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日已然饱和(五)

那个夏日已然饱和(五)

“小文涯,看什么呢?”

在那张放晴的照片发出的同时,距离图伯特千里之遥的地方,一声温暖响起在文涯身后响起,让他总是挂着阴郁的脸罕见地浮现了几抹与夏日的热烈相符的笑意。

“哦,梦夏姐,夏央他给我发消息了。”

文涯向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也就是他的隔壁家的姐姐季梦夏挥了挥她的手机,语气中带着骄傲。

“诶?我看看看。布达拉宫……他们还真去了?!”

季梦夏手里剥着一个沙糖桔,细细盯着文涯手机上的照片,姣好的面庞上浮现出不敢置信。

“但我还是挺想问的,小文涯你当初为什么不拦啊?”

文涯笑笑,只是接过了季梦夏剥好的沙糖桔,心中自有自己的想法。

他知道夏央,也知道他的同桌若善的生活。

他也明白夏央需要的是什么,以及他自身知道的分寸。

“文涯他啊,总是会做出与大众完全不符的事情,但往往是对的,不是吗季姐姐?”

此刻同样坐在沙发上的上官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上的一档悬疑电影,一只手摩挲着胸前的玉佩,有些漫不经心,但轻灵的声音中带着胸中有竹。

“是是是,你家文涯做什么都对。”

季梦夏笑着捏了一下上官缘弹软的脸,打趣一声。

“那小文涯你又给他发了张什么照片?我刚刚看你好像拍了什么。”

随着季梦夏的话音刚落,一张同样的照片出现在了她的微信上,她点击一看,眼睛眯着,细细打量着。

“照的晴天啊,挺不错的,像这种阳光撕裂乌云的感觉,你应该挺喜欢的。”

文涯点点头,望着窗外,轻轻哼唱着一曲歌谣,显得格外轻松。

“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放晴啊。”

但带着些叹息和担忧的声音打断了文涯哼着的歌谣,他笑容一僵,回头望向坐在沙发上正看着悬疑片的上官缘,原本哼着歌谣的嘴却只剩下了噤默。

“希望不是一时的放晴吧……”

过了许久,文涯的声音再次回荡,带着些许不确定和希冀。

……

“喏,给,话说这天气是真的热啊。”

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夏央他们两个人也从布达拉宫来到了大昭寺,而现在,他们也从里面走出,望着仍是灿烂的阳光,有些无奈。

夏央将一把伞撑起,将手中一根冰棍递给正在玩着转经轮的若善,也正好看到了自己手表上的时间。

已经七点过了,逻些的太阳仍旧高高挂起,将这广袤土地的每一寸染上光芒。

这个时候家乡那里应该正值夕阳了吧。

爸爸妈妈他们在干什么呢?文涯齐鸣他们又在干什么呢?

在这一阵思绪随着呼啸的风在夏央脑海中流淌的瞬间,一阵惊讶从他内心涌出。

原来,还有这么多的人足够勾起他的牵挂,还有这么多的人能在他远在他乡的时候,被他反复呢喃着姓名。

当风敛起时光的裙摆,将流年的过往再次重现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他也并不是那么不被人看重。

这让夏央感到庆幸和感动,但又瞬间被愧疚覆盖。

明明有这么多人用真心对待自己,但自己却因为悲哀的遭遇,用一句“反正我也从来没有被谁爱过”这样的荒唐话否定了他们所有的牵挂,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悲哀?

