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姐姐,去开满梅花的盛夏(序)
(开篇提醒:本篇故事由作者真实事件改编。第一人称是为了更好地契合这篇故事,仅有一小部分故事是用第一人称叙述的。可以鄙视作者文笔烂,写作手法差劲,但请不要亵渎回忆,在此谢谢各位朋友了)
又逢一年盛夏,微风怠倦,热与燥闷缠绵,织成一张渔网束缚着这座小城的熙熙攘攘,让人厌烦又无奈。
只不过今日的夏天不同往常,平时的炎热被寒凉取而代之,一场清雨方才落完,空气微微淡濛,洗涤着这个小城略显阴霾的氛围,地上水洼澄澈,倒映着碎裂的云洒满整个天空。几只夏蝉不分场景地鸣叫着,让人感到烦躁刺耳。
天已渐暗,余晖的光芒在一座老楼的天台上形成阵阵缥缈,带着点热浪的风拂过一个站在天台边缘的年轻女人,吹动着她脖子上的梅花项链,也漫过她的脸庞,妄想温暖她脸上释然的冷漠。
吵闹的警笛声撕裂了这烦闷的夏残余的寂静,楼下不知所以的群众们围观着。议论声,争吵声,警笛声……种种噪音混乱地交杂在一起,谱成一首混沌的回响。
“梦夏姐!”
楼下混乱,而楼顶的天台则是另一片焦灼的情景:我大声地呼喊着女人,而一群警察站在周围,紧张地注视着那位站在天台边缘的年轻女人。
听到了我的呼喊,女人的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也许在她眼里,是一个慌乱的少年倒映在她的眼眸之中,这也许会让她想起以前的岁月。她微微眨了下眼,苦涩地咧出个破碎的笑容。
“小文涯都长这么大了啊……”
她喃喃自语着,脚步又往后退了一步,
“梦夏姐你快回来啊!”
周围警察脸上的紧张随着她后退的一步更加深沉,而我更加慌乱,手足无措地呼喊着女人,时不时悄悄地向前走上一步。
她并没有理会我的呼喊,好像对我的手足无措都视而不见,只是学着平常跟我聊天的那样,微微向左歪着头,平静得不成样子的话语随着和风,轻悠悠地传到我的耳里。
“没想到都过了17年了啊……我记得我看见你的时候你才学会说话,当时好小一只,好可爱的。”
她眼中盈满温暖与柔和,故作轻松地拿手在燥热的空气中比划着,一阵充满着忧郁的安慰般的笑容脱口而出。
“梦夏姐,那里危险,你快回来啊,你说了等我高中毕业就带我去看洱海的啊!你快回来啊!”
梦夏姐轻轻摇了摇头,一抹夕阳打在她的脸上,表情的冷漠和余霞的温暖纠缠却又排斥,一场矛盾的完美在她脸上上演,和契诃夫的讽刺小说一样荒诞。
“抱歉了啊小文涯,姐姐这次可能要食言了,说起来这还是姐姐第一次食言呢,小文涯你不会怪我吧?”
女人又往后退着,左脚后跟已然悬空。
“姐姐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好难受的,病发的时候好难受的,没法控制地哭个不止,眼睛肿了好难受的,第二天还因此看不清东西,心脏和手在哭的时候也痛的很啊,但没人愿意听我倾诉啊,我知道没人有义务听我说这些,但一个人是扛不下去的啊。”
“不过文涯你是个好孩子呢,陪了姐姐这么久。”
她微微地笑着,语气平淡难以察觉一丝感情,齐肩的短发随着晚风飘荡,几缕碎屑的发丝同步着她脖子上的梅花项链,在她的面前摇曳着,杂乱得让人心碎。
“谢谢你啊小文涯,陪了我这么久,
就到今天吧,以后你要好好的啊,忘了我吧……”
“梦夏姐!”
