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雾霭沉沉楚天阔
楚墨轩站在石峰林上，沉默地看着脚下的海水拍击在石峰上，化作白沫转瞬消逝，而更深之下的浊水层则亘古不动，了无生气，已经是后半夜了，皎洁的月亮孤傲地杵在没有云的空中，这是楚家毁灭的第二个月，石峰旁的两座树皮墓碑无声地叙说着少年的心酸，一个是楚墨棱，一个是缪轲。他灰色的眼眸一闪，淡淡的雾气升腾，他布下的陷阱被踩了，猎物上钩，那么猎人也该上线了，身形一闪，石峰上没有了他的身影。
…………
“哼~”刀芒划过，楚墨轩闷哼一声，右眼宣告报废，他赶忙抱起那个被捕兽夹夹到的少女匆忙逃窜，她怎么不偏不倚地中了这种陷阱，真是够了。
“又被人追杀了啊”楚墨轩边逃边想，忍着剧痛，他看了看怀里的少女，绿白色的头发，嘴唇因为捕兽夹的疼痛而咬在一起，整个人似乎在轻微颤抖，楚墨轩晃了晃，没有反应，大概是晕过去了，还是个双生者么，难怪被人追杀，话说回来，两个白执事也太看得起了吧。
………………
“喂喂，你听说了吗，这次去嗤飧办公，家主好像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
“你还别说，多半是真的，你看…”女佣指了指楼下窗外坐在院子中的两人，一人身穿暗色布衫，另一人则一身金闪闪，金属的质感显露无疑，一张金色的鬼面戴在脸上，更显诡异。
“上班时间偷懒可是要扣钱的哦。”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从楚墨轩的嘴里飘出来，他本人不知何时打开了女佣们的房间。见到她们不说话，楚墨轩也不想墨迹，于是向前一倒，趴在了一块垫子上，反震力把旁边趴着的年轻女佣狠狠地震了一下，惹得她一阵白眼。
“缪姐，发生了什么事啊，金长老都来了？”
被称做缪姐的年轻女佣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窗外交谈的两人。楚家位于冈泽域的东边，与中部沙漠和北部的平民区接壤，周围也有不少民众依附楚家过活，楚家是修罗堂的组成家族之一，最强者是现任的水老，但是谁都不知道那位水老和楚家到底还有没有联系。
“金长老，你这次来是带了堂主的意思？”楚墨棱神色有些竞争，衣服也显得有些凌乱，这在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看来绝对忍无可忍，但这会他也顾不了那么多。
“墨棱，不要急嘛…”声音缓慢而嘶哑，充满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傲慢。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你知道那鬼万兽穴里有多少玄吞地蛹吗？”
人们把魔物按照强度区分为天灾，地蛹，玄吞，黄魃四个等级，每个大等级又有细分，对应人类强度为圣者，道者，虚者，尊者，灵者和人者。道者细分为道者巅峰，虚道者，尊道者，灵道者和人道者，而五长老的金为道者中的虚道者，楚家家主楚墨棱虽然年轻，但也是灵道者。
“打住打住，楚家主，我来这里可不是听你抱怨的。”
“……”“我想知道，本家，是否抛弃了我们。”
“别急，我是来给你解惑的，你们挖出的东西确实是龙骨，能挖出来也是堂主的谋划，并不是一场意外，也就是说…”金长老摇了摇头“修罗堂是不会抛弃你们的，你们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金长老顿了一顿，抬头看了一眼楚墨轩的方向，又把头扭了过去看向了楚墨棱，有些好笑地说“令弟年纪不大，却也是灵者上位了，可喜可贺啊，
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升任堂内的白执事。”
不远处的楚墨轩和缪轲赶忙把头低下来，躲到了墙后面，好巧不巧，两个人的头碰到了一起，双方都闷哼一身，但都忍着没说话。
“这就不劳金老费心了。”楚墨棱沉着脸，一副想送客的样子。
“那我不打扰了。”金长老起身离开。
“不送”
“…”
…………
“楚墨轩，你给我过来！”
听到话的楚墨轩赶忙从地上爬起，一溜烟跑下楼，留下缪轲愠怒地看着他，有些心疼有些无奈。自顾自地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包。
“唉”她轻叹到。
