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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干什么?你来这干嘛?怎么还和我们局长吵起架来了?”陈汉把陈菲拉到公安局外面的空地上假意问道。

陈菲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头脑似乎清醒了许多,看着面前的陈汉,才想起同学会时陈汉就提到过他在这里工作。

“我想让她们帮我找个失踪的人,结果他们却说什么时间太久了不好找之类的话来敷衍我,我一下火了,结果就变成这样了。”陈菲用力向后捋了一把头发,没好气的说道。

“那你也不能这样啊,影响多不好,还污蔑我们民警同志不作为,我都有点看不过去了。”陈汉对陈菲装出一副不满的表情。

“我这是……一时冲动。”陈菲想起刚才的情景,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其实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发火,可能是下意识的想要发泄情绪吧。

“对了,你是刑警吧?正好,我有个失踪案向你报告,你会帮我对不对?”

陈汉不得不耐着性子,听陈菲又把已经知道的关于找杨晓芳的事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就在快要讲完的时候,一个民警从大厅出来,招呼陈汉进去。

“你在大厅等我,我马上出来,杨晓芳的事情我肯定帮你。”为了安抚陈菲,陈汉答应了陈菲的请求。

在走到大厅门口时,陈汉看见张亚军正从里面出来,和他擦生而过,不过没有和他打招呼,甚至头都没有向他这边歪一下,就像不认识一样。陈汉也默契的假装不认识他,没有多看一眼便直径走了进去。

陈汉来到局长办公室,蒋局长和邓华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那个女的呢?”陈汉刚进门蒋局长就开口问道。

“我让她在先大厅的长椅上坐着等我。”

“嗯,邓警官已经和我说过了,这么说这个陈菲不是想拿钱开溜,而是在找初中同学?是这么回事吧,陈汉。”

“是的,蒋局,这几天他东奔西走都是为了找一个叫杨晓芳的人。”

“那你们这几天不是的辛苦不是白费了吗?真是可惜啊。”蒋局长转头对邓华说道。

“没事,这种情况常常都有,以前我们一组人跟一个嫌疑人跟了半个多月,最后发现跟错人了,犯案的根本不是他,这种事相信当警察都懂。”

听到这话,在座的陈汉和蒋局长如同深有体会一般纷纷点头赞同。

“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和上级汇报过了,他让我们再跟一段时间再说,如果实在没什么发现,再向他汇报,到时候根据具体情况再做决定要不要继续跟下去,毕竟我们人手也比较紧张。”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在蒋局长频频点头时,陈汉说话了。

“那你说来听听。”蒋局长闻言说道。

“不如让我来跟陈菲吧。”

“你来,你很闲吗?”蒋局长没好气的说。

“是这样的,刚才在门口陈菲又和我说了一遍杨晓芳的事情,她希望我能帮她一起找那个疑似失踪的杨晓芳,所以我想能不能假借帮她找人的名义跟在她身边,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也算是协助市局破案了嘛。”

蒋局长和邓华没有接话,他们也在思考着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而且我最近也确实……不怎么忙,还有就是邓华你们的行动可能已经暴露了,不如让我借着这个找人的由头,继续跟着她。”陈汉补充说道。后半句时他转向邓华,不停的用眼神来回瞟着坐在身后的蒋局长,

向邓华暗示这个远离一线已久的局长刚才的一时冲动引起了陈菲的警觉性,搞砸了他们对陈菲的跟踪。

“我觉得这件事可行,邓警官你怎么看?”蒋局长厌恶的看了陈汉的后背一眼,似乎也觉得自己该为说错的话做出弥补,于是对邓华说道。

“我也觉得可以,不过我要先向上级请示一下。”

“我的上级批准了这个提案,那陈警官以后就要幸苦你了。”挂断电话后,邓华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说道,仿佛也松了一口气。

“陈汉,我批准你接手这件案子。”蒋局长严肃的看着陈汉,郑重的说道。蒋局长缓了缓又说:“你先去收拾一下必要的东西,我找人帮你申请一辆车,出去找人肯定要东跑西跑的,别再让这丫头说我们警察办案不用心,不过没有司机,你就自己兼着吧。”

“你觉得陈菲要找的这个人真的出什么事了吗?”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邓华问陈汉。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陈汉简短的回答,其实他心里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对于不确定的事,还是不敢轻易下定论。

陈汉之所以提出由他来跟陈菲的提议,并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认为陈菲还会有拿钱跑路的心思。一来,最近实在是在办公室闲得发慌。二来他对于对陈菲刚才在受理室里的无理取闹感到些许敬佩,陈汉在同情心和正义感的驱使下想要帮助这个无助又热心肠的女孩。第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这真的是一起尘封多年的案件,那自己如果有机会破获此案,对自己一潭死水的前途也会很有帮助。

“那你就好好帮你的老情人找找你们共同的老同学吧。”在陈汉暗暗思量的时候邓华调侃道。

“什么老情人,我和她都十几年没见了,要不是同学会,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了。”话是这么说,但其实陈汉再一次见到这位久别重逢的初恋情人后,单身已久的他心里也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悸动,特别是在学校单独相处的那一刻里,让陈汉回忆起了当年在学校里默默关注着这位心中女神的那段时光。

“开个玩笑,以后有机会来X市,记得来找我,我请你喝酒,你真的是厉害,有空一定要多向你请教一下。”邓华笑着说。

告别了邓华,陈汉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先和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可能要出差的事,然后拿出角落放着的双肩背包,开始收拾行李。由于常常有紧急出差的任务,他在办公室也准备了几套常备衣物。

“师傅,听说你要出差啊?”陈汉正收拾时门口站着一位二十多岁身穿警服但却一脸稚气的小伙子笑嘻嘻的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来人便是陈汉带出来的徒弟张恒。

“你没事干啊?又来我这里偷闲?”

