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折 评剑

第2折 评剑

“说够了没有!”

此刻,一直在旁观战的老者,拄着拐杖,慢慢走上前来,看了看赵时,冷笑道:“一场演武而已,又不是在州府校场擂台上争夺三甲,如此轻佻,所谓何为?”

老者身材高大,面堂血红,银须戟张,语言间自有一股豪勇气魄,面对他,赵时竟然一时间被气势所摄,说不出话来。

“古定远。”老者先是指了指那使刀青年,说道:“你刀法虽刚猛,但气力不济,需在内功上勤下功夫,过后你可与我领取一套绵息法。”

绵息法虽然只是军府库藏中的九品功法,但却是正宗道门玄功,能加快内息回复,练到深处,更是能让修习者似有绵绵不绝之底力,正是针对到了这古定远的短处。

此时距秋训大比还有半年,有了这绵息法之后,只要他勤奋修行,当会有改头换面般的进步!

古定远大喜,急忙躬身谢过。

“这不公平!”一旁的马康忽然嚷道:“这小子明明输给了赵七郎,陆公你却赐他绵息法,岂不是偏袒?”

老者板着脸说道:“某乃韦使君委任的大比总巡检,为国擢拔武事人才乃某分内之事,怎么就叫偏袒了?”

“呵。”马康冷笑道:“输了的反倒有好处,那赢了的赵七郎呢?”

“嗯……你这样一说的话,那确实是不公平,是老夫的疏忽。”老者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吧,赵时你也可以在军府库藏中任意择一套九品功法,如何?”

此话一出,赵时和马康同时皱眉,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军府中库藏的九品功法,对于河梁镇这些泥腿子当然是稀罕物,可上邽赵家与马家,在《氏族志》当中,一个被评为中四品,一个被评为中六品,又怎么会缺乏修炼的功法!

比如赵时所修炼的赵家回风剑,从修身境开始直到御命境,所修功法早已经过家族前辈的千锤百炼,已经形成了一整个配套的体系,哪里又看得上军府库藏里的那些大路货!

于是赵时只能脸色难看地说道:“多谢陆公好意,不过在下并不需要。”

“嗯,既然你不需要,那就算了。”陆公捋了一把胡须,说道:“但老夫既然忝居巡检之职,还是要对演武做出点评。”

赵时拱手说道:“还请陆公指点。”

“适才七郎你战术得当,赢得漂亮……”

听到老者的夸奖,赵时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但老者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的微笑直接凝固在了脸上——

“但把回风剑用成这样,你居然还能洋洋自得,我若是修明贤弟,必然心中恼怒,打你板子都是轻的。”

“修明”正是赵家如今的家主赵惇儒的表字,若是只听这称呼,说不得还会以为这老者与赵惇儒之间关系颇善。

可实际上,这老者虽然与赵惇儒同属都督府麾下,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只能用貌合神离、勾心斗角来形容。

既然这老匹夫不要脸,那我也不用给他面子了!

赵时这样想着,面色转冷,说道:“敢问陆公,我的回风剑,哪处使得不对啊?”

陆公望向赵时,说道:“老夫听闻,赵家回风剑有剑诀诗一首,据说是创出回风剑的赵家先祖所做,是也不是?”

赵时傲然道:“自然,我阿爷亦曾手书此诗,将其裱挂于家中大堂,此事稍加打听便可得知,不算是什么隐秘。”

“嗯,确实。”陆公点了点头,

继续说道:“那诗我虽未亲眼得见,但亦曾听人吟诵过,感觉甚有韵味,于是心中记了下来,七郎你可介意我此时当众吟诵?”

这老匹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赵时心中狐疑,双眼微闭,只考虑了片刻,便拱手说道:“那剑诀诗只是先祖怡情之作,与回风剑的修炼并无半分关系,陆公既有雅兴,我又何必阻你?”

“好!”陆公点了点头,轻咳一声,忽然高声狂吟道:“清溪映桂堂,细柳舞回风。东君如有意,邀燕入园中。”

声如暮夜雷鸣,字字铿锵;如马踏冰河,句句激昂。

听到陆公如此念诵,赵时一阵愕然。

“不明白?”陆公看着赵时,微笑道:“这便是你的回风剑。”

赵时还在纳闷,却听到身后有人噗嗤笑了半声,然后便被捂住了嘴。

王三娘子慢慢将捂住婵儿樱桃小口的手拿开,低声问道:“婵儿,你为何发笑?”

婵儿柔柔地说道:“这位陆公刚才念的诗,格调清新雅致,本该是春风润物,但他却生生念诵出一股铁血杀伐之意,所以我听着才忍不住发笑。”

听到婵儿这么说,再一想到陆公所说的——这边是赵时的回风剑,众人哪里还不明白?

