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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半,公安局大厅里,两个女人正在吵架,吵得激烈,眼看就要打起来,旁边民警赶紧上去拉住拉住她们,好言宽慰。身穿警服的陈汉路过她们身边时听了个大概,原来是一家人的猫跑到另一户人家屋里去,结果被人家放的耗子药给毒死了,所以便去要赔偿,结果人家不给,就闹到公安局里来了。但这不关陈汉的事,他打着哈欠,默默的走过大厅,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
虽然这里是公安局,而且陈汉这个只有几平方的办公室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放卷宗的置物柜,没有长沙发,没有办公电脑,甚至连饮水机都没有,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两张椅子。除了放在桌子上的一部电话外,也就只有一个不大的书柜放在角落,书柜里也只在中间的一层放着他之前办案的卷宗,除此以外再无他物。但陈汉每天下班时还是习惯锁上办公室的门,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陈汉进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出门到厕所的梳洗台前打开水龙头,冲掉昨天的茶叶,再回到回办公室把从抽屉拿出一包开过封的碧潭飘雪全都倒进杯子里,然后再出门到办公大厅的自动饮水机接一满杯开水,又回到办公室后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真皮办公椅上,在茶香四溢中开始一天的工作。
说是工作,其实基本没事干,陈汉现在可以说是整个公安局里最闲的人,每天基本的工作就是泡上一杯茶然后等下班,局里上下也没人搭理他。
虽然陈汉现在俨然是一副快退休的状态。但不久前他还是东兴县公安局的刑警队员,由于业务能力出众,在以往办案过程中屡建功劳,颇得领导信赖,甚至在不久的将来还有望被提拔成副支队长。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三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他和同事们到一栋写字楼去逮捕一个叫曹安德强奸杀人的嫌疑犯。此前他们在一栋居民楼的楼顶发现一具全裸女尸,被发现时已经臭了。女尸双手被人用胶带反绑,背上还三十余处锐器刺伤,但伤口都不深,这种情景让经历过数次凶杀现场洗礼的成汉也感到胃里一阵翻腾。
经过法医鉴定,女尸生前被人强暴过,背上的锐器伤是都死前造成的,也就是说凶手在死者死前对其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当得知死者还有个才三岁大的女儿的时候,陈汉一心只想把这个残忍的凶手归案。
于是警队成立了专案组,在陈汉他们近一个月的没日没夜的调查取证后,终于确定了犯人是一名叫曹安德的公司文员,死者是他的前妻,以前当过第三者,后来怀孕了才找到他结婚。离婚后他一直负责支付女儿赡养费,一个多月前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得知女儿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于是便对死者起了杀心。在确定嫌疑人位置后陈汉他们专案组决定在第一时间逮捕嫌疑人。
那天他们到嫌疑人所在的大楼后和负责监视的侦查员确定,嫌疑人正在这里二楼的一间小公司里办公。部署完毕后,陈汉和另外三个刑警负责到嫌疑人所在的二楼小公司抓人,为了隐秘他们都换上了便服。
