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六章 傀儡
芒波杰孙波伏地大哭。
多少年了,才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踏上故土啊!
身边几个遗老,疯狂地亲吻着地上的泥土。
得登故土,便是立刻死了也能瞑目!
苏毗的旗号打出来了,在马儿敢得了许多人的支持,一个小小的牙帐便立了起来,自有几个在吐蕃时代郁郁不得志的小家族投靠过来。
美中不足的是,桃花盐没了啊!
马儿敢除了占据商路之便利,便是倚仗桃花盐而富,如今二者去一,便仿佛跛着一只脚在跳舞。
但是,谁在乎呢?――
马儿敢易手,吐蕃突然变沉默了。
原以为大唐只会抗议、威胁、煽风点火、吐口水,想不到真的出手拿下了马儿敢。
如果只是大唐夺马儿敢,那没事,就当割地赔罪了。
可马儿敢打上苏毗的旗号,就不止是恶心人那么简单了。
即便不愿意承认,噶尔氏当年也是苏毗的旧臣,苏毗在孙波如不多不少还有点号召力。
甚至,连逻些城的地址,都是曾经的苏毗故地!
这蛮不讲理的一拳,打在吐蕃的软肋上,让他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痛楚。
以前的大唐只是间接干涉吐蕃事务,如今是直接挥拳相击。
红山宫中,小论韦松囊有意无意地扫了大论噶尔东赞一眼:“此番击星宿海,我是不赞成的。除了能打击吐谷浑,弊大于利。”
韦松囊之意,噶尔东赞此举不智。
曩论查莫亦颔首:“我觉得,大唐华容侯的建议,其实也蛮不错的。为什么非得东进、北上,而不能转头向南?”
岸奔达延莽布支苦笑:“谁不知道喜马拉雅山以南湿润且炎热,产出较吐蕃更高?可当年随吞弥桑布扎南行的侍者说过,吐蕃人更难耐天竺之热。”
噶尔东赞颔首:“这一点,当年大唐王玄策借一千二百兵、擒中天竺那伏帝阿罗那顺时,东本就禀告过。”
不是喜马拉雅山太难跨越,那只是个借口而已。
真正的原因,是居于高寒地带的吐蕃人,难以适应天竺过于湿热的气候。
天竺那种处处许仙的习性,吐蕃人适应不了,哪怕只是想想都受不了。
就算是家养的、无毒的蛇,依旧能让许多人毛骨竦然。
这是本能,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若非如此,当年之战,吐蕃就会顺势占据了中天竺之地。
但奇怪的是,吐蕃后来会图谋安西都护府,要知道西州之地比天竺也凉快不了多少。
“其实,和大唐一战也不是什么坏事。”御前大臣噶尔赞悉若多布缓缓开口。“至少,我们能清晰地判断出,吐蕃与大唐的战力差距如何。”
“松州之败后,吐蕃内部对大唐有一种天然的畏惧,仿佛永远赶不上似的。”
“马儿敢一战,我吐蕃降一千八百余人,内讧而亡三百余人,为花马国所杀千余,战死五千余。”
“花马国死伤五百余,大唐登天军死伤千余。”
虽说确实是一汉战五胡,但抛却计谋、花马国策应、内讧诸多因素,一战三就该是个公允的数字。
噶尔赞悉若多布的一番话,却渐渐打消了吐蕃大臣们对大唐的惧意。
噶尔氏一门三杰,最难对付的,还是目光如炬的噶尔赞悉若多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噶尔赞悉若多布轻笑:“我知道你们在担心星宿海的钦陵,可你们不了解钦陵,他领军三万,在大唐援军面前未必能取胜,却绝对吃不了亏。”
噶尔钦陵赞卓是个军事上的天才,再去长安城混了个质子宿卫,虽因范铮的搅局而提前回吐蕃了,对大唐军制却有了异于常人的认知。
现今的噶尔钦陵赞卓还未至大成,却已有了自己的一套理论,虽未必能占到便宜,却也足够自保了。
知弟莫若兄,即便在星宿海遭遇乙弗摩诃的五万人马,外加姜恪的五千人马,手握三万兵马的噶尔钦陵赞卓却战意蓬勃。
乙弗摩诃却感到了深深的羞辱。
身为玛本的噶尔钦陵赞卓,令弟弟赞婆分兵一万五千对付乙弗摩诃的五万人,钦陵本人领一万五千人与姜恪对峙。
恼人的是,即便是更年轻的赞婆――噶尔政赞藏顿,也能率着一万五千人,压着吐谷浑的五万人打!
换算一下,自己的五万人,约等于姜恪的五千人,这是何等让人恼怒的事实!
实力稍次的赞婆压着吐谷浑五万人打,尚且进退自如;
实力更强的钦陵却谨慎地变幻阵形,与姜恪斗个旗鼓相当。
好欺负人哟!
然而这就是处于落幕时代的悲哀,即便乙弗摩诃在吐谷浑诸将中首屈一指了,相对当年步萨钵可汗时期的骄兵悍将依旧不是一个档次。
姜恪与钦陵数度交手,双方互有损伤,总体伤亡比例维持在一比三。
姜恪的后手,钦陵都有防备,虽吃了点亏,还是能稳稳维系住战局。
“是个人物,假以时日必大放异彩。”姜恪不禁赞叹。
姜恪壮年,钦陵才成丁不久。
姜恪的打法基本定型,钦陵还有成长的能力。
姜恪没有跟钦陵拼死拼活,毕竟他的使命只是逼退钦陵。
只要吐蕃退,退,退,他犯不着非拼个鱼死网破。
悉诺罗驿,慕容诺曷钵精心设下的埋伏尽数为钦陵识破,司马梁颂姜被噶尔钦陵赞卓所伤,乌地也拔勒豆可汗狼狈地率领残军逃回伏俟城。
“早就说了,你不是领军打仗的料,非要逞强。”弘化长公主叹息。
可怜的汉子,可叹的自尊,可气的现实。
慕容诺曷钵长长叹息:“总不能让慕容忠、慕容万他们像芒波杰孙波一样,终生当无根浮萍吧?”
弘化长公主撇嘴:“消息过时了。你们在这头打得热闹,大唐送芒波杰孙波上高原,夺了马儿敢让他复国。”
虽说以一城之地复国,儿戏了一点,可对芒波杰孙波来说,那就是来自天界的福音。
慕容诺曷钵眼睛瞪了一下,忍不住笑了,悉诺罗驿之败的懊悔尽抛脑后。
马儿敢被夺,吐蕃须得时时防备大唐再冲它软肋来上一刀,对吐谷浑的威胁锐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