“没听出来？人家骂你呢，这么大的人了才灵者上位，说出去都给我丢人，这么大个楚家就剩咱俩扶持，你也好歹给我省点心啊…妈走那天叮嘱我照顾你，但是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楚墨轩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哥哥自从从嗤飧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严厉和抱怨，他对我不耐烦了，是我挡着他升任长老的路了？话说已经有个水老了，那他怎么升呢，水老虽然也是楚家人，但都不知道是哪辈人了…
“喂！发什么呆呢！”
楚墨轩从臆想中惊醒，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挨骂，他的头低得更下了。
“唉~~别一副奔丧的样子，这样吧，家族有个任务，需要你去赤峰那边拿到一株千年的赤火熔莲，家族的阵要用。”
“赤火熔莲？还是千年的？喂喂，你不是在逗我吧，没几个道者敢去那边找架打？”
“少废话”楚墨棱大手拍了拍楚墨轩的肩“今晚就走，放心，那边已经有专人勘探过了，只有一点黄魃，你足够对付了。”
说完，楚墨棱给随后而来的缪轲使了个颜眼色，缪轲就丢给楚墨轩一个包，楚墨棱解释到“里面是可能要用到的东西，还有一块定位石，真的遇上什么险境，捏碎它会有人来救你的。”
“有人来救我，那为什么不让他们和我一道呢…”
“…”楚墨棱眉头一皱“这是家族给你的考验，明白吗？”
“好”说完，楚墨轩就被丢出了家门。
…………
“这地图画得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楚墨轩看了看手上的赤峰地图，刚从包里拿出来他的头就一阵眩晕，这地图看得懂是看得懂，但是跟个布朗运动一样七拐八绕的，还有高低的海拔高度，难道是要走什么地洞？正巧遇到回平民区的老伯。
“喂！老伯，请问一下赤峰怎么走。”赤峰是沙漠上的一处山峰，与青峰相对，被称为冈泽最高的二峰。与位于霁林藤蔓环绕的青峰相比，赤峰显得死气沉沉，但是却虫子扎堆，不少可以入药，多数连黄魃都远远不如，所以会有一些人去沙漠里捕捉一些供修炼使用，可以减少一些修炼产生的痛苦。
“唔，这样啊。”
很快，在老伯的指点下楚墨轩很快到了赤峰的下方，又按照另一份地图向下，找到了一处洞窟，洞内温度高上不少，没有魔物，但是也没有什么赤火熔莲，只有一封信，端正的放在正中的一块石头上，明显是人为的。楚墨轩颤颤巍巍地撕开信封，他有些害怕，有什么事是明里不能说的…
“墨轩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大概一切都结束了，怎么样，我给你画的地图肯定不好走吧。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想让你活下去…是这样的，家族在嗤飧的万兽穴里发现了一块奇怪的石头，即使是我看到它也有股奇怪的感觉，它并不是什么法宝，也不具有多大威能，都是经过我测试的，但我查阅修罗堂的典籍，终于确定，这是一块龙骨，上面细小的金纹是一个印记，不知道记载了什么，我没有办法知道，但我希望你能知道，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去一趟嗤飧，但是别让修罗堂的人知道。
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情报，龙骨的消息传遍了八域，信息也越来越多，直到太一传承的消息放出，楚家彻底成为众矢之地，修罗堂虽然是三大实力之一，但是向来以最大利益为目标，依我看，是不会施以援手的，更甚，可能会倒打一耙，所以我把你送了出来，你包里的定位器就是龙骨，金纹被我掩盖了，大概…希望你不会看到金纹…
勿念，愿一切安好
你的兄长——楚墨棱”
…………
“开什么玩笑！”楚墨轩一把把信攥在手里，脸庞有些狰狞，是了，一切都串起来了。
“等我！”他的背后雾气浮动，身形加速，狂奔了出去。
………………
“缪轲，事情是这样的。”楚墨棱刀削般的面庞有些狼狈，风尘仆仆地回来，边找到了缪轲。
“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演一出戏”
“家主，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缪轲淡褐色的眼眸流露出伤感。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修罗堂不会施以援手，我…我只希望他能活着，至于我，我会留在这，至于你，我希望你能走，毕竟……”缪轲看了一眼楚墨棱身后戴着金色鬼面的人，后者挠了挠头又接着耸了耸肩。
