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
“老四回来了!好多年了,山下的日子怎么样?嗯,老七没和你回来,进来吧!春寒仍不可不防。到家了,不用再辛苦地运转内功抵御外面的邪寒了!”纪怀德上前抱住了已经白发苍苍的大师兄,他们已经许多年未见了,还是一下就认出了被岁月磋磨的彼此。过去了许多年,大师兄还是在师傅的墓前守着,养着迎春,除着杂草,守着油灯....观前又升起了一缕炊烟,那一碗素面,还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老四,你知道吗?在所有的徒弟之中,你的悟性是最高的,学东西总是你最快,师兄我真的为你骄傲。”大师兄背对着纪怀德向火堆中扒拉着柴火。“你没有辜负我们的期待,当时你是唯一一个将阳八极练到第三层的人,气与意合,你一直都提着那股浩然之气,同你的纯阳剑意合一。你始终没有放下,你做不到吞吐在万物之间。其实第四层要放弃前面所有的理念,前面的力与速合,形与体合,气与意合三重境界,当时我俩常常争论到深夜,你认为是外功的修为到了一定高度之后修练的内功;我认为是内功的行气有了一定见解之后带动的外功。”师兄停了下了手中扒柴的动作。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都错了!我们都认为是见自己,其实第四层的理念的是要我们去悟天地;可关键从来不在内外功法之上,而在我们是否与自己的执念和解。前三层是我们行在天地之间,看见了天地;后一层是我们行在天地之间,看见了自己!”说着师兄苍苍白发悬起,手中柴火竟随着他的吞吐之间悬浮在半空之中,火焰形成了一幕幕画面:一开始是老四纪怀德,老七裴洛溪,然后是那碗茶,是师傅,是毒发,是寻仇,是临终。
“啪”火焰消散在空中,一头烧成黑炭的木柴轻轻落下。“师傅从一开始就知道那碗茶是有毒的。我苦心修练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成功过,让我再试一次吧!”说罢,师兄运转全身功力,纪怀德直觉地面剧烈震动,砖瓦都要被这股惊为天人的内力驱使得悬浮起来,他看见了此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幕——那些细小的白瓷,到最后居然形成了那个消失的碗。
“终于!终于!成了!成了!哈哈哈。”师兄轻轻将碗递到纪怀德的手中,咳出一口血来。
纪怀德正要上去扶他,却被挥手制止。“哈哈哈,师弟,我悟性还是没你高啊!就算是成了,也是消耗了精血。没事,今天你能回来,我已经很满足了,我还以为这些事情,最终是要埋入黄土之中。我之前多不甘心啊!可惜,老七最终还是没回来。”师兄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了。“老四,你听好了!师傅早就知道会这样,因果不过是一个圆,我们都在这个圆里,无法跳脱。而师傅则在圆的中心,他到圆的每一处的距离皆是相同,他看世间的每一事都是视为一。恩恩怨怨,当局之人永远也还不清!师傅他知道你受那蒙黑面人所指,以长剑夫妇的性命所胁,叫你去刺杀裴旻,也知道你最后是错杀了裴旻的夫人。他收你为徒,又收了裴旻侄子,我们的老七为徒,就是想化解这场恩怨。倘若裴旻杀了你,其余师兄弟们又要追杀他,老七最后还是要反目的。他知道老七心中的怨,更多是对他的,他想化解,所以他喝了那碗茶,从容地赴了裴旻的约,又打碎了这碗,深埋在石砖之下。怀德啊!师弟啊!你要记住师傅打碎的不只是碗,更是这江湖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一人给大唐百年的业债,给人心累年的怨气做了一个了解!”说完,大师兄合上了眼,在打坐的平静之中回归了天地之间。
纪怀德,他是被大唐追杀的小孩,是前代留下的业债;他是戴着面具行在暗影里的刺客,是洗不完的杀孽;他是为国为民的君子,是今朝照进殿内的太阳;他是奔走于凡尘之中的浪客,是寻求真相的眼睛。终于,他是大彻大悟的涅槃,是世间修成的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