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折 约定
白婵儿看到自己的一番话让温黄庭沉默了许久,心中亦是有些后悔,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温二郎可在屋中?”
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温黄庭站起身,朗声问道:“谁啊?”
“我是古定远。”
温黄庭和白婵儿对视了两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奇怪,温黄庭与镇中之人,平素很少有所交往,为何那古定远会找上门来?
不过既然找的是温黄庭,白婵儿便摆手示意他去开门,自己则转过身,径直回房去了。
温黄庭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开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憨厚的胖脸,他的视线更是一直在往温黄庭的身后四处乱瞟——定睛一看,却不是唐诚又是谁?
古定远肃立在唐诚的身旁,只是面色有些尴尬。
“别找了,婵儿回房歇息了。”温黄庭没好气地对着唐诚说道,然后才转头望向古定远,问道:“古大哥寻我何事?”
古定远指了指身边的小胖子,笑道:“不是我寻你,而是他。”
“呃?”
“嘿嘿,是这样的。”唐诚没看到白婵儿的踪迹,撇了撇嘴,然后上前把温黄庭拉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说道:“二郎啊,俺想请你帮个忙,好不好?”
“咦?你倒是挺自来熟啊?”温黄庭感到有些意外,问道:“先说清楚要干什么,总不至于你要打婵儿的主意我也得帮你吧?”
小胖子猛咳了两声,脸色一红,旋即转头四顾,想要看这话有没有被婵儿妹妹给听去了,同时急忙摆手道:“咳咳……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那所为何事?”
唐诚拍了拍胸脯,这才低声说道:“是这样,俺和金沙帮的人约好了,初九要在县城码头与他们搏戏,本来是想请古大哥给俺撑腰壮胆的,可是……”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古定远,古定远指了指自己的左臂,微笑着接道:“今日被那赵时伤了手,三五日内恐怕痊愈不得……”
“哦,所以你们就想到了我。”温黄庭哭笑不得之余,心中亦是感到有些好奇:“搏戏是什么?”
唐诚解释道:“就是玩双陆、樗蒲、叶子戏之类的,双方各自以银钱下注,赢家通吃。”
那不就是赌博咯?
怪不得需要一名武力值高的人员来帮镇场子呢。
温黄庭皱了皱眉,一摆手,断然说道:“我不想参与此类事情……”
“二郎你恐怕误会了。”眼看唐诚没有把话说清楚,古定远便上前解释道:“吾等与那金沙帮搏戏,非是为了银钱……他们若是在县城码头处私设赌档还也就罢了,但最可恶的便是找了一些能说会道的闲汉,专门在码头上物色那些看上去像是肥羊之人,把人哄到赌档里,然后做局骗取钱财。”
“对啊!在上游旧渡口撑船摆渡的柳老艄,你可认得?上个月就被他们骗去了十五贯钱!”唐诚拍着大腿怒道:“柳老艄的女儿知道了这事之后,足足五天,难过得连一粒饭都吃不下!”
原来如此,这唐诚倒是有侠义之心,但问题是……
温黄庭疑惑道:“那你们为何不报官?”
“报官若是有用,我们又何必如此?”古定远苦笑道:“金沙帮的背后是上邽马家,而上邽衙门的快手班值统领程三元,其妻母亦是姓马……”
唐诚笑道:“他们背后有靠山,
俺们又不能给家里添麻烦,就只能约他们赌一手咯。”
对于二人的正义之举,温黄庭心中颇为赞赏,但他看了看唐诚,又转头看了看古定远,犹疑道:“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啊,但你们两人看上去赌术都不是很高明的样子……”
“嘿,看不起谁呢?”唐诚昂起头,得意地说道:“远近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俺是出了名的上邽双陆王!上次俺就给柳老艄把钱给赢回来了,杀得那金沙帮是面如土色,所以他们才会约好了初九再战!”
古定远亦说道:“金沙帮虽然有马家在背后撑腰,但看场子的谭开只是个养气境而已,算不得什么高手,有二郎帮忙押阵,我们也可以放心施为。”
温黄庭想了想,觉得此事倒也有趣,于是轻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初九便陪你们走上一遭!”
“哈,这下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唐诚大笑道:“连那赵时都败在你温二郎的剑下,我就不信谭开敢对俺们如何。”
“你说什么?赵时败在了谁的剑下?”
唐诚身后传来了疑惑的惊呼声。
众人回头望去,便看到不远处的墙角边,一名孔武高大的青年人,一手提着一串腊肉,一手提着一袋白面,身边还跟着一名中年妇人,正朝着大门这边走来。
温黄庭上前对着中年妇人行了一礼,叫道:“九婶。”
然后才笑着对那青年人打趣道:“巩大哥怎么把束脩拿回来了?莫非是王夫子嫌你鲁钝,今年不愿再教你了?”