“我是奉上峰指令来给您老人家送车钥匙的。”说完张恒走进来,抬起右手抖落着自己手里的钥匙。

“哦,辛苦你了啊。”陈汉走过去接过钥匙,板着脸对张恒说道。

“行了,别挖苦我了师傅,前两天蒋局给你派的差事怎么样?看现在这情况又要重新把你调到第一线了吧?”张恒凑过来问道。

“哪有这种好事啊,不过是协助市里的警察办案罢了,现在看来是他们找错方向了,我是想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求局长让我继续跟进,给他们擦擦屁股,不过估计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原来你是想在局长面前表现一下啊,不过就算将来没有功劳,蒋局他老人家也会看到您的苦劳的。”张恒笑嘻嘻的说道。

“有什么苦劳,这几天跟着市里那两东跑西跑也没见他慰问半句啊,再说也不问问我本人意见就把我派出去,有能耐他自己去啊。”

“我们敬爱的局长大人可没那个时间,刚刚去他办公室还听到有人打电话来,不知道中午有哪个大人物要请他吃饭呢。”

“行了不跟你吹了,我要出发了。”陈汉哼了一声,一边向门口走一边说道。

“你东西不带啊?”张恒看着陈汉两手空空,指着桌上的背包说道。

“我还要回来,回来再拿。”陈汉怕陈菲看到自己已经这么早就准备妥当,好像早就计划好了一样会起疑心,所以先和她找个地方聊聊再回来取不迟。

由于时间已经接近中午,陈汉约陈菲到附近一家自认为味道不错的叫张大骨的汤锅店里坐下边吃边聊。

从公安局出来后,两人一前一后,都没有说话。陈菲默默的看着陈汉的背影,想起面前这个男人曾经和自己写情书的事,笑着摇了摇头。

“你喝什么饮料?”陈汉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此时菜还没有上来,陈汉率先开口道。

“不用了,待会儿我想先喝口汤。”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啊?”

“是啊,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去公安局。”陈菲看着窗外说道。

“你怎么会突然想要找杨晓芳这个人呢?”

“同学会的时候不是提到她吗?我才想起在原来这个世界上我曾经还有这么一位好朋友,所以就突发奇想的想见见她。”陈菲转过头来看着陈汉的眼睛。“我朋友不多。”

“现在这个社会,愿意真心交朋友的人确实越来越少了。”陈汉看着眼前表情落寞的女孩,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能同情的点了点头,说些人们常说的话。

“先不说这个了,你们局长他说我自己身上有什么事没有解决,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啊,对不起,对不起,这事是我的错,就是你上司受贿的事情,现在我们这边早就都传开了,也怪我,是我以前和同事们闲聊的时候透露出去的,早上知道来的人是你的时候我还和我们局长多了句嘴,不好意思,请你原谅我这个大嘴巴。”陈汉双手合十,对着陈菲作揖。他知道陈菲心里已经回过味儿来,再说不知道恐怕加重她的疑心,于是便半真半假的说道。

“算了,没关系,只要你肯帮我就好,那个事情你想好了吗?”陈菲叹了口气问。陈菲并不打算完全相信陈汉的所说,不过现在她的心思都放在寻找杨晓芳下落上,再说就算不信又能怎样呢?

“我能再看一看你说的那两封信吗?”

“当然可以。”陈菲从背包里翻出信件。“来,你看看,我认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陈汉接过信件便开始自顾自的看起来。

见陈汉愿意帮忙,陈菲松了口气。此时服务员端着一口热腾腾的大砂锅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放到餐桌上陈菲就闻到一股野山菌混合着腊肉的香气。砂锅被放进桌上的炉灶,陈菲低头看见里面浓稠的如牛奶一般的乳白色汤汁上冒尖出来的各种菌类和一块块切口整齐,露出粉嫩多汁的粉色切面的腊排骨,让人垂涎三尺。早饭都没吃的陈菲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

但当她抬起头看向陈汉时,发现面前这个人好像没有看到摆在面前的美食一样,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陈菲给他的所谓证据,但他连信纸都还没拿出来,一直看这信封。

“哦,别客气,你先吃,不用等我,我想先看看这些信。”

“我还是等你一起吃吧,求你帮忙自己却在旁边吃起来向什么样子。”

“不用理我,你先吃吧,你不是想先喝口汤吗?快趁热喝啊,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没吃早饭,你放心,不够我再点就是。”

“好吧,那我先就动手了啊。”被陈汉看穿了心思,陈菲不好意思再装,便拿起汤匙准备盛汤。不过她先起身拿起陈汉面前的碗,给陈汉盛了一碗带着不少干货的汤放到他面前,再给自己盛。

“感谢感谢。”陈汉刚说完又回过头对在远处忙碌的服务员大喊一声:“服务员,来两碗米饭!”

“信我看过了,信和信纸包括邮票都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给你信的那个黎苇珍对信有没有什么见解?”陈汉一边夹菜一边问。

“她根本就没怎么看过后面这些信,好多连封皮都没拆开。”

“是吗?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啊。”

“她说她那时忙于工作,没有精力和杨晓芳保持联系,不过她现在也很后悔,觉得枉费了杨晓芳的一片情义。”

“人老多情,人老了思想就会有所改变。”

“那信的内容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你说的字迹不同的地方我看过了,如果仔细看的话好像是有些许不同,但更像是心理作用,而且就算有稍许不同也很可能是无意为之,即使送去鉴定,也很难说出个所以然。”

“那你也认为我是在无理取闹咯?”陈菲放下筷子,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不,如果你说的与现实不符的情况属实的话,事情的性质就可能完全不一样了。”

“那天同学会上你不是听孙红梅说过吗?她说过杨晓芳转学了啊,而且你有过初三时候关于杨晓芳的回忆吗?”

“确实没有,但她也可能是转班了,就像张一健一样。”陈汉搜索脑中的记忆,但那些记忆已经变得一片模糊,初三的时候他也像其他学子一样为了升学而努力,别的事情占用精力的时间就变少了,更不会把心思放在一个长相平凡,性格也很普通的女孩身上。除了围绕给陈菲写情书那件事可以辐射出一些清晰的画面以外,别的事一时之间真的很难拼接。

陈汉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大概是在初二的某天,自己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路尾随着陈菲。从后面看着她粉色碎花裙随着活泼的步伐前后摆动,陈汉感觉自己紧张的手心脚心都是汗。就这样跟着她走了很久,终于逮到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一下冲到陈菲面前,低着头把一封自己花了半个晚上,经过无数次修改,反复斟酌出来,此刻已经在手里拽的皱皱巴巴的情书塞到陈菲手上。

“给……给你的!”也不知道她当时听清楚了没有,陈汉抬起头看了陈菲一眼,立刻又害羞的转过脑袋,在陈菲诧异的目光里飞速的跑开了。想到这里陈汉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坐在对面的陈菲的脸。

“我不信,就算转班,她也会和我保持联系的啊。”陈菲的声音打断了陈汉的回忆。

“对,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毕竟你当时和她那么好。”

陈菲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内疚的低下头,良久,她抬起头眼神坚定的说:“我确信我没有在初三的时候,在学校内外的任何一个地方看见过杨晓芳!”

