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章

42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被祈璨扯着胳膊,口口声声唤着他“皇父”,要他跟随回宫,祈瑧心中满腔怒火,只恨不得把祈璨的头敲破,可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能冷着脸道:“您这位是……说什么胡话呢?这口里的称呼,岂是敢随便乱叫的?”

哪知祈璨却好似明悟了什么,一副恍然的样子,连忙道:“是,您说得极是……那您如今是什么身份……可能明示么?”

他越是这么小心翼翼,万分恭敬的模样,祈瑧越是愤懑无语。这是豫王府的大门,即便此时没人进出,可还有好些人在门口递帖子、探病,他们就算是要从侧门进去,或是直接被打发了,却也是能从门口看见里头如何撕扯不清的!

这人疯了么?随便拽了个人就叫对方父亲——祈瑧从不知道,这爹也能随便乱认!?

虽说他的确是他爹,可经历了一回转世投胎,祈瑧已然不想认这个儿子了!

深吸口气,祈瑧勉强笑了笑道:“您这话说得倒是古怪了,我这辈子也就一个身份,什么叫如今是什么身份?天子脚下,我还能随随便便就造个假名,安个假身份不成?”

他如此东拉西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祈璨脸上显出失望无奈神色,低声求告:“我知道先前您一直气我,我早已知错了……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后悔着,只是苦无补偿的机会。您再观我后效好么……我必定改了前非,再没有以前的那些……那些……”

若是他不提,祈瑧还真忘了,这祈璨还有一桩谋害了他亲兄长的罪名。这些年祈瑧咬牙切齿,都是为了祈璨荒废朝政,或是像先前那回,想借着祈珽拉祈暄祈旭下水治罪。

此时祈璨反倒自己提起了旧事,祈瑧虽不及早年初闻时那般气恨不已,却也并没有全然消了那口气,顿时更是冷了面色。

不过这也不显得他漏了破绽,祈瑧只微微侧头,不看祈璨,道:“您这话更是让人糊涂了——您说什么呢?我又不认识您,您为何初次见面就和我说这些——”

他说了一半,祈璨便哀呼一声,打断了祈瑧的话。祈瑧被他那凄惨的声音吓得一抖,连忙看去,却见祈璨满面哀色,两只眼睛几乎要滴出泪,极是愁苦地正看着他。

祈瑧不由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祈璨真疯了不成?他这装疯卖傻的,连脸面都不要了?丢死个人,他这是想做什么?

这死缠烂打的样儿,低声下气的哄着,活似……活似拍花子的拐子……

想到此处,祈瑧心中一凛,方才被搅得混成一团的思绪也渐渐明晰——祈璨大约,的确是想拐骗他进宫吧?

若祈璨是真认出了他,必定要想如何处置他。天无二日,朝无二君,他这死了的先帝又转世回来,现任的皇帝怎么可能放心让他在外头晃悠?必定要有所应对。

这最好的,自然就是除之后快。该死的人,就让他死干净了,也正符合天道。

再不然,若割舍不下一世父子恩情,也要将这人看管起来了。毕竟这也是曾做过皇帝、一国之君的人,当真起了什么心思,这手段也不比凡人,怕很是麻烦。

至不济,放这人离得远远的,却也要让这“死人”没了权柄身份,无力再掌控自己。已经做了多年帝君,忽然间头上又多了个太上皇,谁也受不了。

——将心比心,若是当年祈暎乍见他皇父建新帝投胎转世,虽然不会立时杀了他,怕也要小心防备,万不能受制于人。

所以,若祈璨是要骗他进宫,好在深宫之中,无人看得见的地方把他杀了,祈瑧也毫不意外。或许有几分伤怀,可这……也是为帝君者该有的狠,祈璨是从来不缺。

那,要如何应对?

祈瑧不由得抬头,看了祈璨一眼——对方既已经出招了,己方要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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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承认了身份,自然是不能的。这是自寻死路,祈瑧再傻也不会这么做。

那就要装傻到底,死咬着不知道祈璨在说什么。祈璨怕也只是怀疑,哪能就确定了自己是祈暎投胎转世?就算他能确定,这投胎路上过奈何桥,还有一碗孟婆汤,祈璨却是不能知道,面前之人有没有喝过了孟婆汤才跳了转生台吧?