“不。”
“我留下。”
………………
跑啊，快点，再快点…咸，咸的，是血吗，好难受……快点，再快点……
用尽力气奔跑的楚墨轩身形一顿，眼前出现一道黑色的结界，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但是在其上，两个硕大的修罗二字部于其上。
这是修罗堂的结界！？还是不透明的准进不准出……大哥的担心还是发生了…修罗堂，背叛了楚家！
楚墨轩四下搜寻，这种结界的入口也是镇石，共计72块，很快他就找到了，根本没有时间一个一个拔掉，身形一闪，他进去了。
“我说楚墨棱，你这是何苦呢，乖乖把龙骨交出来，咱们还能给你个痛快”戴着绿色鬼面的人凌空而立，身后还有金，火，土三位长老。与楚墨棱的孤身一人形成鲜明对比。
“别以为我不知道！楚家已经了解到真相，就算我交了出来，你们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楚家人！”
“怎么会呢”绿色鬼面的人继续说“楚沐辰我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放过…”
“原来她叫这个啊……开什么玩笑！她已经不是楚家人了！楚家，楚家，难道我们楚家，有做过什么…”楚墨棱一口血喷出，溅在突然贯穿胸口的一根树枝上，还有小触须生出，吸食着楚墨棱的内力和血液不断生长。楚墨棱一时失神，向下坠去。
“聒噪”绿老右手一握，在楚墨棱坠下的位置又在顷刻间长出三株血红的树干，弯曲包裹之前，隐隐有骨碎的声音传出。
“为了他花了一根蚀须值得么”绿老明显有些不满，小声抱怨到。
“别大意，楚墨棱是个天才，年纪轻轻，与你我不同，你知道的，生之火…”
“哦~”绿老的神情也凝重了一些，受一握，几根突刺无端冒出，刺穿了包裹楚墨棱的书团。“你们，给我搜！”地下的三十个白执事和十二个黑执事应声开始搜索。
当楚墨轩进入结界的时候，楚墨棱被贯穿的情形映入眼帘，眼眶欲裂，充血的眼球和近乎嘶吼的喘气让他活脱脱就是头野兽，他慢慢地摆开腿，一步一步地向着楚墨棱坠落的地方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修罗堂会背叛楚家…
“小少爷！”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置身事外…
“小……”
为什么，为什么大哥他……
“少…爷…”
楚墨轩这才看见不远处的“人”，瞳孔骤然一缩，他手脚并用地用尽全力冲向那个人。
缪轲，是缪轲。
女佣装破破烂烂，尚未凝固的血呈现殷红色，已经凝固的血呈陨黑色，两种颜色盘踞在她的头发上，她的脸上，背后是一刀触目惊心的刀伤，依稀可见内脏和肋骨，往下看去，左小腿已经消失，还有一些残余的肉块粘连在上面，根本就不是砍出来的，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撕了下来，伸向楚墨轩的手也是坑坑洼洼。
“缪……缪姐……”
“你这是……”
“啊！”他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快跑啊小少爷……家族……”
话音未落，一把刀彻底断绝了她的生机，没有血喷出，大概这具身体本就不剩多少。
楚墨轩抬头看去，一袭黑衣，是修罗堂的白执事，莫约处于虚者境。
“还有漏网的么，喂！”说罢，两个白衣从屋子里走出来“做掉。”说完，他自顾自地离开了，区区一个灵者，必须要他出手。
“切”，楚墨轩拔腿就跑，虽然缪轲的死让他心如刀绞，但他深知自己的弱小，那可是白执事，最弱的白执事都是尊者，更何况更恐怖的黑执事，那就是虚者的层次了。但他真的跑不动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楚家势力范围边缘的石峰林，他终于跑不动了，他转过身，红着眼看着两个执事，这两个家伙实力都胜于他，但就是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像等待麋鹿力竭的狮子。
他本想再撑一会，但身体的负荷无法压制消除，他竟仰头倒了下去，一股震荡袭来，恍惚间，他看到了站在石峰上的一道人影，周身有一圈黑白光纹环绕，楚墨轩知道，那是修罗堂堂主特有的光晕。