在她最后一句话说到一半时,我和周围的警察已经飞奔向她,可终究还是晚了。
她从高楼一跃而下,最后半段话语裹挟着她向下坠落,一抹本能的眷恋融化在她最后给这世间的笑容,双手伸展,在夕阳的梦幻下像一只有着绚烂多彩翅膀的飞鸟,别过人间烟火,飞向星河之梦。
夕阳照耀着我伸出的手,距离她的位置不过几厘米之差。
很短,短到比樱花从枝头向下坠落一秒的距离还短。
可也长的难以望见尽头,长到阴阳相隔。
坠落的时间不过一刹,鲜血便在楼底溅开,如黄泉彼岸之花一样的讽刺般的艳丽。
我趴在天台边,愣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哭泣。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动作,难以相信地看着楼下被鲜血簇拥的人。
楼下此刻喧嚣吵闹,可我却只感死寂。全身无力,直到一个警察将我扶起,我才意识到那个残酷的现实。
她死了,那个笑容温暖得可融三尺冰的女孩死了。
那个总是给予人温暖的天使回到了她的天堂。
我被警察扶着离开了天台,在离开的那一刻我不经意地瞥向天空一眼,原本黯蓝的天空已全被灰蓝所覆盖,云朵被染成墨色,星辰稀疏地点缀在半天夜色,闪烁的光芒粘在我的脸上,厚厚的,冰凉的,像一座已成废墟的城堡。
我无力地垂下脑袋,回想着过往的每一分细节,咒骂着自己自己的迟钝。
如果我能早点读懂梦夏姐笑脸下的苦涩的话,要是我能够在那夜她莫名的电话中不以敷衍对待的话,要是我不在那段时间莫名地对她发脾气的话。
那能不能让她再感到这人世间还有一丝温柔,让她还能在鼓起勇气面对灰暗的生活。
可惜这世间永远没有如果,错误的永远为错,活着的永远都在赎罪之路……
我失魂落魄地逃回了家中,像个懦弱的胆小鬼一样用被子紧紧捂住我的耳朵,逃避般地想要隔绝外界的一切喧嚣。
终于,迟来的眼泪喷涌而出,黑暗中,一个少年的哭泣格外凄凉,将整个房间弥漫上悲伤与愧疚。
我该用什么才能再留住她的生命啊?!用迫近黄昏的迟暮日落?用绘满冷漠的忧郁银月?还是用我这颗原本就已经破碎的心?
我抱着被子,丝毫不压抑我的哭声,渴望她能够突然出现,以那最熟悉的笑容和声音告诉我刚刚的那一切只不过一张玩笑而已。
可惜,这些终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
“文家小子你来了,进来坐,外面天热。”
几天后,在小区里几天没露面的我带着双红肿的眼睛来到了一家花店,而花店老板则像是等待已久的一样,面露微笑地站在店门和我打着招呼。
花店的老板是个中年大叔,脸上虽有着些许皱纹,但盖不住他脸上的温和。
“是来买花的吗?也是啊,季家那丫头前几天跳楼了,多好一姑娘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大叔将我带进店里,递给我一杯柠檬水,用着哀叹的语气重复前几天的悲剧,而我则有些麻木地喝着柠檬水,未出一言。
“哀悼年轻人的话,白玫瑰或白菊最好,再点缀点紫色的勿忘我,就在那里,我都给你捆好了,直接拿去就行算我送你的。”
大叔指了指放在一张桌子上已经捆好的花束,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残留些许悲哀,但不妨碍他挂着那副厚重成熟的微笑,让人心安。
我看向大叔指向的位置,一丛花束静静地睡在那里,中间白菊正娇嫩,庄重的纯白与周围一圈的紫色勿忘我相互映衬着,美好庄重。
“那大叔,你这有卖梅花吗?我想要一束。”
这是个无聊且没有意义的问题,但我还是抱着丝希望,开口问着大叔。
大叔怔住了,很显然他没意识到我会问出这么个很没有常识的问题,思索了一会儿,才为难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开口。
“这个啊……肯定没有的,这个季节梅花才开叶子呢。”
我轻轻叹息一声,望着杯中柠檬水不断上升的气泡,内心情感交错。
