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明暗
苏摩架着嘴唇已经开始发白的格里芬在巷道中奔跑。
他的义肢已经变得既笨重又陌生,作为一名常见的尼科尔人,他就和其他人一样常常会夸耀和倚仗自己义肢那水火不侵,力量非凡的优良性能,但在最关键的时刻,这钢铁的部件还是背叛了自己。
他机械的抬起左臂,氢气从四处的节流阀中逸散而出,一个响指,火焰向着他们身后的巷道延烧而去,黑暗中传来几声屠夫的惨叫和他们尚未使用的弹药炸开的声音,苏摩向黑暗中进行一轮扫射,结束了那些叫喊。
格里芬已经无力再制造爆燃了。
有声音从巷道中传来,那是一副身披板甲的躯体与地面磕碰的脚步,已经神志不清,但仍在追来,反正死掉的几十位屠夫们的尸体仍可食用,存活的屠夫也有晋升机会,只要能收获格里芬一个,便不算亏本。
“帮我个忙。”格里芬右手上轻轻挂持已快从手上滑落的刺刀再次发出了幽蓝的光芒,苏摩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单手持枪,将刺刀投掷而出,那闪亮的刀锋在空中画出一道劣弧。
不得不说,苏摩的时机把握得很准,那个燃烧着的屠夫从黑暗里扑出来的一瞬间,刺刀的利刃就钻入了他的脖子,咬穿了颈甲、皮肉,最后是脊柱。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这一击给他残破的躯体所带来的新痛苦,紧接着的凶猛爆炸就蒸发了他的头颅。
暗廊的顶板垮塌下来,彻底碾碎了那屠夫的残躯,血腥味弥漫四周,又是一阵火焰从格里芬的义肢点燃而出,蛋白质烧灼的气味和被加热的浑浊空气,终于隐去了格里芬的踪迹。
格里芬松了一口气,好似他的灵魂终于离开肉体,他的义肢也开始逐渐熄火,恢复宁静。
他吐出一口粘稠的污秽,但无力的横膈膜不足以支撑他把这口秽物喷射出去,于是它们就这么顺着格里芬的下巴一直流淌到他的裤裆。
“结束了,”苏摩粗声粗气地说,疲倦浸透了每一个音节。“我们摆脱了屠夫们的追击。”
一阵阵规律的震颤在地板上蔓延回荡,遥远得令人难以置信,但却比鼻翼边的焦臭味还近。
“快点走,不然持戒者最多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到了。”
这片地区常年盘踞着大量的底巢游民,但此时由于清场的影响,已经变得十室九空,不顾格里芬嘴里的嘟囔,苏摩将姑娘从格里芬背上卸下,一手架着格里芬沉重的身体,一手拉着姑娘的手,艰难的退入了暗巷回廊旁的一处棚户区。
“你比较要紧。”苏摩咬咬牙,用身体在一扇简陋生锈的铁皮门上撞了好几下,这门才终于不情不愿的向内爆开。
屋子里随意摆着几件衣物和拾荒所得的杂碎,有着一张尚且没有散架的床,甚至还有一个还散发着些许热量的火盆,看来屋子的主人刚刚离开不久,苏摩把姑娘放在那架破烂的床上,怕姑娘嫌脏,他还把风衣的内面翻出来铺在了姑娘身下,自从刚刚的战斗打响,姑娘都表现出一种若有若无的诡异愉悦,此刻正看着发出微光的火盆微微出神。
格里芬靠墙坐在了屋子一角,苏摩把火盆打着,推到了他的身边,希望这能让他好受一些,随后苏摩便取出了随身的缝合针线和止血钳。
格里芬那胡乱处理的伤口此时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残破的组织和皮肤从伤口耷拉下来,被高热的火焰烧糊黏附在不断渗出组织液的裸露肌肉组织上,而这粗陋的止血处理形成的碳化层在剧烈的运动下也开始开裂破碎,
鲜血和发炎的脓水从其中渗出,虽然格里芬表面上还显得泰然自若,但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和苍白的脸色还是证明他此刻正经受着莫大的痛苦。
“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对一个尿性的空中牧人而言,这样的伤势你大爷我我半夜出门撒个尿都能碰上三回。”
两人都发出浅浅的笑声。
苏摩拿起那根缝合针,将其放在火上一燎,轻轻的拨开了碳化层,暴露出下面的新鲜组织。
“忍着点。”
苏摩将一根根被扯断的血管从肌肉组织中挑出来,用止血钳止住血流,再用缝合针将它们结扎起来,整个缝合过程不断伴随着血流喷溅和缝合的悉索声响,但两人都没有出声。
缝合完成,苏摩将双手交叠放在伤口处,手心开始泛出暗淡的绿光,格里芬的伤口开始生长出肉根包裹住了缝合处,虽然还有一大块肌肉缺失,但至少不用再担心失血和感染了。
“你啥时候会的治疗术法?”
“我之前勾搭过一个科伦的姑娘,可惜就是我还没学个所以然就吹了,你先凑活着吧。”苏摩一边把给格里芬包扎的纱布扯紧一边说到。
处理完成,格里芬和苏摩都松了一口气,但一转过眼,就见那姑娘正向前探出身子,充满了好奇盯着格里芬的伤口看,那神情不亚于和她同年龄的女孩们看见了一件漂亮的连衣裙。
格里芬先是一震,随后想到应该是这小姑娘被苏摩刚刚的治疗术法迷住了,毕竟术法这个词就连小动物听到都会兴奋不已,格里芬疲惫的笑笑,依然靠墙坐着,那只无力平放在地面上的义肢的节流阀微微翕动,一个响指点火,氢气火焰在格里芬细致的操纵下从他的义肢掌心向上生长,最后变成了一棵落英缤纷的火焰花树,飘落的花瓣幻化成一只只细小的飞鸟,绕着墙缓缓的飞翔。
但姑娘的视线没有丝毫的转移,依然盯着格里芬的伤口看的出神,这让格里芬感到有一丝后背发毛。
戒律小队经扩音器放大的声音已经开始在回廊中回荡,令人惊奇的居然还有零星的暴徒在反抗,苏摩靠在窗边仔细的听着队伍行进的声音。
“我们该走了,剩下的时间应该够我们把她送到执法公署。”
“走吧,就是可惜我那把刺刀了。”
格里芬回头去想要抓住姑娘的手,但那条红裙子的踪迹很明显已经不在那里了,透过这铁屋后墙的一扇窗户,他看见这姑娘从二楼的屋顶上一闪而过,消失了。
此刻已容不得格里芬思考,他径直冲向铁屋后门,那扇门直接向内炸开了,门后是一个简陋的楼梯间,里面蜗居着三两个妇女和她们的孩子。
格里芬一把把他们推开,从他们身后狭窄的楼梯天井向上射去了自己的义肢,抓住了楼顶,随即收紧了手臂的缆绳,他得以直接飞上了屋顶,而当他还没在楼顶上站稳时,楼下回廊中持戒小队与暴徒战斗产生的火焰和电光就从他头上掠过。
格里芬看见那姑娘异常轻灵的在另一间房屋的顶棚上奔跑,正朝着“厨房”的势力范围而去。
“停下来!”格里芬喊到。
她没有停止。
此时,距离药物完全失效,还剩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