“我相信你,我想关于自己好朋友的事,还是没那么容易记错的,事情可能确实不简单,这么说来杨晓芳身上可能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你会帮我调查咯?”陈菲的脸上又一次洋溢出喜悦。

“我会和我领导说一声,具体怎么样还要看他的安排,不过你放心,我会站在你的立场说话的,就算他有别的意见,我也会主动申请帮你调查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和晓芳感谢您的大恩大德!”陈菲听了陈汉的话心里终于有了底,激动的手舞足蹈起来,开心的像个孩子。

陈汉看到陈菲开心的样子,似乎被她的热情所带动,心情也连带着舒畅了不少。

“你先别忙着高兴,我们来好好想想这件事。”

“哦,好,不好意思啊。”陈菲也发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连忙端坐,手放在大腿上。

“也不用这么紧张,边吃边聊就行了。”陈汉看到陈菲滑稽又可爱的样子差点笑出来。

“那我们该从哪里开始呢?”陈菲喝了口汤,菌汤鲜美的味道舌根处慢慢扩散。

“你还记得同学会上是谁先提起杨晓芳的吗?”

“是……薛雷!没错,就是他”

“嗯,我在想,为什么你这个杨晓芳最好的朋友都没有提起她,薛雷为什么会突然提起?”

“你怀疑他有问题?”

“那倒不一定,但是我在想,他会不会还有什么只有他知道的事没有说。”

“那我们……去找他问个明白?”

“可行,但是我们要小心不要太刻意,万一他真的和杨晓芳的失踪,哦,就暂定失踪吧,万一他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我们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嗯嗯,说的没错。”陈菲不住的点头,心底暗暗赞叹这位刑警的心思缜密。

“但是我们该怎么找到他呢?”陈菲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

“当时不是刘斌联系我们所有人的吗?他可能知道。”

“还是你有办法,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陈菲翻出背包拿出那个杨晓芳的笔记本,翻到中间一页,递给陈汉。“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绝不原谅你……”陈汉皱起眉头,小声的读了一边上面的字,看了很久,又前后翻了翻,最后摇了摇头,把本子还给陈菲。

“不知道,但是当时可能被谁欺负了吧,总之先记着,说不定有用。对了,你那有我们班有毕业照吗?我的早就找不着了。”

“我的也没了。”陈菲沮丧的摇摇头,心里暗暗责备自己从未在意过这些东西。

“你刚才说杨晓芳转学的学校是钟善中学是吧?”

“嗯,没错,但是我查过那间学校早就拆了。”

“我觉得这个学校也还有再调查一下的必要,你先吃,吃完我就回去和领导说这个事,然后我们再做商议。”

本来陈菲本着想报答陈汉仗义相助的恩情而抢着付钱,却被陈汉以是自己叫她出来以及警察有纪律为理由拒绝,陈菲说不过只能由着陈汉。陈汉爽快的结过账后让陈菲在公安局门口等他。

陈菲站在公安局门口的人行横道上看着一辆辆警车从自己身边进进出出,看来快年末了,治安问题也变得多了起来。她有些后悔早上在公安局里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大放厥词。

汽车喇叭发出的声响打断了陈菲的思考。她抬头看见面前停着一辆灰色的大众汽车。陈汉在驾驶座上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微笑着向她招手。这个画面让她想起了何超,他曾经也这样坐在车里,带着温柔又自信的笑容向自己招手。陈菲甩了甩脑袋,向那辆大众走去。

“你要不要先回旅馆休息一下,这几天你也走了不少地方吧?”陈菲刚坐在副驾驶位上,一旁的陈汉就体贴的问到。

“没事,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薛雷的地址有着落了吗?”

“他住在隔壁A市的何君县,在县城里开了一家照相馆。”陈汉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开本子念到。

“你们警察办事就是有效率啊,这么快就查到了。”

“多谢夸奖,人民的口碑是我们最大的安慰,不过也不需要太大功夫,我打电话给刘斌,问他知不知道那天来参会的各位同学的地址,说万一有机会的话可以去找他们坐坐,结果他还真知道,就都告诉我了。”

“呵呵,真有一套啊,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你们局长同意你帮我调查啦?”

“对,我和他汇报过以后,他也觉得其中可能有事,所以同意派我来接手这个案子。”

“哎,还是你说话管用,不过这段时间不是你们正忙的时候吗?他舍得让你走?还给你派了辆车?”陈菲环顾车内,看见了后座上的双肩包,回头对陈汉问到。

“就像你说的一样,杨晓芳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都是为人民服务,不分高低贵贱。”陈汉搪塞道。

“说的好!向你的觉悟看齐!就你这个觉悟,今年评先进肯定没问题。”

“行了,你别拍我马屁了,还是先说说接下来做什么吧。”

“哦,没错,我们是先去A市拜访薛雷吗?”

“嗯……我是这样想的,你去A市那边,我去为康县查一查还有没有可能找到钟善中学的资料,看看能不能查到和杨晓芳有关的记录。”

“你是说我们分开行动?”

“对,一来,这样比较效率,钟善中学所在的为康县离这一百多公里,比较远,我开车过去比较方便,薛雷那边虽然在市外,但是距离却相对近一些,只有再辛苦你坐长途车过去了。”

“哦,你舒舒服服的开车走,我挤长途车,待遇好像有点不一样哈?”陈菲露出调皮的表情说道。

“废话,难道还能让你一个人开着警务车到处跑啊?”陈汉笑着反驳道。

“知道啦,开个玩笑而已。”

“二来。”陈汉接着说:“薛雷知道我是个警察,如果他真的有什么问题,我去找他恐怕会引起他的警觉,所以你一个人去就够了。”陈汉继续说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陈汉。”

“来,这是他的住址和店铺地址。”陈汉掏出手机按了一阵。陈菲的手机提示音响起,一条短信发到发到陈菲手机上。

“收到了。”陈菲也掏出手机,看着屏幕说道。

“我先送你回去退房,然后再送你去长途车站,你住哪家旅馆?”陈汉面不改色的说着谎。

“你开车吧,我带你去。”

“坐车的时候记得留着票根和发票,回来我可以报销。”陈汉拉下手刹,把档位挂到一档上,松开离合器的同时踩下油门。

“你们办手续挺快啊,也没有开个会决定一下什么的,就把你放出来了啊?”去长途车站的路上陈菲问。

“你以为有多复杂?我们做事首先讲的是效率,不然的话犯罪分子早跑了。”

“那你要不要先给家里打个电话交代一下,不然你家里的老爸老妈,老婆女朋友什么的该担心了吧?”

