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雪黄花
风雪如割,天地茫茫,杭州西湖畔,一家临湖的酒楼今天来了不少客人。
说书先生见人来的多了,惊堂木一拍:“这回说道,芙蓉女侠和金笔书生分分合合,后来据说产下一子,女侠和书生就此不再现世,此子年方十岁,便闯荡江湖,且武功奇高,却嗜血成性,人称‘混世人魔’,杀人无数,见血封喉…”
店小二张三从一早上就忙得不可开交,眼见又有不少客人进店,忙问老账房孙七爷:“今儿个是怎么了,这么多生意。”孙七爷道:“估摸着是这两天杭州下雪,客人们来西湖看断桥残雪哩。”
“闲嘀咕什么呢,这么多贵客没看见嘛?”掌柜的揪了下张三胳膊,不跌地迎上门去:“哟,这莫不是邱大少爷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楼上听雪阁坐!”
张三朝门口看去,进来的这位邱少爷公子哥模样,面如冠玉,鬓若刀裁,衣着华贵,文质彬彬,手摇折扇,腰悬玉佩,确然是风度翩翩。邱公子向掌柜的打个揖:“有劳赛掌柜。”便飘然上楼,身后两名随从,一持配剑,一抱玉笛,快步上楼去。
酒楼里人声喧哗,七嘴八舌,“这公子爷是何人呐?”“这是江南才绝‘邱小冬’,一支笔写了多少江南盛景,尤其是那一篇《西湖赋》,远近闻名的‘西湖十景’便是由他这一篇赋中来的,皇帝老子都要为了这篇赋迁都杭州呢。”“听说邱公子原是从关中来的,近年浪迹江南,早被人称有三绝,所谓‘貌绝’、‘才绝’还有‘音绝’。”“什么时候见识一下音绝才好。”
张三也颇想亲近下这位名公子,泡好了掌柜吩咐的上好龙井,端上听雪阁。
听雪阁是酒楼最佳的位置,面朝西湖,坐在阁边,正能望见断桥。只见阁外白雪飘飘,阁内邱公子却黯然望着窗外,似在等着谁能到来。
“邱公子,您的茶。”
“可曾见过她?”邱公子问。
“谁?”
“哦,葵花。可曾有人送来酒楼一朵葵花?”
“不曾收到过。”
“哦,罢了。”邱公子悠悠叹了口气。
张三退出阁去,觉得邱公子言语颇为奇怪,便又去问账房。账房孙七在这儿干了少说也有二十年,来来往往见人无数,许多事儿他都知道。孙七爷埋头算账,听到他说在等葵花,手中算盘顿了一下。
忽听得有人惊呼,只见黑影一闪,听得楼上声响。忽然酒楼门口窜入十数名人众,为首四个头戴纱罩,身着白袍,后面跟的却是一水的官兵服色。张三定睛看去,这四个白袍身形各异,应是这群人中领头的,左首那个身形肥硕,如土墩一般,右首那个却是长手长脚,似一根竹篙,中间两个,一个身材健硕,孔武有力,另一个却有些佝偻,身形看着也十分薄弱。
掌柜慌忙上前问:“官人有何公干?”中间孔武有力那个朗声道:“白三娘,门外已布好了强弓硬弩,你身中内伤,莫想再从此间逃出去了!你不出来,难道要我们哥四个上去硬拖你出来么?敬你是前辈,体面出来,同我们回京复命吧。”
楼下坐客面面相觑,本来趁着大雪出来喝酒赏雪,不想遇上这等公事,万一卷入其中,后患无穷,大气也不敢透一口。本来喧嚣热闹的大堂,一下子鸦雀无声。
楼上仍未发出半点动静。
四白袍也并不上楼,似乎有恃无恐,静待上面的人下来;又似乎是有所忌惮,不敢贸然上楼。
张三心想:刚才的黑影莫不就是他们找的“白三娘”吧。
此时,那竹篙发话道:“白三娘,你中了我大哥的碎心掌,休想在这一两个时辰内运气恢复了,我们便在这耗着,你也逃不出去。”
那土墩道:“懒得等了,我去拿她!”便要上楼。
楼上一声清脆的笛声。
那佝偻的白袍低声道:“四弟且慢!”
又是两声笛声。
张三忽然觉得心中一荡,瞥眼见正要上楼的白袍老四险些立足不定。
那白袍老四心中一惊更甚,自己身形本矮,下盘功夫练得最是扎实,几声笛声便教自己险些跌倒,慌忙中使出千斤坠,才勉强立足,真是邪门。
佝偻白袍客道:“何方高人赐教?”
笛声又起,婉转悠扬,如潺潺流水,流淌不绝。酒楼中听者不由得为之动容,沉醉其中,十数名官兵也心神荡漾,摇摇欲坠。大堂之中只四名白袍客尚能站立。
这四人乃是东厂曹公公手下四名干将,同出一派,老四“滚地龙”丁齐,身材敦厚,擅长下盘功夫;老三“快三鞭”杨旭,长手长脚,轻功奇佳,使一口长蛇鞭;老二“长白虎”赵真,虎爪手锋锐无匹,一身横练硬功;老大“无心叟”薛祥,早年心脉受伤,却练成一手毒辣武功“碎心掌”,专伤人心脉。此番受命在杭州截捕白翠萍,四人知白三娘武功卓绝,一手隔空打穴已然练至化境,幸亏有曹公公情报,预先埋伏在雪林之中,布下暗器飞矢,待白三娘入圈中来,一齐发难。不料白三娘轻功卓绝,仍将致命暗器避了过去,但也受了不少伤,众人抢上围攻,雪林混战间,白三娘东躲西闪,众人近她不得。杨旭轻功最好,勉力近身,甩出长蛇鞭封住去路,仍被三娘回身一指封住右腿。但就阻下这么一瞬,“无心叟”已然跟上,趁白顾此失彼,一掌掌风拍中三娘背心。饶是如此,三娘应变急速,就势向前一滚,顺手抄起一团雪块回掷而出,飞雪回射之势急劲,散为千点银针,直扑四人面门,刮得脸面剧痛。这么一缓,白娘已飞身跳出圈子,负伤而走,四人随后跟来。
酒楼内笛声九转,四人一面运内功相抗,一面缓缓向楼上逼近。笛声由温婉渐趋热烈,如泉水汇入河流,又由河流汇入江海,气势隐隐而现,似有大海潮生之意。丁齐与杨旭已渐渐支撑不住,只得运功坐定,方能与之相抗。“无心叟”与“长白虎”却仍能缓慢向前。这一阵见出各人修为差异。两人步步为营,已循声上楼。
离笛声越来越近,“长白虎”已渐渐感觉胸口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凭一身硬功全力向前。笛声加急,如黑压压的海浪已压到身前,赵真只觉立马就要窒息,忽觉后背搭上一只手,顿时一股内力涌入,原来是“无心叟”看他支撑不住,以内力相助,“长白虎”暗自佩服大哥武功深湛如斯,尚有余力照顾自己。
两人终于走到声音所在,正是“听雪阁”前。“无心叟”双掌轻轻一震,阁门平平直飞出去,在墙上震的粉碎。他当心开门时,里面对手突然发难,所以发掌震门,掌力不断,掌风笼罩住身前三丈。
不料眼前白光一闪,笛声骤然止息,两人脑中却“嗡”的一声,脑波反震,“长白虎”立时仰天晕了过去,“无心叟”也支持不住,向前一交跌下,随即晕去,迷糊间,瞥见窗边一朵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