由于这段时间陈汉他们早就通过曹安德的照片把他的模样记在脑中,所以一行四人刚推开那家公司的玻璃门就锁定了在一个在离他们十几米远,靠窗办公位上坐着的曹安德,四人甚至没有任何交流就同时默契的向曹安德所在的方向走去。
曹安德很警觉,随时都怕有警察来抓自己,
看见有几个陌生男人向自己走来时只见他慢慢站起身,先从窗台看下去,看见下面守着三个荷枪实弹的警察,正抬头望着上面,其中一个还拿着对讲机说着什么。
他立刻回头看着陈汉他们,接着突然双脚发力,向陈汉他们一行人身旁的空隙冲过去,但刚刚发力就被陈汉和另外两个个刑警扑上来按住双手,推到墙角,现场的女性员工几乎同时发出尖叫,在场所有人都惊慌的往身后的墙角退去。
这时另一个站在后面年级较大的刑警在观察情况,在关键时刻出手,以防发生意外。听到尖叫他立刻对大家喊话,警察办案,让大家不要慌张,先出去。听到喊声,大部分人都争先恐后的退出门去,还有几个胆大的留在现场看热闹。
曹安德四十多岁,练过健身,身材较为魁梧。自知以自己犯下的罪行不可饶恕,如果被抓住就会彻底完蛋。于是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本来就强壮的曹安德爆发出一股如公牛般的蛮力,发出狂吼的同时甩起手臂用力甩开两个刑警,其中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另一个被向后冲的力量推着一头撞到身后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大响。
此时陈汉正抬手按着曹安德的胸部,见曹安德挣脱出来正准备抓住他的一边臂膀把他按倒在地,但曹安德逮住机会抓住陈汉的双肩,抬起脚来一脚蹬在陈汉的小腹上。
陈汉飞了出去,右边脑袋撞在身后的桌角上,瞬间只觉得头晕眼花,后脑和小腹同时传来剧痛。但他顾不得许多,以手拍地,刷的一下站起身来,在曹安德正与刚才站在最后面的刑警搏斗之际,冲上前俯身一把抱住曹安德的大腿,一个滑步绕到他身后,然后用力一拉,就把重心本来前倾的曹安德放道在地。
此时刚才被甩开的两位刑警也回过神来,扑到曹安德身上,试图按住他的双手双脚。但曹安德此时如同即将被宰杀的年猪一般拼命挣扎,陈汉等人费了好大力气才给他带上手铐。大概挣扎了近一分钟,曹安德才渐渐没了力气,陈汉等人喘着粗气将其扶起,年长的刑警则是掏出对讲机开始向上级汇报情况。
“曹安德!?”陈汉一边喘气一边在曹安德耳边大喊。
“问你是不是曹安德?”一旁的刑警也大喊道。
“是,我是,怎么地吧,你们几个废物以多欺少算什么东西?还有脸问我名字,真是鼠辈!”曹安德脸上竟然露出轻蔑的笑容。
“少说废话,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陈汉忍住怒火继续问道。
“知道,不就是宰了一个婊子吗?多大点儿事啊?你们知道那婊子之前是干什么的吗?杀她是为这个世界做贡献!”
“闭嘴!”
突然,曹安德猛地一震,试图挣脱束缚,但由于手被手铐铐在身后,加上刚刚见识过曹安德蛮力,陈汉等人没有再大意,几人合力把他按在墙上动弹不得。曹安德见大势已去,又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你们说老子有什么错!?有什么错!?老子受委屈的时候,你们这帮杂碎在哪里?老子去找这个婊子理论,她他妈的居然还说我是不长眼活该,还骂......老子是个没种的男人,老子倒要让那婊子看看老子有没有种!”曹安德一边挣扎一边发出怒吼,声音响彻整个房间。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员工都鸦雀无声的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这位平时看起来不起眼的同事。
“别再说了,闭嘴!”陈汉面色难看的再次吼道。
“我只恨......我只恨没有连那个婊子生的孽种一起干掉,免得她长大了变成和她妈一样的社会残渣!”
