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深城
所有底巢的主要通路在平时都是关闭的状态,在忙碌的矿业季节,人们呼吸单个节区的循环空气往往比呼吸那些被无数金属熔炉加热,混杂了大量废气的空气更有益于身心健康。
在通过了隔离门之后,格里芬从自己的筒包里再次掏出那副遮光护目镜戴上,同时开启了自己义肢的所有节流阀,让氢气在空气中弥散。
视力在黑暗的底巢发挥不了太大作用,致盲打击倒变得能给人造成不小的混乱,义肢释放的氢气他能够自由的操控,也就意味着一但有意料之外的气流活动,他就能够第一时间察觉,远比自己的眼睛可靠。
而就在他的眼睛终于适应护目镜遮挡后的亮度后,格里芬此时才终于明白了为何戒律小队会选择17号竖井作为清场活动的开端,底巢就如同上层甲板一般,存在着各种类型的功能区,不过由于危险的底巢生物和常年进行的清场活动,这些功能区的地点总是不断的流动。
而此时此刻在格里芬面前的,看来正是底巢传言中存在的“娱乐区”。
那些知晓这个地方每日具体地点的人们几乎一有时间就会泡在这里,从四处拽来的碎砖块和长度不一的铜管构成了建筑群的主体,而亮度刺眼的辉光管成了这里唯一像样的光源,带着绵延几十米的防水布,把原本黑暗的底巢装饰成永不停歇的放纵集会,各种不同流派的电子音乐在有限的空间里交叠干涉成一片让人头晕目眩的狂欢交响曲,随处可见的用隔热瓦和废钢材堆成的临时酒吧绝对是那些想喝点高级货而非勾兑酒寻欢作乐者的好去处,每天都有成吨的进口水果被送到这里,经过这些酒吧咀嚼之后,变成潮湿的废渣堆在某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而醉倒被店主从吧台上推倒在地上烂成稀泥的年轻人,年轻的甚至连他们刚刚喝下酒的种类都分不清。
在擦肩而过的人群中不乏顶巢那些道貌岸然的地区执政官正在寻找他们今晚的“技师”。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孩一边饮酒一边在舞池中扭动,抚摸捏揉着彼此和随便什么人的肉体,她们刚刚饮下的酒随着她们不时爆发出的尖利笑声喷出,在电致辉光照耀下变成一团多彩的雾气。帮派成员和公务员和八卦记者正挤在角落交换着信息,化金结社的高级研究员们在破烂的赌桌上挥金如土,瘾君子们结伴而行,所到之处烟雾浓重的近乎实体。
格里芬抱着女孩在其中快速穿行,女孩此时也变得无比镇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这反而让格里芬更加担心,拽过了实验服的一角轻轻捂住了女孩的口鼻,并希望这能让女孩少吸入一些毒品的烟气,低头一看,此时那一双漂亮的小眼睛正直直的看着自己,格里芬此刻内心正焦急万分,但也还是对女孩一笑,轻声的对她说着一句句“没事了”。
走出数百米,这才终于得以窥见底巢的真容,之前的那些纸醉金迷的愉快景象归根结底还是底巢这座疯狂的城市为了吃人扮出的精致浮华。
在积水的角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正在将一具破损的男尸缓慢拖入黑暗的坑道,一团燃冰撑爆了瘾君子的颅骨,这近乎无意识的生物蚕食了颅骨所有的内容物,连同自己的子代从其中蠕动翻滚了出来,从路两边低矮棚屋中偶然探出两三只眼睛观察着路面上发生着什么,对自己做了大量非法改造的技术骗子们佝偻着身体拖拽争抢着一些残肢断臂,身上的活塞部件有规律的起伏跃动,他们多重的义眼中发出绿色的幽光,
就如同某种骇人的昆虫,器官商人穿着染血透明的雨披,玩弄着生锈的手术刀,正在漫不经心的向着一些奄奄一息的流浪者开价报价。