“多谢您老人家操心,我早就交代完了,而且本人单身,没那么多负担。”

“老大不小了还不打算结婚,打算没着没落的过一辈子啊?”陈菲想起了母亲的话。

“嘿,你这个人,不要随便打听别人的隐私啊,对了,你上次来参加同学会是请了半天假提前来东兴的吧?”陈汉想到了什么。

“是啊,怎么了?”

“那你请假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请假的原因,来参加聚会什么的。”

“没有啊,我只说有事想要请半天假,就OK啦,也没人多问一句,怎么啦,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我就是想说你们的请假手续不是比我们更加简单吗?连个条子都不用写,原因也不问。”

“切,就像你说的,这是隐私,外人没资格问,而且像我这种老员工谁敢不给面子,回来补不就好了吗?”

陈汉装出一副敬佩的表情,左手离开方向盘,对着陈菲竖了个大拇指。

车站外面,陈汉看着陈菲远去的背影。没想到初中的时候一见到就会紧张,连话都不敢怎么说的陈菲,如今见面却聊得这么投机,甚至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他不禁回忆起初中时自己跑步摔伤腿,梳着麻花辫的陈菲扶着他去医务室时的场景,他甚至还能想起陈菲用手扶住他胳膊时的触感。当时的他感到又紧张又幸福,但害羞的他只小声的对陈菲说了声谢谢后就再也憋不出其他话了。

陈菲到达A市何君县时已经晚上七点过了,等她坐了半个小时的出租车车来到薛雷开的‘快眼’照相馆时,照相馆已经关门了。但虽然知道薛雷的家就住在附近,在同学会上陈菲就得知薛雷已经结婚。这大晚上的一个女同学跑到别人家里,陈菲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原因解释。她只得在附近找了家旅馆住下,明天在做计较。照相馆的对面刚好就有家小旅馆,陈菲选了一间临街的房间,可以从窗户看到薛雷的照相馆。

晚上陈菲和陈汉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地方,明天再开始正式接触。陈汉很快回复了她,表示自己暂时也没什么眉目,明天继续努力,并叮嘱陈菲要注意说话的分寸,最后体贴的让陈菲早点休息。陈菲面带微笑的看着手机屏幕,然而这些嘱咐的话语让陈菲又想起了何超,她啪的一声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然后一头栽倒在旅馆柔软的床铺上。

星期五早上七点过,天还没亮,陈菲就通过窗户看到薛雷胖胖的身影出现在街对面。他笨拙的蹲下身子,摸出钥匙打开挂在卷帘门上的锁,卷帘门唰的一声被拉,薛雷推开挡在面前的玻璃门走进去,本来漆黑的房间亮起来。

陈菲从酒店退了房出来,站在街对面陈菲心里想着陈汉临别时的嘱咐,最好就说自己是出差路过这里时顺便过来看看老同学,而且提起杨晓芳的时候要装的像无意间提起一样。她深吸了一口气,像薛雷的照相馆走去。

走到门前的陈菲看见薛雷正坐在柜台里面用布擦拭相机,活像一尊弥勒佛被供在庙堂上。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照片。有婚纱照,也有秀丽的风景照,还有小孩甜甜的笑脸。陈菲推开玻璃门,门上挂着的铜钟样式的风铃随即响了起来,发出悦耳的铃声。

“陈菲!你怎么来啦!?”薛雷看到来人,楞了一下后又惊又喜的喊道。

“你真的在这啊,我果然没找错地方,哈喽啊,又见面了老同学。”陈菲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说。

“来来来,快进来坐,你是怎么找到这的?”二十几平方的照相馆里放着四张凳子,薛雷从里面挑了一张带靠背的皮质软櫈请陈菲坐下。

“是刘斌给我的地址,我让他把参加同学会的同学们的联系方式和地址都给我,以后万一有缘路过的话还可以聚聚啊。”陈菲坐下后对薛雷说。

“这样啊,你有心了,那你是在这附近办事吗?”薛雷从柜台下面拿出两瓶百事可乐,递给陈菲一瓶后抬了一张板凳坐在陈菲面前。

“啊,谢谢,我出差路过这里,所以就顺便过来看看,没有打扰到你吧?”

“哪里的话,你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菲看着面前的胖子,薛雷一改同学会是的内向沉默,变的开朗起来。看来在自己的地方就会放得开一些。

“不是说你在景区帮游客拍照吗,怎么原来还是个老板啊。”陈菲环顾四周,奉承的说道。

“现在是旅游淡季,景区没什么人,愿意花钱雇人拍照的更少,就只能在店里瞎呆着了。”

“那你爱人呢,她在干嘛?”

“她刚送小孩去学前班,估计已经快到了,然后再慢悠悠的去上班。”

“妹妹快上小学了吧?”

“还有一年就上小学了。”薛雷看向左边墙上的一张照片。照片很大,上面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洁白的公主裙,站在一尊石膏做成的维拉斯雕塑前,手捧一朵花,细嫩的小脸蛋泛着红晕,笑的像一朵花一样,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那红红的脸蛋。

“这就是我女儿。”薛雷指着那张照片自豪的说。

“哇,好可爱啊!长的还真像你诶。”陈菲走到相片前仔细端详着。

“哈哈,多谢夸奖,这是今年春天才拍的,就在这附近的公园。”

“不愧是搞摄影的,拍得真好。我真羡慕你们,你们一家人真算得上是家庭美满了,不过你们两个大人也挺辛苦的吧?”

“嗨,习惯了就好,成家的都不容易,你以后也一样,对了你谈对象了吗?”

“哈哈,没有,还是单身一个,一家吃饱,全家不饿。”

“是吗?那差不多该找一个了,我看那个刘斌就不错啊,人长得帅,事业也发展的不错,要不要试着接触一下?”