忽然,陈汉感到有温热的液体被喷到自己脸上,一滴不明液体从脸颊滑落,原来是曹安德朝自己吐了一口口水。
从刚才开始陈汉就忍受者曹安德的胡言乱语,言语中竟然连小孩都不放过,听的陈汉怒火中烧,紧接着又被曹安德的口水侮辱。
回想起被曹安德杀死的女人凄惨的死状和她三岁大的女儿,陈汉的怒火突然就冲出了零界点。他一把抱住曹安德的一只腿,想故伎重施把他摔在地上,这时意外却发生了。
由于曹安德的不断挣扎和同事的用力压制,陈汉的动作让曹安德的身体重心滑向旁边的打开的窗口。没人准备好做出正确的反应,在几人的推力下,曹安德啊的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二楼摔下去。
正巧此时负责此案的刑警队钟队长带着两个刑警从楼下赶来,结果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曹安德被几个人从窗口推了下去。
“你们干什么!?”钟队长等人像疯了一样冲到窗边,和陈汉他们一起朝着楼下张望。
只见曹安德摔在楼下的人行道上,一条腿不自然的弯曲着,双眼闭着似乎已经陷入昏迷,楼下蹲守的刑警感觉上前查看情况,周围的路人也开始慢慢向曹安德躺倒的方向围过来。
陈汉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能麻木的望着楼下。风从大门的方向吹来,陈汉感到自己的脖子上一阵湿冷,他伸手到脖子上一摸后把手放到眼前,原来是大量血液从后脑的伤口流出,并已经开始凝固,摸在手上粘乎乎的。
还好曹安德被及时送医,经过检查只是腿骨骨折加上轻微的脑震荡。
东兴县公安局督察队对陈汉进行调查,连带着和他一起抓捕曹安德的三位刑警以及负责本案的钟队长都受到了牵连。陈汉对调查人员说明情况,想一个人背下责任,结果就是和他一起的那三个队员和钟队长被口头警告一次,而陈汉在被分管刑警队的蒋局长叫到一顿臭骂后记大过一次,还被从刑警队调离,三个月天天坐在用杂物间改成的办公室里机动行事。然而三个月至今陈汉只被派出去调解过两次微小的民事纠纷,然后就再也没他什么事了。
陈汉自己也知道为自己的冲动的行为卖单是自己活该,而自己的前途恐怕再也没有上升空间,于是失落之余也就只能一边反省一边天天在这间办公室喝茶看报纸度日。这三个月他也学乖了不少,不多管闲事,也不再冲动,就这样像个门卫一样守着自己这间小小的办公室。
这天早上,陈汉正准备先喝一口茶然后和往常一样翻开前一天的报纸,刚端起杯子突然听见有人扣响他办公室的门,陈汉看向门口。
“老陈,蒋局长找你。”一个民警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只说了这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
陈汉听罢愣了半秒,依然不慌不忙的把茶水送到嘴边吹了吹,然后抿了一口。自从被从刑警队调离后,几乎没和局长说过话,偶尔擦肩而过,人家也当他是隐形人一样不搭理他。此刻陈汉感到纳闷,局长找他会有什么事呢?
来到局长办公室门前,陈汉看见蒋局长面前坐着一个男人,正在和局长交谈,屋里弥漫着香烟的味道。陈汉快步走到门口,在已经打开的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蒋局。”
“来啦?进来吧。”蒋局用洪亮的声音对陈汉说。
“你来这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X市公安局的邓警官,来我们这想让我们局里提供一名同志协助他们侦办一起案子。”
陈汉刚走到这位邓警官旁边,邓警官立马站起身来,转身主动向陈汉伸出手。
“你好,我叫邓华,叫我阿华就可以了。”
“你好,我叫陈汉,你就叫我的名字吧。”陈汉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上身穿着一件皮夹克,下身穿着牛仔裤,腋下夹着一个文件袋。年龄和自己差不多,虽然个子不高,但是眼神中却很干练,陈汉发现他也在打量自己。
“邓警官,实在不好意思,我这马上还要开个会,详细情况让陈汉带你到他办公室再慢慢说吧。”蒋局长抱歉的说道。
“没问题,你忙,感谢蒋局长的帮助。”
“哪里话,举手之劳而已,祝你们早日破案,那我先走了啊。”说完就拿起一本笔记本在邓华和陈汉的点头目送中走出了办公室。
陈汉正在为刚才完全没有人问过自己意见而感到有些恼火,转头看见一旁的邓华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仿佛在用眼神让陈汉带路。两人来到陈汉的办公室,陈汉招呼邓华坐下。
“陈警官,你这办公室......够别致的啊。”邓华环顾四周后说道。
“嗨,你就别挖苦我了,你先坐,我出去给你倒杯茶。”
“不用不用,别忙了,你先坐下,我们时间有限,我先和你说一下情况。”
“哦,好。”只说了两个字陈汉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邓华从衣兜里摸出一包南天门,抽出一根递给陈汉。
“谢谢,我不会抽烟。”陈汉摆了摆手。
“当刑警的不抽烟的少啊。”
“哈哈,多谢夸奖,主要是爸妈教的好。”
“陈菲你知道是谁吧?”邓华开始进入正题,从文件袋中取出一张照片递到陈汉面前。
“陈菲?她是我初中同学。”陈汉看了一眼照片,上面的人正是陈菲,从衣领可以看出她穿着一件上班穿的工作服,照片上的陈菲带着淡淡的微笑,应该是办理工作证的时候拍的。陈汉回忆起一个多星期以前的同学会,心里疑惑起来,但瞬间有了答案。
“你是想问我前几天同学会的事吧?”