“堂主！为什么！”他吼到，嘶哑地不像他的声音。
“小子，堂主可不是你这么叫的！”两名白执事缓缓靠了过来，有些凶狠地说。
“为什么！”突然楚墨轩的瞳孔一缩，堂主的身边出现了三个人，分戴
黄红土三色的鬼面，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海边格外清晰。
“堂主，走！楚墨棱那个家伙点燃了生之火，老绿一个大意，被那家伙手撕了，但是蚀须的作用还在，他肉身不稳，再加上内力激增，马上要自爆了。”
“龙骨呢。”
“没…没找到……”
堂主的身影转瞬而逝，没有一丝停留，只剩下三个长老，为首的土老看了一眼楚墨轩“来不及了，都走，自今日起，把楚家人纳入刹榜。”
“是”两名执事闻声也退去了，只剩下了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楚墨轩，他包里金光一闪，又很快熄灭了，随着一声巨响，第二天循迹而来的人们才发现，楚家，已经消失了。
楚墨轩守着两座坟墓，一座是楚墨棱，一座是缪轲……风过无痕，无喜无悲，恍如隔世……
………………
回忆被剧痛打断，看来右眼是不能用了，不知不觉间，他又来到了石峰林，这一次我内力凝于双脚，噔噔噔就上了石峰，正是当时堂主的所在位置，这一次，他是有准备的。
“怎么，不跑了，是你想通了还是想让我再给你做一次剧痛手术。”一名白执事还象征性地挥了挥刀，“且慢，这位少年，划伤你的眼睛是他不对，我向你道歉，但是你怀里的那个女孩，可是刹榜上327位，赏金我们可以三七开…”
“哼”楚墨轩仰头跳下，刹榜327，也就十来个天币而已，跟自己这128比也不算什么。
所谓刹榜，也就是一个面向世界的悬赏榜，主榜在修罗堂，可以随时由修罗堂修改悬赏等级。
“追！”两人也跃下。
楚墨轩憋了一口气，顺势向下沉去，不时回头看身后的两人，快到浊水清水的分界线时，他开始减慢速度，两人见状大喜，随即加快速度，但是楚墨轩身体一翻，飞快地向上浮去，同时按下了手里的开关，那是一个炸弹，浊水下的炸弹，由涡遗的战舰碎片保护，放在浊水下。
浊水飞溅，楚墨轩看见了两人惊恐的目光，但怀里的少女已经处于溺水状态快半分钟了，必须得上去。
身后，两人的身体悄然融化，就连没有粘到的地方，也像是被吸引了一样，融入了浊水，又重新回到了浊层。
………………
一周后。半夜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该上路了，邓严艾”
“哼，真是冷淡啊小楚。”
“现在是半夜，等你到了沙漠那边也差不多天亮了。”
“天亮了又能怎么样，本姑娘实力超群…”
“被两个白执……”
“行行行，说也说不过你，打又打不过，那我走了。”
“喂，火把”
“你以为我是怕黑的小孩子吗？”
“真的，那你不怕鬼了？那种遍体是蛆，焦黑……”
“假的啦”说罢，邓颜艾一把抢过火把，迈开小步子走了，还不忘回头摇摇手告别。
很快天就亮了，薄薄的雾气在光幕折射进来的太阳光下很快消散，楚墨轩一晚没睡，他又看到了那两座孤坟。
“雾霭沉沉楚天阔”
他看了一眼刹榜，“楚墨轩，两个月前实力灵者上位，未捕获，修罗堂悬赏，死活不论，120天币。”
“我就叫楚天阔吧。”他摸了摸右眼的伤，已经结疤了。
………………
一眨眼，六年过去了。
窗外是化不开的阴郁，楚天阔一手拖着酒杯，招呼了两声兄弟，又看着乌云发起了呆，他在想今天发生的事，战舰爆炸可是大事，想必消息已经通过报幕人传遍了各地…通过鸣女的转播，想必……
“老大！不好了，老大！”
“不要急嘛，魁三，有事慢慢说。”
“那天…那天被我们扔下船的那个人又找回来了！”
“嗯？”楚天阔眯着眼想了想，这家伙不会是来寻仇的吧，白发白发，怎么处理呢……
正当他还在思索，玄尘已经推门而进，正当楚天阔不做声地摸向身后的砍刀的时候，玄尘先开了口
“那个，打扰一下，这里有疗伤用的药草吗？不留疤的那种。我一个朋友受了伤。”
楚天阔愣住了，这明显是个酒馆好不好！难不成他是来找茬的？
………………
是一个雨夜，其实楚天阔挺喜欢这种阴郁的天，他喜欢下雨的那种清凉和水汽，这总能让他联想到以前和缪轲一起去石峰林下边的沙滩玩那会的感觉，他并不是一个抓住过去不放的人，但风过无痕，人是有情的。他的平静被一阵嘈杂打乱，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迎面是一张笑嘻嘻的嘴脸，是玄尘。
“哟，楚天阔，那啥，我来借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