“最近没有这个想法,干嘛那么早找个人来管自己啊,我还没玩儿够呢。”陈菲没想到到这里也会被催婚,有些无语。

“哎,我们这个班的人,年级也不小了,不过也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当单身贵族,不奇怪。”

“是啊,看缘分吧,话说你这里挺赚钱的吧?”陈菲又故意左右看了看,装作很好奇的样子。

“赚不了多少钱,好在这里地段还不错,生意好的时候还行,一个月能赚个四五千,不过再好也就刚刚够维持生活,毕竟上有老下有下小,还要还房贷,孩儿她妈那点死工资根本不够花,主要还是要看我这边,将来小孩上小学就更不好办了。”

“五六千?可以啊薛雷,那些同学里面,你算是混的不错了,而且年纪轻轻的就当老板了,真的不错,诶你怎么那天没炫耀一下自己的成就啊?”

“有什么好炫耀的,说出来怕别人笑话。”

“谁会笑话你啊,你看那个张一健,没日没夜的开出租车,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多少钱,还有那个孙红梅,穿的光鲜,原来在酒吧里卖啤酒,和你这个老板比算是差着阶级的了。”

“嗨,都是同学,没必要这样说她们,再说谁都不容易,没必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嫉妒上。”

“说的也是,大家都是同学,是我乱讲了,在社会上摸爬久了,思想容易低级,不好意思,说错话了,自罚一杯。”说完扭开可乐的瓶子灌了一口。

“这倒没什么,人嘛,都是这样,没什么好自责的。”

“这么高的觉悟,难怪你在同学会上一直沉默是金。”陈菲停顿了一下,决定是时候切入正题了。“对了,说到同学会,你怎么会想起提起杨晓芳这个人啊?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呗。”薛雷扭开可乐的瓶子抿了一口,接着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可乐瓶在自己左右手上滚来滚去。

“其实现在想想看,她当时和我也很要好,十几年过去了,要是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对了,你有她的消息吗?不然怎么会就你想到她?”陈菲面带微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随意。

“我哪会有她的消息。”薛雷叹了口气。“只是初中的时候,有一件事很对不起她,所以一直忘不了。”

“啊,是什么事?”

薛雷看了一眼天花板,用鼻子呼出一口气,然后看向陈菲。“既然你问起了,我就告诉你吧,也许能说给一个人听,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好,那你说,我洗耳恭听。”

“你知道,刘斌提到过,我上初中时我常常迟到吧?”

“没错,他是提到过。”

“他说的没错,我那时是挺爱迟到的,特别是初二期末离考试没几天的时候,还连续迟到了好几天,班主任王老师,你还记得她吧?她逮住我好一顿批评,说我要期末考试了都还不知道努力,如果我再迟到就让我把家长请来。”薛雷又拿起可乐喝了一口。“杨晓芳这个人怎么说呢,从她刚来一直到上学一年多的时候,我都比较喜欢她。当然,不是男女间的喜欢,只是觉得她大概是我的同类,她个性比较随和,也比较老实,没什么架子,长相也一般,总之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很普通,也不太爱说话,哦,当然和你之间除外哈。之所以会这么觉得大概因为我知道自己也是这种人,才会自以为她也是。”

“是啊,我和她关系确实不错。”

“何止是不错,你们天天如胶似漆的,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哦,不好意思,扯远了。总之我一直以为她是个不错的人,结果那天,就是王老师说再迟到就要请家长的第二天,我又睡过头了,赶到教室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还正好就是王老师的课。”

“那你这下倒霉了。”

“是啊,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好在后门没关,我偷偷从后门往里看,王老师正在对着黑板写字,就偷偷从后门溜进去,打算悄悄的走回自己的座位上,这时候我斜眼瞟到看见杨晓芳转头过来死死的盯着我。没想到她耳朵那么好,我这才想起那段时间她是班上的纪律委员。”

“她还当过纪律委员吗?”陈菲感到好奇。

“就是初二后半学期,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就像孙红梅说的,她开始长出棱角,开始对看不惯或者不喜欢的事情说不,也变得有正义感了,所以被王老师看中,让她当了纪律委员。”

“哦,是这样啊……”陈菲想起自己鼓励杨晓芳的事。

“就是这样,虽然我成功的溜到自己座位上,但是中午的时候还是被王老师叫过去,让我第二天早上请家长过来,我一想,肯定是她告的密没跑了。”

“难道……你为了这个事报复了她?”

“没错。”薛雷又叹了口气,“那是在开始期末考试的前一天,那天下午有节化学课,需要用到酒精灯,而她刚好是当天的值日生,负责帮老师去三楼办公室旁边的储藏室拿酒精灯,上完课后也是她负责还回去。那天下午下课后我看见她端着酒精灯走出教室,正准备拿到三楼去,就假装好心的说自己刚好要到三楼去,不如帮她拿过去,她也没怀疑,很放心的就把酒精灯和钥匙都交到我手上,还不停的对我说谢谢,还是太老实了,这点没有变。”

薛雷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小心的避开认识的人和老师,把酒精灯拿到三楼,看了一眼老师们的办公室,里面的老师们正在聊天,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于是我悄悄打开储藏室的门,进去然后轻轻把门关上。我来到放酒精的柜子前,把柜子里总共有四五个酒精灯连同我手里的那个一起放到地上用布包起来,再拿储藏室里的镊子一个个敲碎。使完坏回到教室时她人不在,我就把钥匙放在她桌上。”

陈菲注意到薛雷的左手握着右手的虎口,用拇指使劲搓着自己的右手背,那瓶可乐已经被放到一边。

“考完试以后,也就是放暑假前的倒数第二天,老师整理物资的时候才发现那些被打碎的酒精灯瓶子,随后就报告了校长,老师把最后一次使用酒精灯的杨晓芳叫到办公室问话,我想她当然没有承认,因为放学后她又被叫到校长室问话,而且校长也把我叫过去,我没想到这事会惊动校长,当时害怕极了,当然就更不敢承认是我做的了,不过校长好像也没怎么怀疑我,问了几句就放我走了。”

薛雷搓手的速度和力度都加大了。“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校长室门口,和从校长室里出来的杨晓芳打照面时,看到她像纸一样白的脸,还有她绝望和空洞的眼神。但她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往外走。到了第二天,就像孙红梅回忆的那样,她在课堂上发疯一样撕书撕本子什么的。我很害怕,我记得当时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我不敢看她,不过只有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当时很想站起来承认是自己做的,但是想起她的眼神,又面对着全班同学,实在是动弹不得,结果我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的看着她跑出教室,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说完薛雷闭上了眼睛,过了两秒又低头说了声:“对不起。”声音小的像是自言自语。

陈菲低头不语,默默的看着瓷砖地板。她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让她感到窒息。不光是感受到了杨晓芳被人诬陷的冤屈,同时也觉得这件事上自己有很大责任,因为是自己鼓励她改变的。所以这个时候她也无意憎恨让杨晓芳蒙上不白之冤的薛雷,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沉默大概持续了半分钟,陈菲开口问道。

“大概是老师和校长没有告诉其他学生吧,都要放假了,也没必要说这些。”

“真是……太糟糕了。”陈菲依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才会在同学会上提起杨晓芳,希望能听到她的消息,你也没有和她保持联系吧?”