“这时一部分,不过既然你提到了,那你不妨先说说那天的情况吧。”
“那天我个人她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但确实有点奇怪,话不多,而且全程看起来心情都不大好,不过看不出是发了财的样子,后面大家一起回初中的学校的时候她一个人独处了一段时间,但是没有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什么的,只是去初中时常常呆的地方找以前留下的东西。”陈汉知道邓华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那是她初中时常常呆的地方?”
“初中时我就注意到她常常去那玩,东西也是从那里拿出来的,是一些信件和一本本子,从成色上看已经放在那里很长时间了。”
“那她有没有抢着买单什么的?”
“没有,单是大家AA制买的,后来我也问过她是不是还为半年前那件事不开心,她说不是,只是有点累,但是看她的眼神好像不是累那么简单。”
“嗯嗯,这样啊。”邓华一边听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埋头记录起来。
“你们是听我警校同学说的吧,你们也调查过我?”
“你别误会,用不着调查,白小飞也是我好朋友,我们闲聊时他和我说过这件事。”邓华抬起头回答。
“是吗?这样啊。”陈汉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人。
“他对你可是很欣赏啊,在警校的成绩优异,到刑警队后又大放异彩,说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那你是因为我参加了那次同学会所以专程来找我问话的吗?”陈汉想要回避有关自己的问题。
“不光是这样,我知道你能力出众,所以还有事情想找你帮忙,我们找过蒋局才得知你刚好有空,就把你找来了。”
“哦,还有什么事?”是啊,有空,有空的很,陈汉一边问一边在心里苦笑,只希望将局没有把自己的糗事说出来。
“培润建材的事情白小飞他和你说起过吗?”
“说起过一些,但是具体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是这样的,培润建材这件案子的主要嫌疑人基本已经全部到案,大部分培润建材用来贿赂政府官员和瑞幸职员的赃款也已经追回,但是还有何超名下的七十万赃款没有找到。我们查到了嫌疑人何超,哦,也就是陈菲的上司的一部分的海外账户,但是暂时还没有结果。”
“而你们同时怀疑这件事可能和陈菲也有牵连。”陈汉忍不住插话道。
“正是,虽然本来我们经过将近半年的调查,基本已经放弃陈菲这条线,但就在前几天,我们在陈菲公司发展的线人告诉我们陈菲在十一月十五日,也就是上个星期五从所在的瑞幸公共业务辞职,就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一直在等,等到现在风声过了,再去取回这笔钱。”
“那我知道的都和你们说了,你们还要我做什么?”
“陈菲离职后几天里的行程有些奇怪,先去了一趟苍明县,又回了一趟在西江县的家,只呆了一个晚上又马不停蹄的上路了,我们一路跟着她,打听到她去苍明县找过一个住在乘龙山庄找一个叫黎苇珍的老人。我们查过,这位老人虽然富有,但是和陈菲的公司和配润建材以及参与这个项目的政府人员还有她本人都没有任何私人上的瓜葛。而昨天中午她又乘坐县际班车从西江县到了你们县,我就突然想到你也可能参加了同学会,所以就过来当面问问你,顺便我们也需要拜托一位常年在本地办案,熟悉本地而且洞察力出众的警察和我们一起跟踪她,好为我们指点一下,看看她到的地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查过她名下的账户吗?”
