜欢。
之后,叔伯从另一个红色的铁罐里抓了一把茶叶,在茶壶中放入茶叶,再放入陈皮,热水一冲,一股酸香的味道在甲板上弥漫开来。
茶盘器具虽没有大雅之堂里的茶具“高端”,环境也毫无饮茶需要的所谓的典雅氛围,但备上一套简单的茶具,冲上一泡浓厚的工夫茶,这对于“讨海人”来说便是沁入心脾的慰藉。
“阿潮,你接下来打算去做什么?”林锦河问道。
“叔,我还未想好!”林梦潮拿起了身前的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没尝到什么味道。
林老伯笑着对二人说:“陈皮是酸的,开胃;茶苦,但回甘,它们一起泡着喝,可以缓解晕船呢......”
“不如...跟我来讨海...说不定以后能当个船老大呢!”林锦河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说了句。
林梦潮放下手中尚有余温的茶杯,问道:“阿叔,你不嫌弃我?不要开玩笑了,之前的那些事...你还敢用我?”
“别人不敢,我敢!你好好跟老伯聊一聊,我去干活了。”说罢,未等林梦潮回话,林锦河便拿起身旁的铁锤,往船舱里跃去。
“潮啊,在我们乡里,喝工夫茶,营老爷,讨海,都没什么丢人的。有手有脚,落力去打拼就好!我知道你没办法继续去读书,但你们家这个情况,靠阿稚补渔网,靠你父亲帮人看渔排,总要选择,不是你弟,就是你的大哥,也许最后只能留一个去读书...只是这个时候来得太快,命里选到了你身上,其实只要选择一条路走下去,敢敢去拼,说不定就会有些不一样的命运,只要不走邪,讨海也好,打工也好,其他也好,敢敢去走!”
老伯说着说着,林梦潮却背过了身去抹了抹眼睛,抽泣地说:“怎么办...阿伯...这就是我的命理吗!”
“船舱的活干好了,明天就可以下水了。对了,阿弟,你要是想好了,明天就来帮忙哈,包饭!”船工师傅的声音从林梦潮的身后传来。
回头看,林锦河和他们站在一起,衣裳上的黑色油污混着浓浓的汗味,林梦潮的心里泛起了一股酸涩。
“好!”
海风徐徐吹来,透着凉意,插在船头的红绿标旗被召唤扬起,他知道要准备回家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