“没有,我也很想她。”陈菲叹了口气,摇着头说。

“我现在最想的就是当面和她说声对不起,求她的原谅。”

我也很想这样,陈菲心里想着。

陈菲婉拒了薛雷请她吃中午饭的好意,她现在完全没有胃口。告别了薛雷,陈菲一边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一边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想着自己的过错。是她的鼓励导致了好友杨晓芳得罪了人被人诬陷,最后落得精神崩溃的下场。

她试图为自己开脱,自己是为了杨晓芳好,她总不能一辈子唯唯诺诺的吧,要得到别人的尊重首先要让别人看得起自己,不小瞧自己,不是吗?而且这事主要怪薛雷,都是他的错,毕竟是他迫害杨晓芳的,又不是自己。那句“绝不原谅你”大概也是对薛雷说的吧,但这些声音太微弱了,完全无法抵挡自责的洪水。而这一刻陈菲又感到自己很卑鄙,听到这种事后的第一时间不是为杨晓芳伤心,而是规避自己的责任,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就在陈菲的心情沉入谷底的时候,一个思路拯救了她:就算她被薛雷的行为深深伤害了,但那些信又是怎么回事,这件事仍然无法解释信的内容和现实对不上号的事实,而且薛雷也确定初二上学的最后一天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杨晓芳。也就是说杨晓芳的行踪仍然很值得怀疑。

正努力思考的陈菲忽的抬起头,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离开热闹的大街,走到一条河边的小路上,河边没有护栏,河水也并不清澈,看不到底。

陈菲向周围看了看,前方都是崎岖不平的路面,左边旁边堆了几堆砂石,还有水泥袋堆在自己刚刚来的路上,自己面前是一条还没完工的道路。但是工人好像还没来,周围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从稍远地方传来的汽车喇叭声。

陈菲打算绕过这段未完工的路,走到大路上再和陈汉联系,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突然,陈菲感到有什么不对。刚才回头看的时候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羽绒服和深蓝色运动裤的男人正在七八十米开外的地方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陈菲又往后看了一眼,整个地段上就只有她们两个人。那个人把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蒙在头上,还用口罩遮住了脸,双手揣在羽绒服两边的口袋里,看不见里面有什么,虽然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自己,但是陈菲总觉得这个人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直觉告诉陈菲事情有些不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立刻紧张起来,慌忙四处张望,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但她看到左边离她大概五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条小巷,汽车的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陈菲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像一只兔子一样甩开双腿,使出最大的力气向那条小巷弹射出去。此刻她能听到自己凌乱的呼吸声,急促的脚步声,也能听到心跳加速的声音。但最让她感到惊恐的是她听到了另一对不属于她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那脚步声在她刚起跑时就听见了,而且比她的更加急促。最要命的是,从声音上判断,那脚步声的主人离她越来愈近了。

陈菲不敢回头,深怕一回头就会一双打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她只有死命的往前冲锋,她几乎已经能够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从身后传来,这几秒钟无比的漫长。终于她跑进了巷子。好在巷子只有几米长,对面就是大街,此时刚好有一个中年男人路过巷子,听见脚步声的男人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陈菲向自己冲过来。

陈菲看见前面有人也没有停下,扑的一下撞进了这个中年男人的怀里,把他撞得哎呦一声。

“你搞什么啊!被鬼追啊?”中年男人大声骂道,周围的人也投来诧异的目光。

这时陈菲才敢回头,但回头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你刚才……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有个人再追我?”陈菲揪着中年男人的衣领,弓着背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同时拼命组织起语言问。

“哪有什么人再追你,神经病啊?”

“对……对不起,不好意思啊大叔。”

“你要是真的被人追就报警啊,真是的。”中年男人不耐烦的把陈菲的手拨开,转身走了。

对,报警,报警,陈菲不敢在此久留,她下意识的想离那条巷子远点,跑到马路边,招手拦下一辆的士,飞也似得跳上车后座,啪的一声关上车门后才算勉强定下心神。此时陈菲感到自己双手发麻,几乎就要卷成鸡爪了,而双腿更是软的站不起来,像在筛糠一样不住的发抖。陈菲顿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是她忍住了。

过了几十秒,陈菲终于冷静下来,这时她又想到就算报警,那个人也早就跑了,而且那个人应该是个临时见财或者见色起意的小混混,看见当下没人就起了歹心,如果报警的话又要做笔录什么的,会耽搁不少时间,而且陈菲本能的不想再去公安局派出所之类的地方了。不如先给身为警察的陈汉打个电话说明情况再说。

“美女,去哪啊?”出租车司机见陈菲上车后半天不说话,转过头问道。

“去长途汽车站。”陈菲现在只想到人多的地方。她在跟司机交代完去处后,用因为惊吓现在还不太听话的手指夹出手机,用另一只手同样不太灵活的手指按出陈汉的号码,按下拨号键。

一辆银灰色大众行驶在公路上,车里的收音机播放着当下流行一首曲子《突然的自我》。陈汉一边慢慢行驶一边看着公路两旁来来往往的人群。现在是上班时间,但可能由于已经临近周末,街上的人群还是要比其他时候要多一些。

昨天刚到为康县,陈汉就趁着夜色驱车到钟善中学的旧址走了一圈。果然那里已经被建成一个叫“锦悦城”的商品房小区,曾经的学校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当晚接到徒弟张恒的电话,临走前陈汉还让张恒民政局的朋友帮他查一查本市内有没有一个叫杨晓芳的人,结果查出来二十多个,但是没有一个年龄对的上的。闲来无事时他还自觉的用短信息和邓华例行汇报情况,当然他没有说自己和陈菲分开调查的事,只说没有什么值得特别留意的地方。

此刻陈汉的目的地是为康县的教育局,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学校的档案。路过一家名为“好多多”的一层小超市后,为康县教育局便出现在眼前。

他把车开到门卫亭前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后门卫便放他进去了。在向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后,一位教育局的副局长接待了他。

“九一年的资料啊……这个学校都拆了好多年咯,怎么现在想找它的学生档案啊?是有什么陈年旧案啊,还是里面出来的学生犯了什么事?”这位姓王的副局长好奇的问道。

“不好意思,我们有规定,调查什么我暂时不能告诉您,还请您海涵。”陈汉恭敬的回答,面前的纸杯里泡着热茶。

“理解理解,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只是恐怕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怎么,钟善中学的档案不在你们这里吗?”