看起来自己的内心对待感情真是迟钝啊,

夏央如此想着,有些尴尬和愧疚。

自己的很多心情都是即兴而起,夏央是这样对自己的评价。

想到这里,夏央无意间看了看若善,但是他并没有在意,只是轻轻地拉了拉她的手。

“你也累了吧,咱们赶快回去了。”

若善听话地点了点头,随后将手躲进了夏央的一只手里,在他有些害羞和惊讶的目光中调皮地笑了一下。

那抹笑容,终于没有恐惧来作为讽刺的调剂了啊。

夏央如此庆幸着,拉着她往那间屋子里走去。

不知为何,从布达拉宫出来后,他们两人之间原本那层薄薄的隔阂被瞬间击碎,而他们的关系也貌似绘画上几分亲密。

不知是同病相怜,还是羁绊的加深。

但不知为何,这份希望却有着一丝细不可感的心虚。

仿佛……在布达拉宫的众佛像之下许下的誓言,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

但夏央并没有在意,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理由去在乎。

“那个,等我们这次回去后,我想带你去看看我的朋友们……嗯……你也许已经见过他们,但我还是想要郑重其事地把你介绍给他们。”

夏央将那份坚定和心虚共存的矛盾情感抛之脑后,有些忸怩地对着若善说着。

在听闻了夏央的话语后,她神情一怔,似有若无的悲伤有缠绕在了她的脸上,但随后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用柔和多人笑意将那抹悲伤驱逐,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说着。

“好啊,我们一起回去,我挺想认识你的朋友的。”

若善特意将“一起回去”这四个字咬的很重,像是在确认,也像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笑了起来。

夏央他清澈和因面庞而带上些许可爱的笑容。若善她阴郁和希望共存的微笑。

两种笑容在空气中融合,明明本该对立却在接触的那一刹那完美无比,显得那样完美无瑕,浑然天成。

阳光透过遮阳伞,好像也变得温柔,洋洋洒洒地趴在伞顶,别有的慵懒和怠倦。

此刻的氛围完美的犹如比例恰到好处的牛奶咖啡一样,夏央多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定格。

但正因为转瞬即逝,美好才那么令人留恋着迷。

“走快点,饿了。”

在夏央享受着此刻的美好之时,若善轻轻踢了夏央一下,糯糯的声音有种撒娇的感觉。

夏央的笑意更是昂然,拍了拍姑娘的后脑,轻声了一句“你这丫头”。

若善也不恼,只是眨了眨眼睛,笑容中镌刻着满足和喜悦。

两人共撑把伞,在最纯洁的阳光下返回那间屋子。

逻些的阳光很是强烈,但迫近夜色的黄昏,也是最为脆弱的时候……

……

图伯特的夜晚总是会姗姗来迟,当繁星布满夜幕的时候,夏央也早已在些许寒凉的簇拥下安眠。

但白日时,那种坚定又心虚的矛盾感情一直缠绕在他的心房中,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将他原本平稳的梦境渲染得狰狞恐怖。

在一刻,那些狰狞的梦境怒吼着,将一份嘲讽和嗤笑拍在夏央的耳畔之中。

“即兴的誓,烂尾的诗!”

在那个梦境中一阵诡异的嘲笑声之后,夏央猛然惊醒,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右手置在胸前,安抚着因剧烈喘息而起伏太大的胸膛。

为什么会有这般心悸呢?夏央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不应该,不应该,这不是什么即兴的誓言……

他安慰着自己,缓缓走出自己的房间,在打开房门的瞬间,卫生间的灯光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晃得他的眼睛有些难以直视。

“嗯……”

夏央眯着眼睛,踮着脚走到卫生间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叫了一声若善的名字,可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他推开门,却只见卫生间空无一人。

夏央的呼吸有点急促起来,他悄悄地走到了若善的房间门前,还没将耳朵贴近房门,一阵阵哭泣声就透过房门,显得那样撕心裂肺和痛苦。

若善在哭……

夏央捂着嘴后退一步,那份心虚和紧张更加严重。

他不明白原因,明明白日的时候她还笑的那样灿烂。

应该做些什么,是啊,应该做些什么!

夏央如此想着,有些焦急地伸手准备打开房门。

“即兴的誓,烂尾的诗!”

