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不打不相识
    与银子来相约十里坡,遇到二女实属意外,银子来曾言道近日黑水国会往晋国放妖兽,是宗门收徒的大好时候。黄衣少女至多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生得螓首蛾眉,肤白如雪,一双眼眸更是湛若秋水,令人心生好感。季恒大胆猜测,她应当是大城里的富家千金,来自寻找仙缘。不知是否会和她们有交集冲突,她一心只为取妖兽内丹赚些小钱,眼下倒也不好多加得罪。
    无视丫环打扮的姑娘对着她的手指,季恒拱手同黄衣少女道:“二位姑娘可是迷路了,往下走即是牛柏村,若要去其他山应当在路口右转。此处乃是因明山,传说山里有吃人的妖兽,我们村里人很少会进山。”
    黄衣少女尚未答话,丫环打扮的姑娘跳了出来,“我们本来就是要进因明山,倒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看你小小年纪,莫不是也来碰运气投仙宗的。”
    她的态度极为傲慢,黄衣少女皱眉喝止道:“碧晴,好生说话。”
    季恒向来讨厌别人指着她的鼻子讲话,尤其怀里揣着别人家的东西,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至于那丝帕不卖钱丢河里也不还给无礼的女人。当下朝她黄衣少女点一点头道:“算我多事,二位告辞。”
    “喂,站住。”两次被一个黄毛土丫头无视,碧晴气恼,念及她们回转是为寻找主上遗失之物,便开口问道,“你可曾看见……”
    季恒头也不回:“没看见。”
    “岂有此理。”碧晴大怒,“你给我站住。”说罢伸手就要去拉季恒。
    黄衣少女朝她摇摇手,朗声喊道:“姑娘,请留步。”
    丫环没礼貌,主人的声音倒是好听。山道上只有她们三人,想装傻也不成,季恒转身背手而立,“何事?”
    在黄衣少女眼中,面前的半大女娃,衣着简单整洁,脑袋上扎着两个包包头,小脸圆圆像个肉丸,眼睛忽闪忽闪,满是狡黠,明明恼碧晴无礼,偏生装出少女老成、世外高人样,可爱又好笑。
    “方才是我侍女失礼。上山路上我掉落一方丝帕,若是寻常丝帕倒也不打紧,只是那方丝帕是我亡母所留之物,遍寻无处,故而心急了些。望姑娘海涵。”
    这样啊,去世母亲的纪念物,倒不好据为己有。
    季恒尚未答话,只听碧晴又道:“小姐,你何等身份,何必待她如此客气。”
    季恒道:“也是,你们何等身份,是我不配。本来还想告诉你们我好像在哪见过条黄色帕子,现在记不起来了。你们慢慢找,告辞。”
    “你给我站住!”碧晴挡在季恒身前,横眉怒目,“帕子在哪,是不是你偷了。快交出来,我可不是我们家小姐那么好脾气,再不交出,我们报官抓人。别说是你们县令,就是江宁城主在我们小姐跟前也不够看的。”
    普通百姓最怕跟官打交道,季恒年岁虽小,也不例外,这话若是给其他牛柏村的孩子听见,保不齐当场哭闹起来。季恒常年跟会说话的黑狗混在一起,怕归怕,秉承输人不输阵的原则,拔出腰间柴刀,挥舞两下,怒道:“你个千刀杀、万人剐、千人骑、万人压的老乞婆!拦路抢劫做强盗,平白编造谎言,污人清白,滚你奶奶的,你季爷爷可不是那随便吓吓就能唬住的主。”
    别看碧晴穿着绫罗绸缎,出身大家,举手投足比寻常财主家的小姐更盛气凌人,说起县令城主像说她家看门大爷,在连篇脏话面前,一样败下阵来。她哪听过此等乡下恶人才说得出口的粗言粗语,当即眼圈一红,竟是要哭了。
    黄衣少女同样愣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粗俗的言语竟出自一美貌女童,诚然碧晴语气恶劣,威胁小姑娘很是不该,可小姑娘一言不合就拔柴刀也出乎她的意料。
    “小姐,你看她,你看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嘁,你是人,你吐个象牙我瞧瞧。怎么,只许你对人恶言相向,不许别人对你恶言相向?你以为你是谁,天皇老子?世上哪有这种道理。呸!”季恒掏出怀中丝帕,对脸色骤变的黄衣少女说道,“实不相瞒,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本来想还给你,可是那恶妇欺人太甚。要怨就怨你那丫环,刁奴害主,可怨不得季爷爷我。”说完她挥起柴刀,竟要毁了那丝帕。
    “住手!”
    “住手!”