换言之,如果你想变得额外强大或者获取一些技术秘辛,但你没有相应的钱和资质,这里就是你必来看看的地方,但可惜的是很多人最后除了培养缸里一堆无意识的烂肉之外,什么都变不成。
就在此时,突然从黑暗中踱来了一个身披长袍兜帽的男人,一边靠近一边不停的揉搓着自己多瘤的双手,努力试图伪装出一副谦恭和善的样子,身后拖着一架嘎吱作响的板车,这人一上前,就向着实验服中裹着的姑娘伸出手,那张模糊不清但肯定布满肉瘤和疤痕的隐藏于兜帽中的脸正在发出嘶嘶如毒蛇般的嘶鸣。
格里芬用义肢一把钳住了那只罪恶的手,只要一用力,捏碎这长期被化学药品浸染的骨头根本称不上一件难事。
“诶,诶,好心的先生,没必要这样,我只不过是想为您减轻一点负担。”
原来是个二道贩子,这种人时常游荡在底巢不为人知的各种管线之中,靠收购和贩卖一些古怪的零碎赚点小钱。
格里芬松开了他的手,接着向黑暗中慢步走去,二道贩子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周围存在着大量的帮派成员,或者一场火并即将发生,这个时候快速奔跑有可能引来某些不好应付的东西。
二道贩子依然在背后叫喊着“您手上的行货实在太漂亮了,那一头漂亮的头发,我可以出五十个第纳尔,要不这样,就只两颗门牙,我可以出到一百五,诶,别走啊,不然两根手指也可以。。。。”
果不其然,他一路释放的氢气察觉到了异常,靠近隔离门的“娱乐区”开始躁动起来,大量的人正在向这边飞奔而来。
清场开始了,持戒者们步调一致地前进,跺着脚,砰地一声放下防暴盾牌,他们行进的震颤从脚下的地面传来。
顽固的底巢暴徒拒绝倾听,并拿出一副绝不后退的架势,但他们实际并不在乎身后垃圾堆一般的建筑群如何,也不在乎自己可能会遭到怎样的刑罚,他们之所以站立在这里是因为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们正在转移,虽说从巢都尖顶的水晶沙龙到底巢最深层的暗巷,所有人都对“娱乐区”里正在发生什么心知肚明,但脸面上至少要做些掩饰,而这些底巢的混混也并非是某人忠诚的走狗,只是实在难以对他们开出的高价说不,更别提只要张开五指,就能顺便从逃跑人群中刮得几条像样的奢侈品或者几位可供绑票的千金们了。-
一个经扩音器放大的声音从执法队伍中咆哮而出。
“立刻后退,立刻后退,你们的活动已经违反了矿业季节临时管制法,要么解散,要么就等着承担后果。”
人群愤怒,聚集在一起。人们在人群和化学烟雾中迷失自我,变成毫无理性的野兽,发出一种声音,就像大海的声音一样响亮、层次分明。
“滚吧,别来多管闲事,滚回太阳之下。”
“回家去吧”领头的持戒者喊到,距离隔得太远,格里芬讲不清声音是哪一位发出的。
但此时他也没有这个闲心去注意这些了,苏摩不知道是否已经混入了底巢也不知道现在正在哪里,格里芬开始跑动起来,和身边奔逃的人群一起。
“开始执法”
他们的长官喊道。他们把盾墙撤开一条裂口,显露出另一只手握持的大气锤,这些执法官扣动了锤柄上的扳机,尖叫着的蒸汽从锤顶的泄压阀喷出,锤头散发着高热嗡嗡作响。
这引起了暴徒们的注意,叫嚣停止了,毫无疑问接下来的情况将会变得血腥。
正在格里芬处理海量的感知信息时,一股巨大冲击击中了他,剧烈的疼痛让他随氢气分散在各处的意识一时出现了混乱,但他还是立即聚拢了精神,此时,他抱持了女孩右臂的肩部已被撕扯下大片肌群,正无力的耷拉在体侧血流不止,而手上用尽全力抓握的也只剩下了自己的实验服。
此刻,距离药剂失效,还剩下一小时五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