“唉,文家小子,看开点,我知道季梦夏那丫头对你挺好的,跟对待亲弟弟一样,但总想着过去也不是个事啊。”
我没有吭声,只不过盯着玻璃杯的动作变成了摆弄桌上的老旧收音机了。
“唉,你这小子……”
大叔叹了口气,随后走到花店门口,将门口那特别的绿萝帘子撩了下来,把门关上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文家小子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想发什么牢骚就发吧。没人会打扰,叔听着的,叔给你解闷。”
空调的风呼呼地吹着,老旧的收音机也被我调到了交通广播,带着杂音地播放着一首老歌,几声蝉鸣放肆地吼叫着,渗透墙壁闯进这片遍布鲜艳的绿色。
一场夏日的交响乐开始演奏,参杂着大叔的话,弹起了我回忆的弦。
交织缠绕的回音中,那位邻家大姐姐的身影也逐渐清晰,表情是发自肺腑的欢愉,而非那日苦涩的破碎笑容,一顶巨大的纯白遮阳帽将她面容遮盖得隐约一颗突出的虎牙明晃晃的吊在那里,添上几分轻灵。
季梦夏,一位住我隔壁的大我十岁的邻家大姐姐,一个笑容温暖的如同七月夏日的朝阳一般的人。
她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喜欢写诗,喜欢摄影,时不时爱发呆看着天空,显得有些呆。
她喜欢用笔宣泄着自己的情感,笔下所诞生出的文字都是轻灵,纯洁,虽不能说美的不可名状,但每个字符都是倾注着她的真情,让人得以一窥她的内心。
她拍出的照片也是一绝,在她的照片下,普通的一张夕阳都显得柔和完美。踽踽独行的落寞背影也能焕发出新的希望。
很完美的一个人,几乎挑不出任何缺点。
可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却突然离开了这个人世,以最让人想不到的方式。
无人理解她的行为,我除外。
就在她赴死那日,我在她的文件袋里发现一张病历单和一堆被她藏起来的诗稿。
那堆诗稿里的诗不复她平时笔下的浪漫,仅剩压抑和无边无际的黑暗,笔画潦草,有些甚至语意不通,似是控诉,也像是哀嚎。
明明夏日初来,可在我看到那些诗后,身体瞬间被冷意覆盖。
我不安地将视线移到了病历单上,几个明晃晃的字眼冲击着我的视线。
抑郁症,一个从没受过待见的病症。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份病历单上确诊人的名字就是“季梦夏”
那时我终于意识到了她早已将微笑作为面具,隐藏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将真实的自我用文字发泄在纸上。
但从没有人意识到这点,也没人察觉到她的异样,她是孤独的,即使她身处人群,却也每分每秒都忍受着孤独的折磨。
梦夏姐总是把微笑挂在脸上,营造出她很快乐的错觉,她很成功,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她的父母,包括我这个被她看着长大的弟弟。
也许在这期间梦夏姐用过一些隐晦的表达来向外界求救,可因为她总是的装作乐观,让她离岸太远,以至于呼救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是祝福。
但当我明白了这点时,一切已经太晚了。
晚到,已经无法逆转悲剧的诞生;晚到,只来得及见证她生命最后时刻的燃烧。
她患上抑郁症又是多久的事呢?从暑假开始时她突然莫名从公司回来的时候吗?亦或更早呢?
老旧的收音机里播放的歌曲也恰好到了最舒缓抒情的那一段,而我的思绪也随之溶解在了夏日滚烫的温度中,回溯至了梦夏姐突然归家的那日。
回到了那个还可以挽救一切但已经无法回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