“我们有一组同事在跟这个事,但是她最近从银行账户里动用的最大的一笔也只有五万,也没有任何入账,而那笔钱是给她母亲的,当天下午她母亲就把钱存进自己的账户里。”
“五万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对于她的正常收入情况和工作时间来说,五万还是完全拿的出来的。”
“话说你有没有想过来这找不到我该怎么办?”陈汉点点头,突然转换了话题,别有用心的问。
邓华知道陈汉的想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个可恶的白小飞,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初真不该找那个家伙诉苦,陈汉在心里埋怨这位大嘴巴的朋友。
“如果碰巧你没在,我们也会找贵局里的其他同事帮忙。”也许是为了礼貌,邓华补了一句。
“参加同学会的事也是那个线人告诉你们的吗?”从公安局出来,换上便服的陈汉在等邓华给自己的同事打电话沟通后问道。
“是啊,这个人可是收了我不少钱的,平时不多套点消息可就太亏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我同事说她现在在一个叫东兴福利院的地方,你知道在哪吗?”
“知道,我们怎么过去啊?”
“不好意思,这次出来上面就批了一辆车,现在在我同事那,我们恐怕只有打车去了。”
“没问题,你们也挺辛苦的。”两人说话间,一辆空出租车向他们驶来。
在陈汉的提前告知下,坐在前排的邓华在离福利院七百米远的地方就让司机停车。在他付完车钱正向司机要发票的时候陈汉从后座下车,刚打开车门就发现前方不远的拐角处停了一辆黑色桑塔纳,车窗户上贴着单向透视膜,陈汉看不到里面。
陈汉刚下车就看见桑塔纳驾驶座一边的车门被打开了,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男人从里面出来,这个人穿着一件灰色厚毛衣,下身穿着运动裤,双手揣在裤兜里,眼睛正好奇的看着陈汉。这时邓华也下车了,招呼陈汉向那辆桑塔纳走去。
“师傅,你们来啦。”刚走到面前,那个年轻人便笑嘻嘻对着邓华说。
“笑你个鬼,快进去,你不知道暴露两个字怎么写吗?”邓华没好气的说。
“没事儿,才刚进去,没这么快出来。”
“少废话,快进去!”年轻人转身时邓华朝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年轻人哎呦一声后回到了车驾驶座上,邓华绕到副驾驶坐那边,陈汉则坐到后座,刚坐好就看到操作台上放着一台柯达照相机。
“把车开走,换个地方。”邓华一上车就对年轻人指示。
“这位是我同事,张亚军,今年刚考进我们局里。”在张亚军发动汽车时邓华回过头向陈汉介绍。
张亚军回过头向陈汉说了声你好就又回过头去专心驾驶。张亚军的笑容很真诚,一副刚出社会不久的样子。
陈汉看着冒冒失失的张亚军,想起了自己的徒弟张恒,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过张恒是个耿直的人,虽然说是师傅,但陈汉觉得自己就是个带新人入行的老前辈,但张恒于私于公都把陈汉当成真正的师傅对待。对陈汉的命令和要求从来不推脱也不打折扣,两人吃饭张恒也常常抢着付钱,有一次陈汉母亲的社保出了问题,还是张恒主动拜托他在民政局的好朋友帮忙才搞定。虽然现在调到其他组上,但自从自己出了那个大纰漏以后全局上下也只有他对自己的态度没有改变,还时不时的还来自己那间迷你办公室和自己说说话。
车停在去福利院那条路旁地势较高的另一条小路上,车副驾驶的那一面对着福利院,方便邓华观察情况。陈汉也测过头向车窗外看去,东兴福利院的大门在他们右侧,以他们现在的位置,只要一有人从福利院里出来,他们立马就可以看到,看来这位邓警官是个有水平的人,陈汉心里暗暗的想。
“陈汉,你知道陈菲为什么来这里吗?”邓华转过头问。
陈汉想了一会儿,一时也想不出福利院能和远在X市的培润建材的案子扯上什么关系。“不知道,这间福利院是用以前的老厂房改的,搬过来也很久了。而且福利院的建制在我小时候就在,后来搬到这。”陈汉抠了抠脑袋接着说道:“不过不排除里面的人和案子有什么联系,你们可以打电话查一下。”
一行人一直等到下午一点半,才看见陈菲从福利院出来,只见她出来后走到大路上又打了一辆出租车,邓华赶紧指挥张亚军开车跟上去。出租车一直开到一片老旧平房区才停下。
“这个地方叫刘家湾,一直都是是本县最落后的地方,两年前县政府本来打算好好治理一下这里,结果碰上了非典,就耽搁了,从此就再没动过,有不少有前科和吸毒史的人住在这里,还发生过不少打架斗殴和小偷小摸的事件,治安很差。”陈汉介绍道。
见陈菲下车,邓华他们也打算下车跟上去。
“我在车上等你们,我可能和这里的一些人打过交道,不方便,而且这里的路弯弯绕绕,我怕陈菲一回头就看见我。”陈汉没有动,对着刚打开车门的邓华说。
“小张,你一个人去,我们在车上等你,注意隐蔽啊。”邓华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对张亚军说完后又回到驾驶座上。
“照相咋办?”张亚军回头小声问。
“用手机啊,灵活点嘛。”邓华关上车门。
“你不去吗?”
