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明月迎离人
唐荟眼神有些呆滞，想到了很多，想到了自己为何离家出走，想到了自己一路的颠沛流离，想到了自己刚来流溪村的情景……
冬夜里，大地上不停刮着冷风。雨后泥泞的道路散发出寒气，从脚底向上直窜。一条道路直插在枯树的包围圈中，冷风袭过，枯树发出似哭泣的声音。女孩为了躲避寒风，只得往林中走去。些许月光透过云层，映落在女孩稚嫩的脸上，映落在女孩行进的路上，本该清寒的月光在女孩心中却如此温暖。
随着女孩不断深入树林，干枯的树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许绿叶的树木。林中也有着大大小小的房屋，不过大多已经残破。
女孩望向不远处最大的，也是最完整的屋子，疲倦地的眼中露出一丝希望。随后女孩将身上袍衣拉高，尽可能地挡住脸，一边走一边不停地颤抖。风声孤厉，像是要将女孩吞噬一般。女孩一路走来，道上留着深深浅浅的泥印，被风吹干后，便好似永久般留下了痕迹。
“咚”
“咚”
屋外传来两下微弱的敲门声，第一下与第二下之间并不连贯。
屋中正围炉饮酒的四人蓦地噤声，一齐看向门的方向，。
一个头顶毛发稀疏的大汉朝另一个披发男子使了下眼色。
披发男子心领神会，缓慢起身，没发出一丝声音，拔出放在地上的尖刀，藏于右手袖中，缓步往门口走去。
还不等披发男子走到门口查看，门突然被推开，披发男子往后大跳一步，拉开与门的距离。围炉而坐的三人也齐跳起身。
只见一个披着黑色袍衣的小女孩倒进了屋内。月光也随之挥洒进屋里，女孩勉强将脚也缩了回来后，便没了动静。
披发男子脸色一怔，与身后三人交换目光后，仍缓身上前，靠近女孩后，递出袖中尖刀，将明晃晃的刀在女孩面前来回晃动，却不见女孩有任何反应，便心一狠，反手提起尖刀，正欲上前刺向女孩面门。
身后的灰衣男子忙抓住披发男子的手，并取下手中尖刀，说道：“她只是个孩子。”
披发男子见一击不成，也不言语，默默拿回尖刀后退开，再将尖刀收回刀鞘中，立于一旁。
原来这正是如今的流溪村酒家四兄弟。
程掌柜与唐二一同将女孩抬到四人围坐的火炉旁。
程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番女孩，头发约莫齐腰长，尽数收束在袍衣中，头发上粘连着些许泥土，脸上也脏兮兮的，还有些豁口，模样不算出众，约莫十三四岁，手上满是水泡和细小伤口，想来是拾了根木棍杵着。
程掌柜简单搜了下身，袍衣之下，只有一件简单的棉衣，并未发现什么兵器。
唐二看着女孩干裂的嘴唇，拿起自己的水壶，壶中本留着一半凉水，又接了些火炉上正烧着的热水。
一阵摇晃后，唐二打开壶嘴，向女孩喂去。
“咳，咳”
女孩呛了一大口水。
见女孩被呛醒，唐二忙放下水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女孩的神情。
女孩清醒过来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几个大汉环顾，又有人堵着门口，，像一只紧张的兔子一样快速缩到墙角，靠着身后的墙，反而有了安全感。
众人皆看向女孩，程掌柜叹了口气道：“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
见女孩仍没有放松警惕，唐二又劝道：“如若我们要害你，又何必等你醒来，这有火炉暖着，
你这小妹子快过来取取暖吧。”
女孩想了想唐二的话，觉得有理，身体又本能地想往火炉靠近，迟疑片刻后女孩与众人一同坐在火炉旁。
程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块大饼递给女孩，女孩迟疑了一下后，接过大饼便大口大口地咬了起来。
唐二看着女孩狼吞虎咽的模样，好像想起什么一般，失了神。
见女孩吃完了手中大饼，唐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巾，用热水沾湿后再拧干，递给了女孩。
女孩用冒着热气的帕子，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也不管脸上的口子沾到水疼不疼，此刻女孩的心里有道不尽的委屈想要述说。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众人都知道，女孩哭了。无声的哭噎远比嚎啕大哭更撕心裂肺。
唐二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背，说道：“妹子，没事了，没事了。”
兄弟几人都知晓唐二曾有个亲妹妹，所以对唐二如此照顾这来历不明的女孩，心中也了然。
女孩慢慢放下帕子，露出些许红肿却依旧水灵的眼睛，对着唐二说道：“谢……谢谢你。”
唐二看着女孩些许害羞的模样，笑着把水壶递给女孩。
女孩接过水壶，却没有急着喝水，而是将水壶抱在怀里，想暖暖身子里面。
众人见此情景心中也不免泛起涟漪，四人本都是老实的庄稼人家，因伸张正义夺了恶人性命，却反被官府通缉，有家不能回，落难至此。唐二的妹妹更是被恶人活生生打死，此中辛酸又何人可知……
暖阳渐渐褪去，冷风“呼呼”地吹了起来，引得酒家门口的绿树也随着摆动，却没有几片叶子随风飘舞。
程掌柜四人站在门口，唐二回首环顾店里，不免感叹道：“唐小妹来咱们这都快三年了吧，家里有个姑娘就是不同。”
四人虽都不是流溪村人，只是逃难流浪至此。而多年的相处早已把此处当做自己的家了，众人本都是老实人家，只想安稳过日子罢了。
众人听后齐声大笑。
唐二因与唐荟同姓，唐二一直把唐荟当亲妹妹。
唐二笑后，又露出愁容，程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还想把她留在我们几个没本事的人身边多久，想想咱们年轻时，又有谁是闲得住的。林旦这小子虽然来路不明，不过年轻气盛，又是少年心性，武功更远高我等，有他当唐荟的师傅，总好过陪我们养老吧。”
先前众人吃完午饭后，唐荟站起身来，朝众人说道：“四位哥哥，我来流溪村三年了，还没告诉过你们我为何离家出走，不是我不想告知，只因其中牵扯太多，不愿你们也因我受牵连。不过近日我便得离开这里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林旦师傅会帮我的，待事情处理好后，我会再回流溪村的。”
说罢，唐荟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四人虽心中早对唐荟的离开有所预料，但仍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是唐荟主动要离开。
唐二伸出大手，按住自己的碗，说道：“妹子，你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帮忙的。”
程掌柜拉开了唐二的手，劝道：“既然小妹有自己的想法，便由她去吧。”
唐荟噙着泪端着碗进了后厨，林旦紧随其后。
唐荟抹了抹眼泪，低着头开始洗碗。
林旦靠着墙，朝着唐荟的背影问道：“既然要走，去往哪里，何时动身？”
“苗疆，还有两个月时间，今晚便动身罢。”唐荟并不是软弱的女子，先前心中的酸楚已过，此刻言语中透露出决绝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