当然,以祈璨心性,即便祈瑧装得毫无破绽,他也不会真把祈瑧就当作寻常无知少年。

祈瑧自知自己的脸就是极惹眼的,但凡旧日相识,再见时无一不立时想起当年永宪帝。

若用得好,这张脸也足够成一利器了。祈璨岂能放任这样一个活似他皇父的少年,在宫外风生水起?

所以他必定还是要——且不论是以什么法子,什么手段——将自己赚入宫中,然后,就是要看自己如何表现,如何行事,定夺接下来要如何对待。

既是如此,索性彻底做个少年惠亲王,越是骄纵乖僻,怯懦又自傲,才是更像呢。

最后必定是要和祈璨一起入宫——祈瑧深知祈璨性情,他若笃定了什么事,不达目的誓不甘休——这么一副无知懵懂、没甚心机的样子,也利于日后处事。

祈瑧又算了一遍,他早先也有再入内廷的打算,此时虽早了些,却也不算个时机不当。

早些便早些吧,不过眼下是不能和他一道进宫,还有没准备妥当的呢……打定了主意,祈瑧顺势变了脸色,一边用力甩脱祈璨的胳膊,一边叫道:“你这人莫不是个疯子?为什么拉着我不放——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我也不识得你,你还不快放开!我可是——”

他的话又一次被祈璨的声音掩在下面,只听祈璨半是哭腔,半是苦痛,叫道:“皇父!您果真不认得我了!?您竟不记得我了!?”

即便心知这大约是祈璨装疯卖傻,可耳边猛地炸雷一般的哭号声响起,又是这般哀戚,祈瑧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颤,朝后缩去。

好在祈暄正站在后头,伸手抱住了他,把他往后一拽,就藏在了自己身后。祈瑧这才松了口气,心道,果然是暄弟,体朕心为己心,解救兄长于水火之中……好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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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暄一手拉过祈瑧,朝祈璨道:“您请注意体统!这像什么样子!您——”

话到一半,他只觉有人轻扯了扯他衣袖,眼角一垂,就看见祈瑧正抬眼朝他使眼色,祈暄心领神会,接着道:“您历来纯孝,怎么竟有今日这般胡话胡说,随口乱叫的时候了!”

说着,他便弯腰搂了搂祈瑧,道:“别怕,这位不是什么不正派的人,你……”

祈瑧却已经抢着说:“十一叔咱们快走吧!别和这个疯子多说!我瞧见他心里头怕!”

一边说着,他一边钻到了祈暄怀里,整个人躲了起来。

祈暄忙道:“好好,咱们走……”

然后他果然竟真的抬头,朝祈璨道:“您如今微服在外,不好见礼,就站着问声安。您这是要去瞧豫王的病?那也是不便耽误了您,我等告退了。”

说罢,他抬脚就要走,祈瑧还走在他前头,拉着他袖子,一副迫不及待,一瞬也不想多在这里待着的样子。

祈璨满心苦痛,十分受伤,连忙又上前几步将两人拦住了,只是这回他却不敢大声,也不敢苦求了,只低声对祈瑧说道:“您——您真的不认得我?”

不防又被祈璨拦下了,祈瑧心中暗骂一句混账,面上却只得摆出三分惧怕、三分惊奇、三分忍耐还有一分厌恶的神情,一副慌张模样。

抬眼瞥了他一瞥,然后连忙低头,祈瑧又朝祈暄身侧躲了躲,才小声道:“您是谁啊?我先时从没见过您……”

只听得祈璨一声长叹,满是苦涩之意,带着颤音道:“我是——我……”

他身份终究不好在此明言,祈璨倒也还知道几分忌讳,顿了顿,将自己的身份一节跳过去了,转而问祈瑧:“您如今……您叫什么名字?是……是哪家的孩子?”