那中年妇人便是温九之妻杜氏,而青年人自然就是温九的独子温巩了。
对于家中忽然多了两张嘴这件事,杜氏自然是心中有些芥蒂的,特别是温黄庭,虽然年纪轻轻就失去了一只眼睛,可他每日里不事劳作,吃得却比牛还多,每顿至少要吃上一笼蒸饼和半斤肉,哪怕是自家亲儿子温巩都没这个饭量!
不过杜氏天性温婉,既然是温九的决定,她便不会有太多怨言——更何况婵儿每个月都会给她十二贯钱的孝敬,心中纵然有少许不快,看在钱的面子上,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
温巩自小便生得高大健壮,一摸起剑便兴高采烈,一摸到笔就愁眉苦脸,最大的愿望是效仿那班定远,投笔从戎,靖边定远,无奈温九夫妇二人都不愿意独子投军,于是将他送到了镇学的王夫子门下。
听到温黄庭的调侃,温巩撇嘴答道:“夫子今日去泉山观访友了,只好明日再跑一趟咯……对了,刚才听你们说,今日演武,有人赢了赵时?是古大哥你吗?”
古定远摆了摆手,指着温黄庭道:“我可没那本事,全靠二郎漂亮的一剑,轻松把赵时放翻了。”
温巩闻言瞪大了双眼,看着温黄庭,将手中的米和肉放下,上来摸了摸他的胳膊,又拍了拍他的背,大喜道:“看不出来啊,二郎你还有这本事?有空咱们哥俩练两手?”
温黄庭挠了挠脸,笑道:“侥幸,侥幸。”
“练什么练?”杜氏瞪了温巩一眼,说道:“把腊肉和白面先提回屋!心思多放在课业上!”
“阿娘说的是。”温巩极为孝顺,只能讷讷照做,不过他望向温黄庭的眼神中却是很明显地带上了不少热络之意。
杜氏摇了摇头,望向古定远和唐诚:“天色不早了,你们要不要留下来用膳?”
“不了。”唐诚急忙摇头道:“义父还等着俺俩呢……”
“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杜氏淡淡地说道:“帮我问候一声王里正。”
咦,这两人竟都是王里正的义子吗?那为何一个姓古一个姓唐呢?
温黄庭心中有些疑惑,但没有问出口来。
唐、古两人急忙行礼道别,临走前,唐诚还不忘回头对着温黄庭高喊道:“二郎可别忘了俺们的初九之约!”
温巩看着温黄庭,奇道:“你们有什么约定?”
温黄庭想到温巩的性子,不欲他生出事端,便微笑搪塞道:“呃,只是陪他们去县里买些东西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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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的厨艺算不上出色,再加上回来得晚的缘故,一家人的晚饭看上去颇为简单朴实,除了两大屉的蒸饼,便只有一锅藠菜鱼片汤和一碟腌萝卜。
蒸饼类似后世的馒头,不过当中夹有少许剁碎的羊肉大葱馅儿,又不像后世的包子当中馅料那么足,温黄庭起初吃起来,总有种不爽利的感觉,但现在却是已经习惯了。-
鱼片汤中的藠菜也是腌制过的,有股爽脆的酸味,配合鲜美的活鱼片,倒是极为开胃下饭。
白婵儿每次吃得都很少,聊着些家常,半片饼、两口汤落肚,便放下了箸条,安静地坐在一旁。
而温巩和温黄庭则是家中的老饕,不管杜氏做多少饭,两个人似乎总能吃得盆干底净。
饭饱了之后,乘着白婵儿与杜氏将碗筷收拾到后厨的间隙,温巩乘机靠了过来,轻咳一声:“二郎。”
温黄庭叹了口气:“巩大哥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适才晚饭的时候,温巩憋着半天没说话,温黄庭便知道他肯定要找机会问个清楚。
果然,温巩先是看了看外边,发现自家阿娘还在后厨,便兴奋地问道:“你今天,真的比剑赢了那赵时?”
“啊,应该是吧……”
“那你能不能简单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赢他的?”
“呃……”温黄庭挠了挠脸,说道:“他一剑刺过来,我往他身后一躲,他没看清,被我用剑架到了脖子上,就认输了。”
“……”温巩脸色一黑:“你这说的也也太简单了!”
“好啦,巩大哥。”温黄庭摇头轻笑道:“我知道你更喜欢舞刀弄剑,可九叔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让他失望吧?”
温巩神色一黯,拍案道:“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这样!就知道哄我去读书,我又不是没努力试过,但夫子讲的那些,什么球无乃什么过,什么咸咸易色……在我听来,都好像鬼画符一样!这能读出个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