“刚想起来,陈菲也见过我,还好有你提醒,看来叫你来是正确的决定。”
说完邓华开始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陈汉听出他是在向上级汇报情况。陈汉目光到处扫视,看着这些破旧不堪的平房,感叹着这个城市的变迁好像和这里没有关系。
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张亚军才出来,回来就向邓华他们摊开两手表示一头雾水。
离开刘家湾,他们一路跟着陈菲回到旅店附近,看来陈菲今天的行动接近尾声了。三个人在附近叫了三碗面打包到车里,邓华和陈汉坐在后座一边吃面一边聊天,张亚军则是在前排打电话,属于他的那碗面放在操作台上,散发出阵阵香气。
“你以前和她是同学,感觉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邓华梭完一口面,一边嚼一边问。
“小时候的事情哪记得那么多啊,我只记得她从初中时就很漂亮,给人的感觉也很温柔,班上有不少男生都暗恋她,有一次我体育课跑步时摔到腿,还是她陪我去医务室的呢。”
“这么说你也是其中一份子咯?你连人家常常去哪玩都知道,看来喜欢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吧。”邓华调侃道。
“也许多多少少有一点吧,不过青春期嘛,都是那样,见到漂亮的女孩就想入非非,少年往事罢了。”我可不会把自己给陈菲写过情书的事情告诉你,陈汉心想。
“这么说她在班上很有人缘咯?”
“可以这么说,毕竟性格好嘛,长得也好看,但班上好看的女生也不止她一个,所以也不算特别出众。”陈汉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记得当时班上有个女孩子,黏她黏的特别紧,同学会的时候我们还提到过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杨晓芳!当时班上好多人都在她们背后偷偷说闲话,说她们两跟同性恋似的......杨晓芳......”想起这个人,陈汉止住笑容,把这个名字又默念了一遍。
“师傅,民政局和刘家湾那边的居委会都联系好了,我们等下就可以过去取资料。”张亚军打完电话,回头对着正在聊天的邓华和陈汉说道。
“好,你吃碗面我们马上过去。陈兄,今天辛苦你了,那这样,今天你先回去,明天恐怕还要麻烦你跟着我们跑一趟,辛苦你明天早点起来,六点左右就到这来和我们回合吧,晚了我怕陈菲就出门了。”听完张亚军的话,邓华对陈汉说道。
“好,我早点过来,如果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你们也辛苦了。”陈汉正巧刚刚把面吃完,伸手去拉车门。下车后陈汉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不到正常下班时间,也算是落得轻松,可以直接回家了。但随即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杨晓芳这个名字上。
“诶呀,面都坨了。”车里的张亚军抱着装面纸碗,用一次性筷子挑起已经粘成一团的面,哭丧着脸说。
早上五点过,陈汉在凌晨刺骨的夜色中向那辆黑色桑塔纳走去,自从调到闲职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起那么早。他打了个哈欠,一团白雾在眼前升起。
因为贴着单向透视膜,所以就算陈汉走到车前看不到里面,他刚打算敲敲车窗,后座的车门就打开了。陈汉拉开车门,邓华正横躺在后座上,身上搭了一件军大衣,睡脸惺忪的开着他。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陈汉就闻到一股扑鼻的烟味从车里窜出,扑面而来,熏得陈汉直犯恶心。