梦境中的那声刺耳的嘲笑却再次在夏央的耳畔旁回响,此刻夏央的手已经放在把手上,但在这份嘲笑响起的瞬间,他竟然没有力气和勇气将房门打开。

而当他的手放到门把锁的瞬间,发出的响动在屋内那么刺耳,瞬间让屋内若善的哭声消减大半。若善将自己已经被眼泪润湿的脸庞从被窝中拿出,泪眼婆娑着望着门口,有些害怕却又有些期待。

她知道是夏央,她害怕夏央看到现在她的这幅丑态,但又期待着夏央能够走进房间,让她能有个肩膀来依靠。

他会开的吧。

若善内心期待着,但不知为何,内心却突然没有几分把握。

门把锁扭动的声音在一片寂寥中格外突兀,有些锈损的摩擦音在两人之间回荡,夏央的态度也在这片声音中模糊不清。

最终门把锁的扭动声音停止了,房门并没有如若善所愿打开,一阵有些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在脚步声响起的瞬间,若善在一片虚空中伸出手臂,企图挽留什么。

可最终只抓住一片黑暗,若善的泪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大门,眼眸中似是有什么破灭一般。

她咬紧嘴唇,将头颅又埋进被窝里,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房间回荡,在繁星的照耀下,点缀得更加凄凉。

夏央逃回了房间里,将门反锁上,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冲动的心情,即兴的誓,烂尾的诗!”

那声嘲笑依然回响着,是那样的不假思索,带着空幽感,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侵蚀着夏央的理智,让他快要抓狂。

他想大声呐喊,他想要用最恶毒的语句来咒骂反驳那个声音,却在话语脱口而出的刹那化为噤默。

夏央感到无比的恐惧,他发现他好像没有理由去反驳这个声音。

最开始答应若善的旅行是真的诚心实意,还是一时兴起?一路上的陪伴和照顾是已经做好的觉悟还是一场即兴表演?

以及最后,他又是否看透过若善?

换句话说,他是否看懂了自己的心情?

这是一瞬的年少轻狂?还是真正的深思熟虑?

夏央害怕了,他发现他无法明白自己,或者说是那个姑娘。

她的过去自己从未参与,甚至是对她的了解都不过是冰山一角。

那些轻飘飘的,如同玩笑一样的像是承诺的语句,现在看起来,真的好像荒唐的玩笑一样啊。

夏央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脑袋,嘴里不停呢喃着什么。

“没事的,没事的……”

一声声“没是的”如同丝线一样缠绕着夏央,不知是在安慰着谁。

……

夜晚总是很快的,尤其是在图伯特这样的高原上。

厨房里,夏央身上的气息是难以言喻的疲惫,他有气无力地准备着早餐,而若善则是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枕头,一副文静的表情毫无波澜。

早餐的准备时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夏央托着碗,低着头将早饭放在若善的面前,不敢看她的视线一眼。

但他还是会偷偷地瞥过去几眼,有些言语卡在喉咙里,却很难吐露出来。

“不用说什么的,说了的话,会让人不快的。”

终于,夏央鼓起了勇气想要说出口的时候,却正对上若善笑意盎然的脸庞,她摆弄着勺子,语气轻飘飘,并不在乎。

夏央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吃起了自己的早餐。

他知道的,虽然若善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描淡写,但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伪装的云淡风轻还是藏不住那一丝若隐若现的失望。

气氛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寂静,两人都闭口不谈昨晚的事情,沉默的氛围让人抓狂。

“那就像我们说的那样,下一站就是……”

“我们回去吧。”

令人窒息的早餐总算结束了,夏央松了一口气,收拾着碗筷,想要故作轻松地告诉若善接下来的行程,但若善说出的话语却是这样那样的惊人。

“为什么?”