提到了名字,那可真是新仇旧恨一道涌上心间,祈瑧只要想想自己这个名字,就不由得咬牙。可这名字毕竟也用了七八年了,此时怎么可能再改?祈瑧心里再恼,也得先过了这关再说其余——日后算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于是他便扬起了脸,朝祈璨行了个颔首礼,道:“出门在外,且是微服,本不该轻言己身,未免显得轻浮炫耀。不过既是尊者下问,我也不好缄口。我姓祈,国姓的祈,我单名一个‘瑧’字,是今上赐名。忝为惠王,为圣上效劳。”

听得竟然是惠王,竟然是叫做“祈瑧”,祈璨面色大变,手都颤抖起来,随后神情却变得更为柔和,分外和煦,弯下腰来对祈瑧笑道:“原来就是……京中早有传闻,说如今的小惠王龙凤之姿,是难得的少年英才,今日见了,果然是……我是极想和您……和你亲近。”

京中传闻?京中要是有了关于如今的“惠王”的传闻,那才是有鬼了。祈瑧心中唾弃,这祈璨真是没话找话,脸上却做出几分腼腆几分自得的样子,道:“当不得您一赞。”

祈璨笑得更慈蔼:“不知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是你的兄长啊……只是咱们缘悭一面,这些年来竟然从不相识,今日终于得幸让我见到了你,我是极想和你叙叙这些年来,你是如何……呃……在惠王府上,你过得还好么?”

听见“兄长”二字,祈瑧终于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赶快用震惊的表情来掩饰:“您说的是……您是我……啊……王父一向待我极好……只是您是……是哪位?”

祈暄在一旁连忙道:“您不该这么说。惠王已经出继了,怎么还能是您的……您的兄弟。圣旨既下,就断无违逆之言敢出口,即便是您,也不能出尔反尔。”

被这话堵得一噎,祈璨也不能立时收回那出继的圣旨——即便稍后也不能——只得讪讪地看了祈瑧一眼,又瞪向祈暄:“不论出继不出继,都是一家人,怎么不是兄弟了?且血脉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穆叔王这么说,可真是不近人情了。”

说罢,他才又转向祈瑧道:“不理会那些了……你只叫我……叫我一声四哥,好么?”

祈瑧低头,暗暗咬牙,这孽障竟然敢——他分明已经在猜测面前之人是不是他亲爹转世投胎,竟然还敢让自己叫他“四哥”!

含含糊糊地应付了过去,祈瑧只道:“今日才见过了……还真是失礼,先前我王父薨逝时也看漏了您,这才得相识……日后必定登门造访,今日先别过吧。您这是还要进去看豫王兄?叔王和我就不耽误您行程了。”

一边说着,祈瑧一边拱了拱手,就要转身离开,果然又被祈璨在后头抓住了他胳膊。祈瑧回头,祈璨一副“无语盈盈双垂泪”,两眼汪汪地正看着他,半晌道:“你……和我一道回宫好么?我一见你就……就深感无比亲切,真是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这样吧,我也不去探豫王病了,我这就回去了,你正好和我一起回去……好么?”

也能这样?祈瑧顿时差点气歪了鼻子。

皇帝亲身前来探臣下的病,其中的意思若不是昭显万分恩宠,就是表明这臣子马上就要死了,这才能得圣主贵足降贱地。等皇帝离开了臣下家中,这臣子就算不是病得要死,也要在几日之内死了,这才能显得出臣下不胜重恩,诚惶诚恐——这种到访,其实是催命来了。

这祈璨和祈琇一向也并没有什么深恩厚义,此时来所谓“探病”,必然是后头那种意思,生怕祈琇死得晚了,专程来折腾一趟。祈琇若老老实实迎接送驾,就算原本还有一丝生理,也能硬叫来回几趟大礼折腾得除死无他。

而此时祈璨还想来个过门不入——他是想做什么?

想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如何不待见豫王?

说是前来探病,却连王府大门也不进,望了一眼就掉头走了,这是怕豫王过了病气,还是根本就不愿意来探访,此番前来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有此一行?

这是他亲弟弟,手足至亲!祈璨这也未免太凉薄,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了么?

祈瑧心中一急,又是一恼,冲口便道:“慢着!”

却有个声音与他的这声重叠在了一起,从背后传来一个人,也叫:“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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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朝(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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