“钟善中学九三年底就拆了,老师也被分配到其他学校,它解散的时候我还是个科员,当时我的工作正好就是负责整理学校的档案。”

王副局长喝了一口茶,陈汉皱着眉头等着他说下去。

“九三年年底本市整合师资力量,关了一些小学,钟善中学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我整理这个钟善中学送过来的档案的时候,发现少了九二年到九三年的,问过才知道,当时拆迁的时候他们这帮马大哈居然把这部分档案忘在办公室里没拿出来,结果就找不到了,我记得还有人为这个事挨了处分。所以实在抱歉,让你白跑了一趟。”

“那九二到九三年教初三的各班班主任的资料还在吗?”陈汉略作思索后问道。他想起他们学校也是九一年底,在他们那一届学生毕业以后就废弃了。

“哦,那些老师啊,估计好多都退休了,不过资料还在,我让人找找看。”

不一会,一个年轻人送来了一叠资料,王局长翻开看了一眼,就把资料递到陈汉面前。陈汉翻开资料,一共五人。里面详尽的记录了教师们的各种信息,有名字,年龄,住址,身份证号码,职称职位等等,还贴着本人的照片。他看着年龄一栏,果然,最年轻的都已经四十七岁了,年长一些的已经过了退休年龄。陈汉掏出笔记本,记录了这些人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后,就把资料还给了局长。

“这些人你们联系过吗?”

“去年组织过一场教职工聚会,很多人都联系不上,来的教师里也有常年相互保持联系的,一打听才知道好多人都已经不在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从教育局出来,陈汉坐在车上,开始挨个给笔记本上的人打电话。但是连打了三个,要不就是空号,要不就是停机,一直打到第四个,一位现年六十二岁,叫肖艳秋的女教师时,对方才接听了电话。

“喂,请问找哪位?”

“您好,请问您是肖艳秋老师吗?我是东兴县公安局的刑警,我叫陈汉,有一些问题想向您咨询。”

“你说你是谁?”对方可能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秒才用苍老的声音反问。

“刑警?你找我有什么事?”在陈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以后,对方才慢吞吞的回答,但是从声音上判断对方已经变得警惕起来。

“我想请问一下,您九二到九三年的时候,是在钟善中学执教吗?”

“是啊,我记得我当时是三年级的班主任,你怎么知道的,你是在查什么案子吗?”

“我是从教育局了解到您的信息的,也不是在查什么大事,但是详细情况暂时不能说,希望您能配合我一下,回忆一下您知道的情况。”

“哦,那你具体想知道些什么,我好想想。”

“请问您教的是几班?”

“五班。”

“那您记得您班上有一名叫杨晓芳的女转学生吗?”陈汉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杨晓芳……没有,没这个人。”对方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努力回忆。

“您确定吗?她是三年级才转过来的。”

“我非常确定,别看我六十多了,记性好着呢。”

“那您知不知道其他班级有没有这个人?”

“其他班我就不记得了,可能有吧,但是我没怎么关心过。”

“那您有您哪一届其他班主任的联系方式吗?”

“有,这些年我们多多少少都有联系,但是我估计你找了也没用,你是在教育局找不到档案才来找我的吧?那些档案早就没了,班上有哪些学生只有我们这些当班主任的才知道,但是当时三年级的班主任现在有两个已经死了,我估计你是找不全了。”

“这样啊,那麻烦您还是告诉我一下他们的电话号码吧,谢谢了。”

记下号码,陈汉又挨个找到了仅余的两名班主任,遗憾的是,就像肖艳秋所说的一样,其中一个几乎已经完全不记得学生的名字和具体的情况,还有一个也说他们班上也没有这个人,而且两个人都无法回忆起剩余的两个班上有没有转学生。

陈汉捂住脸,来回的揉搓着,他思索着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接近这个虚无缥缈的杨晓芳。

这时陈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是陈菲打来的。

“陈汉,你在哪?”陈菲的声音很大,好像是吼出来的。

“我……我在为康县啊,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才被人跟踪了,还差点被袭击!”

“什么!?那你现在没事吧?”陈汉这才发现陈菲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便焦急地问道。

“没事儿,他没追上我,我现在在出租车上。”

“那你报警了吗?”

“没有,我怕报警太耽误时间,而且当时我是在一个周围没有人的地方,我估计这个混蛋是想抢劫什么的。”

“我建议你报警。”

“算了,现在没事了,我不想为了这件事又跑到警察局,你那边查到什么了吗?”

“你当时吓惨了吧?”陈汉没有理会陈菲的问话。

“是啊,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紧张!”

“你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了吗?”

“他带着口罩,看不见脸,只看到了眼睛,但就是只看到眼睛,我都感觉毛骨悚然的,这混蛋肯定长的又凶又丑。”

“那你看清他的穿着和身高了吗?”陈汉猛地想起星期二那天在刘家湾看到的穿卫衣的男人,那时他以为是自己职业病,但现在看起来那个人或许和今天跟踪陈菲是同一个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复杂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和……和一条蓝色运动裤。”

“身高大概多高?体型如何?”

“这个我没注意,当时就顾着逃命了,没有时间注意那么多。”

“那他还有什么特征吗?比如眼睛?”

“嗯……没有了,当时离我有点远,没太看清,就是直觉,我当时觉得他好像故意不看我一样。”

“这样啊,那你现在准备去哪?”