“好早啊。”邓华一边打哈欠一边用慵懒的语气说。
“哈哈,打扰你睡觉了。”陈汉转头看向车前座,张亚军这个小伙子还目不转睛的盯着旅馆的方向。陈汉把手中刚买的几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递到邓华手上。邓华坐直身子,在说了声谢谢后邓华接过包子,从里面拿了一个咬在嘴里,把其余的都递给了还在监视的张亚军手里。
“情况怎么样?”陈汉坐进车里问。
“没什么情况,她一直没有出来过。”张亚军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回答,目光依然没有离开旅馆的方向。
“亚军,你到后面来休息会儿,我来看着。”邓华拉后座开车门的同时对张亚军说道。
几人一直在车里等到上午十点过,陈菲才从旅店里出来。她先去了一趟超市和农贸市场买了水果和牛奶,看样子是要去拜访什么人。
中午时分,三人在疑惑中跟着陈菲又来到刘家湾,依旧是张亚军负责下车跟踪,邓华和陈汉在车里猫着。
“陈兄,麻烦你替我盯一下,我稍微眯一小会儿。”
“好,你眯吧。”陈汉从副驾驶的位置上回头,看见邓华已经用上衣自带的帽子遮住双眼,只露出鼻子和嘴巴。鼻子里传出细微而缓慢的呼吸声。陈汉笑着摇摇头,把目光转向张亚军离开的方向。
这时,陈汉的目光扫到一个人,这个人上身套着一件黑色卫衣,把卫衣的帽子拉起来带在头上,下身穿着黑色运动裤,个子虽然不高,但是背打的很直,完全没有混社会的人吊儿郎当的样子。这个人正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从他们车旁以不快不慢的步伐往张亚军的方向走去,由于被帽子挡住,陈汉看不见他的脸。
难道还有其他人在跟踪陈菲吗?但是邓华不是说过培润建材这件案子的嫌疑人都被抓住了吗?陈汉觉得自己可能是神经过敏了,这个人可能只是当地的小混混吧。
没过多久,张亚军就出来了,随后陈菲带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从里面出来,踏上了出租车。
“昨天的陈菲找的就是那个女的吗?”陈汉问。
“是,就是她。”刚赶回车里的张亚军答道,他直径坐到车后座,今天由邓华开车。陈汉依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又开始了一路的驱车尾随,在张亚军均匀的呼噜声中,陈汉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他已经在意这个文件袋有一阵子了。这可能就是邓华他们昨天从东兴县民政局和刘家湾居委会取回的资料。
“我可以看一下这些吗?”陈汉终于忍不住,指着面前的文件袋开口问道。
“当然可以,抱歉我忘了,本来就想等你来了让你看看的,我们昨天研究了一阵也没摸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邓华瞥了一眼陈汉所指的文件袋答道。
“她出城了,这又是要去哪?”陈汉刚翻开文件没多久,邓华就转头问道。
听到邓华说话。陈汉抬起头,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高速收费站面前。“这是去万桐县的路。”
“万桐县?不管了,只能先跟着。”
“我想她们是要去南山破监狱,看,就在前面。”车穿过一段盘山公路后,陈汉放下手里的文件,缓缓的对邓华说。
“去监狱做什么?”邓华皱着眉头问。
“现在还不是很确定,可能是去找某人的父亲。”
“啊,谁的父亲?”
“她的初中同学,名叫杨晓芳。”
“杨晓芳?”邓华顿了一下,“就是你昨天提到的那个黏陈菲很紧的人吗?”
“对,就是她。”
“我不明白,这个陈菲到底是在干嘛?”邓华摇着头问。
“从现在的线索来看,她应该是想找到杨晓芳。”
“找杨晓芳?”