陆公正是借此讽刺赵时一昧追求剑招的华丽与威力,却失去了回风剑“心映桂堂、细柳轻回”的精髓。

王三娘子亦是笑道:“原来如此,陆公这是在笑他连家传武学都练歪了呢。”

于是河梁镇诸人也一同笑了起来。

听到众人的嘲笑声,赵时面色顿时变得阴鸷起来,冷哼道:“剑法就算空有真意,没有威力,又有何用?”

“只追求威力,失去了真意,便是徒有其型。”陆公叹道:“我猜你练成这一式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向族中长辈请教,是也不是?”

赵时面色一窒,显然被陆公说中了,但却依然嘴硬道:“哼,我这‘徒有其型’的剑法,秦州府同辈之中,又有几人可堪与我为敌?河梁镇中,又有何人能是我对手?”

他这话也确实是事实,至少在今日演武中,河梁镇青年一辈身手最好的古定远,已经毫无争议地败在了他的手下。

看着河梁镇诸人无法反驳的样子,赵时心情登时大好,狂笑道:“能赢的剑法,才是好剑法。陆公,你已经老了,想法也早就过时了!我看巡检这个位子,还是让韦都督换个人来坐吧,哈哈哈。”

陆公正要说话,忽然眉头一皱,望着赵时狂妄的脸,心中生出了某些疑惑。

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的时候,却听到有一个柔柔的声音,低声说道:“井底之蛙。”

声音虽柔弱,却让在场诸人听得一清二楚。

赵时登时怒道:“是谁?”

定睛视之,场外一名穿着白袄的小娘子,轻轻拍了拍想要拉住她的王三娘子,盈盈走了出来。

只见她斜着看了赵时一眼,轻声说道:“我说,赵家郎君你真是井底之蛙。”

赵时此前在台上专注于比斗,并未仔细听到婵儿的点评,但此刻看着这少女,瞬间眼中一亮。

虽然婵儿未着脂粉,身上的衣袄也略显粗糙,可阅女无数的赵时迅速便察觉到了少女在麻布长袍下的曼妙身姿,再看那似柳叶一般细长的眉眼,心中顿时涌出熊熊的占有之欲。

于是他微不可查地挺了挺胸膛,昂起下巴,冷笑道:“敢问这位小娘子姓甚名谁,有何资格在此出言不逊?”

婵儿轻轻一笑,说道:“奴奴姓白,名婵儿,未曾修行,也识不得什么高深武学,但是听到赵家郎君说河梁镇中无人可以与你匹敌,奴奴只觉得大谬不然,所以才斗胆出声反驳。”

“嗯,镇中老府兵不少,他们有几个人身手了得,我是知道的。”赵时马上说道:“不过我话语中说的可是同辈之人,汝等若是企图以犬子享父辈虎威,岂不可笑?”

“可是……”白婵儿眨了眨眼,面似无辜地说道:“奴奴说的就是同辈之人啊。”

赵时先是心中一惊,下意识望了一眼那陆公,发现对方的脸上似乎也带着浓浓的疑惑之色,想了一想,马上笑了出来。

看来不是老匹夫安排的圈套。

哼,三年前那次秋训大比,秦州门阀并未特别重视,才让横空杀出的河梁镇谢航,斩下了擂主之位,更是在最后的擂台比斗里连胜一十三场,出尽风头。

当时新上任的秦州都督韦四时,正是以此为由,巧妙安排,削掉了不少诸阀安插在都督府中的暗子,并顺势提拔了不少出身寒微之人,以至于诸阀对于都督府的掌控力大减。-

今年朝廷既然决意重开秋训大比,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都督府再重温旧梦。

于是此次秋训大比,诸阀精英子弟尽出,除了李家最近不得不低调之外,包括马家的马平仲、尹家的尹成、赵家的赵半堂、秦家的秦虎、上官家的上官琼,还有纪家的纪一默,以及他赵时,都被门中长辈勒令参加。

今日在秦州府内多地同时发起演武挑战,便是想着借新巡检陆荣超上任的由头,给都督府一个下马威。

此次秋训大比,赵时早就通过家中得知了诸阀的盘算——十二个擂主之位,以及总擂主,必须全部包揽!

朝廷的自然要归朝廷,但秦州数百年来,地方靖安皆托庇于诸阀,朝廷要是想借都督府伸出手来试探,那么大伙儿自然有义务把这种试探给狠狠地打回去!

这么做的底气,自然是因为这三年里,诸阀对秦州府中那些稍微有潜力的青年高手,早已悄然全数记录在案。

眼前的河梁镇便是如此,自从谢航离去之后,再也没有出过什么值得称道的高手,今日演武让他赵时来压阵,已经算是大材小用,更强的清水才俊“五行拳庞舒”,却留给了纪家的纪一默——虽然赵时心中也知道,自己大概率是不如纪一默的,但仍是因此而心中火气翻腾——所以刚才比武之时,才会在台上下了狠手。

现在被婵儿挑衅之后,心中的怒火自是愈盛。

能赢过我赵时的同辈青年高手?

呵呵,不要怪我说话直接……

包括古定远,你们河梁镇里全是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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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客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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