“我打算去车站,这边调查完了,事情和我们想的不一样。”陈菲的声音平静下来,语调里透着失落。

“这样,你别走太远了,买一张去离我这近一点的金和县的车票,我立刻开车过去,大概三小时左右到,我们在那会和,见面再说。”

“好,那我现在就过去,你快点啊。”

“嗯,目前还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只是偶然犯案,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目的,你要注意安全,小心周围的情况,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

“好的,你也是,别开太快了。”陈菲温柔的回答,她感到一股暖流流进心里。“注意安全”,好像何超也和她说过一样的话,还不止一次。

下午两点半,两人在金和县的车站会和,刚上车陈菲就把一个菠萝面包递给陈汉。

“你还真快啊,还没顾得上吃饭吧?”看着陈汉宽厚的肩膀,陈菲感到一阵强烈的安全感,之前的恐惧一扫而空。

“谢谢,我确实有点饿了。”陈汉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接过面包,用嘴要撕开包装袋,一口下去就咬掉了三分之一。

“你没事儿了吧?”陈汉把包装袋塞进车门上的储物格里,陈菲看见里面还塞着两瓶开过的矿泉水和一张旧抹布。

“没事,只是当时觉得好害怕,当时差点就被那个家伙逮住了,还好我跑得飞快,我感觉这辈子都没那么拼命跑过,坐在出租车上我感觉手脚的都是麻的,真是吓死我了。”

陈汉看着陈菲表情夸张的表情露出笑意,看来她是没事了。

两人把车开到一家离车站不远的中餐馆吃午饭,同时准备汇总一下彼此的调查情况。

“这么说薛雷之所以记得杨晓芳是因为曾经诬陷她打碎东西的事,而校长怀疑杨晓芳故意搞破坏,所以责罚她,导致了她在课堂上精神崩溃,是这样吧?”

“我可没说是故意破坏。”

“一次打碎那么多东西,还都是酒精灯,会是不小心造成的吗?”

“也是,哎,都怪我,当初鼓励杨晓芳强硬一些。”

“这不关你的事,你是好意,错的是薛雷,所以他才会耿耿于怀那么多年。”

“但愿如此吧。”陈菲叹了口气,听陈汉这么说她心里好受多了。

“这么说来杨晓芳笔记本上那句话也是写给薛雷的咯?”陈菲夹了一片香菇到自己碗里,同时向陈汉确认般的问道。

“可能性很大。”陈汉一边扒饭,一边回答。

“但是这些还是无法说明那些信是怎么回事啊。”

“所以我们还要继续调查。”

“嗯,说得对。”陈菲赞同的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查到什么?找到钟善中学的档案了吗?”

“抱歉,没什么结果,学校拆迁的时候一部分档案忘了拿出来,和学校一起被掩埋了,没有留下什么。我还找过当时那些教书的班主任,但是死的死忘的忘,根本无从查起。”

“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档案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好好保管,简直就是……就是犯罪!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该从何查起?”陈菲听到线索又断了,顿时顾不上吃饭,放下碗筷焦急的看着陈汉。

“别急,我们还有路,你还记得我们学校的校长是谁吗?”

“校长?不记得了,你是说我们去找他问问情况?”

“没错,至少杨晓芳如果真的转学的话,退学的时候校长是知道的,你不是说校长为这事还专门去找过杨晓芳的亲戚吗?”

“对啊!怎么又被你想到了?来,奖励你吃块肉!”说完陈菲把一坨红烧肉夹进陈汉碗里。“但是该怎么找到他呢?”

“所以我才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他是谁,我又不是他女儿。”

“他叫李德民,他可是我们市里的排得上号的有钱人,当年开学校以前他就是县里投身煤矿行业的第一人,开煤矿公司可让他赚了不少钱,后来又开办了东林小学,当了校长,就把事业交给他儿子打理,生意越做越大。前两年他儿子还进军了房地产行业,听说最近都在竞选市人大代表了,所以想找到他并不难。”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个人为人很低调,外面的人很少知道他,所以那天同学会我们那些同学也完全没提到他。但他好歹以前也上过本地报纸,而且和他我们局长也有些交情,我知道他现在就在东兴县里养老,地址一查就知道了。”

“太好了,吃完饭我们立刻出发去找他。”

“别急,人家好歹是个人物,大晚上的你就往别人家里冲啊,这里离东兴县还远着呢,先回东兴县,明天再去不迟。”

“嗯,那也行。”

“你先把你这几天的经历和我再详细说一遍。”陈汉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说道。

“好—吧—。”陈菲不解其意,不耐烦的拖长了声音回答。

回到车上后陈汉从衣兜里翻出一根手电筒造型的电击器递给陈菲。

“还不知道想袭击你的那个人的真是目的,你拿上这个以备不时之需,再加上快过年了,治安案件也比平时多一些,有可能用得着。”

“呸,乌鸦嘴,这个你哪来的啊?从公安局里带出来的吗?”陈菲把还残留着陈汉体温的电击器捧在手里,看到上面有个开关就不假思索的按了下去。电击器的四个尖头立刻发出耀眼的电光,闪光的同时发出啪啪啪的声响,把陈菲吓得赶紧把手打直,让电击器离自己的脸远点。

“小心点,别电着自己,保险在这。”陈汉向陈菲指明了保险的位置。“这个东西是我自己买的,我这个人平时比较小心,而且抓犯人的时候也可能用得着。”

“那谢啦。”陈菲关上保险,把电击器放进包里后对陈汉说道。

“不客气,希望你用不着。”

“闭嘴啊。”陈菲嗔怒的说道。

两人在金和县找了家旅馆住宿,陈汉没有回家是因为担心陈菲所遭遇的袭击并非偶然。虽然不知道袭击者的目的,但他仍然认为那天在刘家湾看到的人可能就是今天跟踪陈菲的人。

而且如果是因为在培润建材的案子上陈菲真的有什么秘密没有交代,才有人派人来灭她的口,那么意识到有危险的陈菲为了自己的安全,很有可能会独自逃跑,随时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到时候自己又会被扣上的失职的帽子,所以陈汉决定留下也是为了监视她。不过陈汉也没有向自己领导和邓华等人汇报这件事,因为一旦汇报,那就再也没有他这个闲人什么事了。

付房费的时候,陈菲想要帮陈汉一起付,陈汉说自己可以报销,让陈菲付自己的那一间就好。

二十三号星期六早上,两人已经回到东兴县。九点过的时候他们两把车开到东兴县教育局。陈菲在车里等,陈汉独自到教育局用刑警的身份索要杨晓芳的资料。这次比较顺利,值班人员在请示过领导后把资料找出来复印了一份给陈汉。上面显示的资料果然和周桂芬说的一样,杨晓芳一九九二年十月十三日办理了退学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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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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