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地洞
“仔,看清了么?”
黑暗中,一个女人压低声音,怯怯地问。
“看清了,可是,他们很奇怪啊,好像比那些剁人的土匪还吓人。”
孩子声音有些抖,咽了口吐沫,接着说:
“好香的烤肉味儿,娘,我饿。。。。。。”
“仔,忍一下,忍一下。”
一个成年男人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们怎么奇怪法?”
“一伙子人都穿白衣,头上却罩块黑布,把脸挡得严严实实,眼睛鼻子都看不到,喝茶也不摘下来。”
“还有呢?”
“有个女的,穿着嫁衣,可是那嫁衣不该是红的么?她的却是一身黑,老鸹那么黑,头上罩着个盖头,也是黑的,脖子都遮住啦。”
“唔。。。。。。”
男人沉吟,若有所思。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有个包,红色的,很大的背包,很大,在空中飘。”
“背包?飘着?”
“对,飘。。。。。。嗯?包下长着两条腿。。。哦,我看错了,是有个人背着呢,可是那包可真大哦,红的透亮,玉石样发光。。。。。。”
“不要老说什么背包了。”
“娘,我还没说完,你就打断我。。。。。。”
男孩有些懊恼,扭头对着黑暗抱怨。
“嘘。。。。。。收声点,乖仔,接着说,接着说。”
“背包的人真魁梧,他转身了,我看到。。。。。。他脑门儿旁边好像刺了字。”
“什么字?”
“刺的。。。。。。呃!”
男孩声音突然噎住了。
“你倒是说啊,这孩子学会卖关子了,还是太远看不清啊。”
“刺的、刺的,什么什么‘死’。”
“死囚?他们是逃犯?小子眼神真是好啊。”
“不,不是我眼神好,只要不瞎我都能看清啊。”
男孩说话带上了哭腔,死死盯着砖缝,浑身抖了起来。
“什么意思?”
“他、他就趴在我脸前面,对我笑呢。。。。。。呜”
哗
嚓、卡啦
话音刚落,哭声才起,几人面前豁然开朗,灯光扑面而来,习惯了黑暗的一双双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
地砖被一双大手迅速刨开,灰尘肆虐,马上又是一片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呵呵,躲挺好,一、二、三。。。。。。六个人。”
辛如铁掐腰站在地洞门口,逆光暗影,好似来自冥界的凶神。
“都出来吧,又不是老鼠,猫在洞里不憋得慌吗?”
说着,他一把抓着男孩衣领,拎小鸡一样提溜出来,让开身子,看着其他洞中人战战兢兢地爬上地面。
“饶命啊,老爷,我们。。。。。。”
“停,别跪着,站起来说话,我不是土匪。”
辛如铁把男孩放在地上,抓抓他的头发,蹲下来问:“小子,叔教你,我这脸上刺的是‘意死’,记住了,这个字念‘意’。”
男孩缩成一团,浑身发抖,他是见过土匪怎么虐杀驿站之人的,一辈子都忘不了。
而面前这男人,虽然长得比村里最俊的后生还好看点,但是他行头好怪啊,还和一帮同样怪的人呆在一起。
土匪呢?
土匪都被他们杀了?
那他们比土匪还厉害?还凶残?
男孩无法叫停内心大戏,
终于绷不住,吹着鼻涕泡大哭起来:“娘啊,我不想死,我不想上蒸笼,我不想。。。。。。”
辛如铁抓抓头发,无奈地站起身,对着一个满身灰尘、头发沾着蛛网的女人说:
“你是孩子妈吧,赶紧哄哄,我们不是歹人,是朝。。。。。。”
他忽然感受到后背冷冷的眼光,赶紧改口:“朝盘织村送亲去的,正好在这儿歇脚。”
此话一出,对面的气氛明显松脱许多。
女人不自然地笑笑,侧身小跑到男孩跟前,抱住他轻声安慰。
一个留两撇小胡子、带缎面瓜皮帽的中年男子走前一步,微笑着拱手行了一礼:
“这位壮士,鄙人曹林木,跑商帮的,这几位都是同行,多谢搭救。”
说完,他和所谓的同行一躬到底,停留片刻,又齐齐转身,向着饭桌坐着的白衣人们也行了大礼,甚是虔敬,谈吐、做派一看就是惯在外乡混的。
“虚礼免了,我倒想问问,你们怎么逃的生。”
曹林木站直身子,蹙了蹙眉,表情严肃道:
“实不相瞒,昨日傍晚,我们因为舟车劳顿,用膳完毕早早回房,在二楼与驿丞饮茶攀谈,忽就听得楼下人声嘈杂,惨叫声不绝于耳,透过门缝,就见那伙土匪冲在堂内,滥杀无辜。
驿丞叫我们噤声,说有密道可避难,便翻窗到屋外房檐上,见这母子二人已蹲在窗下瑟瑟发抖,也一并带上,从屋后梯子下到院子,马厩里有一草垛,下有暗门,大家便慌张张躲进去,一直待到适才被壮士发现。”
辛如铁听完,使了个眼色,一个白衣人闪出屋外,少顷,便见他捂着鼻子从门槛下的破洞探出脑袋,点头示意所言非虚。
“哪位是驿丞?”
曹林木赶忙接话:
“那地道存了不少地瓜、白菜,狠养了些毒虫在内,驿丞夜里被一尺把长的红蜈蚣所伤,现在还躺在里面高烧不退,还望壮士搭救。”
“不消你说我也是要救的,你,你,去把驿丞赶紧抬出来。”
辛如铁唤白衣人。
“不必劳驾各位壮士,驿丞于我等有救命之恩,我们去抬。”
说着,曹林木一挥手,几个行脚商钻回地下,转眼就把驿丞抬上地面。
那是个五十来岁的干瘦男人,面色发灰,两颊隐有红晕,嘴唇青紫,呼吸微弱,浑身不停抖动,正是高热症状。
“抬到二楼客房,我来医治。”
新娘子不知何时飘然来到众人身后,轻声说道。
几个商人赶忙侧身行礼,然后附身就要去抬驿丞。
“这次就不劳烦你们了,担惊受怕一天,在那下面也是没吃没喝吧,来来来,先填饱肚子。”
他们听罢,眼神俱是一亮。
小男孩一听吃喝,也立马止住了抽噎。
“多谢壮士,不过,我等虽饥渴,救人还是更要紧些。”
曹林木拱拱手,不待辛如铁开口,便与同行抬着驿丞就奔上二楼。
辛如铁心下对这个商人多了分好感,又看向新娘子:
“吃饱了么?”
“嗯,我去了。”
“好,有事儿招呼一声。”
就在这时,把门儿的白衣汉子冲进大堂,慌张大叫:“黑、是黑雨,下黑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