“对,读初中的时候我就知道杨晓芳在福利院呆了一段时间,我看了福利院的文件,里面就有杨晓芳的资料,上面写着他父亲.杨宝庆在监狱服刑,不过没写具体是哪个监狱。”
“所以你怀疑是这里?”
“资料里还写着送杨晓芳去福利院的人叫杨莉,是她的三姨婆。从居委会提供的资料上看,这个杨莉正是陈菲这两天找的这位周桂芬的母亲,我想她今天专门来找周桂芬一起的原因大概是因为……”
“他不是犯人的亲属,所以只有带着杨宝庆的表妹周桂芬一起,才能探视。”
“没错,而且福利院上还记录着杨晓芳十几年前的资助人,就是因为这个人,杨晓芳才能走出福利院,到我们学校上初中,这个人正是黎苇珍。”
“这么说来她这次辞职出来和案件无关?只是为了找一个初中的好朋友?”邓华脸上露出复杂的,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很有可能是这样。”
“还是你厉害啊,怪不得白小飞常常夸奖你,果然名不虚传,我们都只会在案件相关的人上下功夫,最多也就能猜测福利院里有她的同伙之类的,完全没想到她是去找资料的,更想不到她的动机居然和我们的猜想偏的这么离谱。”邓华苦笑了几声,对陈汉奉承到。
“我只是掌握的情况比你们多一些而已。前几天的同学会上有一个人提到过杨晓芳,我当时观察到陈菲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对劲,在加上陈菲在学校时的表现,所以我才会往这方面联想。”
晚上七点过,他们又跟着跟着陈菲一直回到东兴县旅馆。
“师傅,确认了,和汉哥说的一样,陈菲和周桂芬的探望对象确实是杨宝庆,而且谈话的内容也都是和杨晓芳有关。”张亚军挂上电话,看了一眼陈汉,接着失望的对邓华说道。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先跟着吧,等会儿我会向上级报告你的推断。”
“那我明天还是准时过来。”
“六点过来就好,您也太积极了。”邓华笑着说道。
陈汉闻言也笑着点了点头。
次日早上,陈汉六点十分才和邓华他们会合,到地方看见邓华已经打开车门等他,他们一直等到九点半陈菲才出门,出门就又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可没想到的是陈菲乘坐的出租车七拐八拐居然停到东兴县公安局门前。陈汉和邓华面面相觑。
“难道她想通了,来自首?”放下相机的张亚军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半开玩笑的说道。
陈汉立即拿出手机,拨通了蒋局长的电话,向他汇报了情况。
“蒋局长怎么说?”陈汉放下电话后邓华问道。
“他说他派人盯着,等他搞清楚了在告诉我们具体情况。”
不一会儿,蒋局长又打电话过来,陈汉一边接听一边频频点头。
“她是来报案的,失踪案。”
“失踪案?她自己找不到杨晓芳所以想通过警察帮她找?”邓华既不解又惊讶的问。
“看来是这样,蒋局长叫我们先进去,他已经派人优先处理陈菲的报案,还交代受理她报案的民警注意观察她的言行。走吧,我们进去再说。”
三人刚进大厅,就看见蒋局长对着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去,一行人来到报案室旁的监控室。
“这是什么情况,她怎么会主动跑公安局来了?”一进监控室,蒋局长就逮着陈汉小声问道。
“蒋局,这个说来话长了,我一会儿在向你解释吧。”陈汉回答,和邓华一样,他一进来眼睛没有离开监控器的屏幕。
这时他们才了解到陈菲之所以来报案是因为手中的信件和已知的现实有出入。接下来的受理中陈菲的情绪因为对民警的态度不满开始激动起来。陈汉回头看了一眼蒋局长,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太不像话了!”就在陈菲开始用语言攻击办案民警的工作质量时,蒋局长大喊一声,在邓华等人诧异的眼神中冲出监控室。
陈汉示意邓华他们先别动,然后转身跟在局长后面离开监控室。来到受理室门外,眼看陈菲对蒋局长一时冲动的话起了疑心,陈汉冲进去挡在陈菲面前,平息了这场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