“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

还是那样带着淡淡失落的平静声音,每一个字符都像是重锤一样打在夏央的内心。

“可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向前一点。”

“不用了,到这么远的地方,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夏央语塞,低着头紧紧捏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儿才认命般地松开,余下一声叹息。

“好吧,我这就把车票订好。”

若善闻言后痴痴地望着窗外,眷恋和不舍在她的表情上描绘,却也只是她一个人才能读懂的表情。

这场旅行,终究是这样草草的落下帷幕……

列车上,窗外的风景穿梭如影,若善翻着自己的本子,在一行一行的字的后面打勾,每勾勒一笔,满足的情感都会更溢满几分。

“说到底,你还是没有让我看这个本子是什么啊。”

夏央将头靠在窗子上,不经意地说着一句,而若善则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合上本子轻轻敲了一下夏央的脑袋。

“本子上写的都是我的梦想,我想要完成的事。只不过可惜有些几乎不可能完成了。”

语毕,若善偷偷瞥了了眼本子的最后一行字迹,随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夏央。

“梦想啊,那就努力去完成吧。”

夏央有些敷衍地说了一句,而若善保持着紧盯夏央的动作一小会儿后,叹了口气,将目光游移到别处。

夏央做贼似的悄悄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姑娘,却是有着说不出的心酸。

“梦想啊,那我帮你一起实现吧。”

这才是夏央想要说的话啊。

但不知为何,他却难以说出。

只是因为昨天夜晚的懦夫般的逃避吗?

也许是的吧,夏央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无力,却又深知一切的渊源。

脆弱的希望的崩塌往往只是一刹,并不需要什么血海仇深的对立,也不需要什么痛彻骨髓的背叛。

只是一个小小的行为,便能风满高楼,摇摇欲坠。

列车的速度很是迅速,在夏央的眼中,仿佛一个恍惚中,便快要回到了家乡。

不知为何,夏央却无比希望列车能够慢点,再慢点。

也许这样,他就能再像现在这样自然地与若善相伴着。

可当夏央看到那些熟悉的景物时,他也就明白了,旅程终究是会结束的。

“若善,快到家了。”

夏央帮她扶好了摇摇欲坠将要落下的破损眼镜,轻轻摇醒了她。

“唔……到了吗?”

若善有些意犹未尽的,一声轻轻地呻吟与列车的通知交杂在一起,为这场旅行写上终句。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自从下车后,若善一直和夏央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在回答的时候,仍旧保持着那个微笑,是那熟悉的破碎美感。

她挥手拦下辆出租车,在与夏央匆匆告别后,便乘坐汽车向自己的家驶去。而夏央有些落寞地站在原地,噤默地看着若善搭上出租车逐渐消失在了远方。

今后会怎么样呢?

夏央望着逐渐被乌云笼罩的天空,有些迷茫。

半分是因为自己的以后,半分是因为若善。

跟她的关系又会怎样呢?

真是个难以思考的问题。

夏央无奈笑笑,掏出手机,准备先给父母打个电话。

但也许,还能改变的吧。

夏央看着屏幕上倒映着的面庞,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了自己的包里。

他拦了辆出租车车,赶向若善的家去。

虽然已经来不及了,但至少要道个歉啊。

夏央的想法就是这样的单纯,若善的心墙早已高筑,而自己却又失信于她,道歉什么的,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但至少,他的意愿告诉他,需要做些什么,即使再怎么做都于事无补。

夏央坐在车上,右手攀在自己的左臂上,不停地摩挲着,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还来得及,应该还来得及。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当车一停下,夏央将钱扔下后,直冲向若善的家里。

她的家的住址曾向夏央提过一嘴,凭着模糊的记忆,他来到了那一座楼。

这是有些年头的楼房了,甚至连电梯都没有,但夏央并没有管太多,快速攀爬着楼梯,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

当夏央来到了顶楼八楼——也是若善居住的楼层时,他早已汗流浃背,喘着粗气,但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顶楼的住户只有两个,但其中一户却虚掩着房门,时不时一声哀嚎从里面传来。

夏央内心一震,跑过去将大门打开。

但在开门的一瞬间,夏央瞬间呆滞在了原地,甚至忘记了时间与呼吸。

若善哭的声嘶力竭,而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骑在她的身上,正举着拳头,面色满是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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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就进来坐坐吧,这里有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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