    季恒一手执帕,一手执刀,心里纵有千般恐慌,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听得黄衣少女及时喝止她,一颗狂跳的心顿时收了回去。她问道:“还有何话说。”
    小姑娘色厉内荏瞒不过黄衣少女,她没取笑,反而先命碧晴闭嘴,确认过丝帕是她寻找的那方,柔声问道:“我姓郑名婉,上洛人士,她是我家丫环,名碧晴,不知小姑娘如何称呼。”
    有碧晴威胁要告官在前,季恒不知当说不当说。
    郑婉一向善察人心,见她踌躇便知她的顾忌,声音更软,“告官纯属碧晴胡言,是我没有教好她令姑娘受惊。郑婉向姑娘赔礼。”她拱手作揖道歉后玩笑道,“姑娘姓季?莫非真叫季爷爷不成?”
    季恒差点笑出来,很快又敛去笑容,警惕地看向郑婉。“我姓季,伯仲叔季的季。”
    能说出伯仲叔季,想来读过些圣人的书。郑婉道:“季小姑娘,方才丫环冒犯了你,我可做出补偿。但是那方丝帕,我母亲早逝,丝帕是她曾经贴身所用,于我而言意义重大,可否请你将她归还与我。”
    郑婉命碧晴拿钱出来。碧晴摸出几块碎银,郑婉觉得不够,最后命她取出一个绣工精美的钱袋,“这些是我的心意。”
    那袋子里会有多少银子,十两,二十两?从出生到现在季恒没见过那么多钱。以一两银子作为一月开销来说,这些钱够她们姐妹俩舒舒服服过个一年半载。连钱袋一并卖了,姐姐的发簪发钗均不在话下。季恒心动,“你得保证不找我麻烦。”
    “这是当然,季姑娘为我寻回亡母遗物,我感激不尽,怎会找你麻烦。”
    郑婉说得诚恳,并未因女童的粗口和贪财看轻她。碧晴却是不屑,这乡下女童见到银子两眼放光几乎走不动道。
    要是碧晴说这话,季恒断然不信,郑婉却给她真挚可信之感,有点像姐姐,于是她放下柴刀,将丝帕一卷,丢向郑婉。“帕子掉地上有些脏了。”
    失而复得,如获至宝,郑婉哪会在乎那点肮脏和脚印痕迹。她从碧晴手中接过钱袋,递给季恒,“这是你的,就当是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有缘的话,或许我们会进入同一个宗门也犹未可知。此处只有我们三人,结伴往际会门一行如何?”
    进山之前郑婉在齐石镇打听过,附近村民视因明山为禁地,鲜少有人会独自犯禁上山。季小姑娘敢一个人进山,且看她熟门熟路,如进家里后院的样子,必然有所依仗。固然她骂碧晴的话实在粗鄙不堪,难以入耳,念在她年纪尚幼,容貌讨好,碧晴有错在前的份上,郑婉并不打算和她计较。
    老实说,如果季小姑娘所骂之人不是碧晴,她说不定会有耳目一新之感。对于自小长在深宫内苑,日常相伴之人以她为尊,伺候不好有掉脑袋的危险,谁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即便是打扫庭院的下人,也必须经过良好的宫廷礼仪教导,说话轻声细语,动作轻手轻脚。
    一想到季小姑娘小模小样自称季爷爷,郑婉便忍不住想笑。
    季恒看着钱袋子眼睛发光,吞吞口水,却没去接那钱袋。“不必了,我们不同路。我上山只为砍柴打猎,不为修行。”
    碧晴一口气难消,冷声道:“一介凡人。”
    季恒嘻笑一声,道:“你不是凡人,难道是鸟人。”随意朝郑婉拱拱手,“修行路漫长迂回,祝君好运。告辞。”所谓打狗看主人,姐姐说了,不要随便跟有主的狗闹,有主的狗特别凶。
    没想到小姑娘说走就走,郑婉追上几步,“哎,等一下,你的钱。”
    “是你的钱。帕子本来就是你的,要不是你那丫环眼睛长在头顶三尺高的地方,我早就还你了。姐姐说了,不义之财不可取。”哪怕动过占为己有的念头,季恒依旧说得漂亮。什么她的钱,她倒是想收,可是若然她今日拿了这钱,回家没法同姐姐交待。即便心如刀割,她也不得不就此罢手。
    唉,她就说嘛,发财路上最大的障碍是姐姐。
    郑婉欣然一笑,越发觉得女童有趣,从身上摸出一块鱼形玉玦给她。“呶,这是交朋友的礼物,不算不义之财。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季恒想一想,也从怀里取出一把石刀送给郑婉,“这是我自己磨的石刀。我叫季恒,天地永久之恒,还有我不小了,今年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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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恒:我骂起人来我自己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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