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夸父
“你无论衔完多少座山都不行，赶紧放弃吧。”徐源回到花果山上，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劝说精卫放弃，或许是真的有点同情她吧。
精卫已经习惯这样的劝说了，只是往前飞，将徐源的话当做耳旁风。
“圣山，南瞻部洲傻瓜真多啊，对吧？”三足金乌拖着太阳飞过徐源的头顶，笑着说道。
三足金乌整日将太阳从徐源的东边拉起，向着西边西牛贺洲落下，据说要落到比灵山还要更往西边的世界尽头。
“好教圣山知道，多年以前我还遇到过一个南瞻部洲的傻子，”金乌说道，语气中似乎还有些愤恨。
“我整日驮日奔走，才让人间有日夜交替，有了光明、温暖，不求世人感激，只一次我实在劳累，便在南瞻部洲打了一会儿盹，那里便干旱数年，渴死了一个叫做夸父的巨人一族。”
“那夸父族人只剩最后一个。”金乌有些后怕地说道：“竟然说要找我报仇，便一直追着我奔跑，从未歇息。”
“他跑起来比龙还迅猛，比大鹏还要地动山摇，累了就喝掉一整条河川，我乃驾日神鸟，也被他吓了一跳。”
“好在他后面累死在了西牛贺洲，但更可怕的是，他竟然把身体化为桃林，好给下一个追逐我的人解渴，天呐，死了都不想放过我！我第二天去给他桃林也烤死了才安心。唉，当时啊，真是骇鸟，不过想必是佛祖冥冥中的保佑吧。”
金乌摇着脑袋语气中带着嘲讽，“我有次飞往西牛贺洲，刚好碰到西天灵山如来佛祖在讲经，便听到他说南瞻部洲之人，好邪淫，贪婪妄语，不敬神佛，是非恶海，仔细一想果真如此。”
听了金乌的话，徐源陷入了沉默了，想起了精卫、夸父，以及和老子那盘棋局里对抗洪水的男人。
“他们不是傻子。”徐源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贪婪，更不邪淫，不过确实不敬神佛。”
“是啊，可如来佛祖说……”
“说个屁，我看你现在也不累吧？你再在你爷爷这里闲话放屁，让我花果山上的生灵受热，仔细我把你毛全拔了！”
“对、对不起！”金乌脚底抹油的直接跑没影了。
徐源看着三足金乌跑掉了，不知为何心中升腾起了一股怒火，无处发泄，便狠狠地跺了一脚。
东海之水一瞬间沸腾，卷起千堆雪，徐源以竹笋的身体在山顶上来回行走，气得火冒三丈。
不一会儿，海上钻出了一条金色的龙，这条龙呼风唤雨，盘旋在花果山之前，然后看到徐源的身影，立刻落了下来，化成一个龙首人身的老龙王。
敖广急忙委屈道：“圣山要往哪里去，喊小龙一声就行了，小龙的水晶宫真的经不起您再来一脚啊。”
“我问你，那炎帝的女儿精卫是怎么回事？为何你敢随意褫夺别人女儿的性命！我倒想知道你究竟是何方的神圣？”徐源一把抓住敖广的龙角，在他耳边骂道。
敖广脸色大变，神情紧张，吞咽了一下口水，说道：“是她啊……那怨妇，圣山还是不要多管比较好。”
“他父亲乃是天生圣人，天地拣选的炎帝，只可惜自命不凡，祭祀时，得罪了玉帝，玉帝命我水淹他华夏部落，夺他子民性命，他便求玉帝饶恕，玉帝善心大发，便只叫夺了她女儿……”
“竟没想到她父亲是天生圣人，女儿也不是个俗物，竟然羽化为鸟，玉帝也不想把此事闹大，便任由她女儿填海，
可惜都是无用功罢了。”敖广摇摇头，叹息道：“小龙是看她可怜才没有把真相告诉她，否则她便知道，是她爹害死了她。”
徐源顿时愣在了原地，自语道：“得罪了玉帝？”
龙王见徐源不再说话，陷入了沉默，也不敢多嘴，便无声地告辞，化龙回了东海，见到龙王走了，徐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出来吧。”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的话语，徐源微微皱眉，转过身去，刚想开口，就听见巨石后面有人在哭泣，婉转的哭声像是最悲哀的叹调。
徐源穿过石头，看到精卫在那里哭泣。
“你把我留下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个？”
“我原想你的仇人是东海龙王，想帮你教训一番来着，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徐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知道了，不会再用石头砸那个龙王了，多谢你了，也替我对龙王说声抱歉。”
鸟是没有眼泪的，但是徐源却感觉精卫的眼泪快要把花果山淹没。
“不若这样，我花果山上瑶草奇花不谢，飞泉瀑布不歇，有不少神鸟仙禽，连凤凰，也栖息在此，你也可以留下来，你喜欢停在什么树上，我管叫它长出来。”
徐源急忙说完这句，然后就看到精卫好像没有脚。
徐源：……这可能有点地狱笑话，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这精卫却摇摇头说道：“我是无足鸟，你却是不动山。”
说罢，便振翅离开，向南边飞去。
徐源有些失落，回到花果山的身体之中，又落到了水帘洞，看到老子正在里面闭目打坐，而且还带来了金银二童子，在旁边敲木鱼、看炉子。
而青牛在老君旁边哞哞直叫，显然是在告状，见徐源来了，便装作无事发生。
“我回来了，师父。”
“嗯，金童，把金丹给悟心子吃，全吃了。”老君眼睛都不睁地说道，然后个子较高的那个童子连忙端来了一个葫芦，递给徐源。
徐源道了一声谢之后，打开葫芦，问道：“这也太多了吧，当饭吃呐！”
这什么家庭啊，金丹当饭吃。
“叫你吃，你就吃。”老君睁开眼睛说道。
徐源抬起金丹往自己修竹身体的嘴里倒，这具身体不仅是方便的徐源悟道、听道，还能吃丹药。
“这丹药有什么用啊？师父。”
“为师从灵宝仙尊那里顺……灵宝天尊见你聪慧，送你的丹药，可以助你更接近大道。”
“师父，你怎么不问我悟道如何了？”徐源叹息道。
“如果你悟道成功了，我自然知道，师父悟过的道，比你身上的树还多。”老子没好气地说道。
然后老子继续问道：“直面生死之事，如何？”
“你说那些猴子？”徐源说道，然后想了想，说道：“生灵消失于天地，就像是水消失在了水中。”
“善。”老子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些猴子的死对徐源并没有什么冲击，他继承了数万年的花果山记忆，从猴子还是一滩泥土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这次和猴子们建立了感情，再看着他们从小猴子逐渐老去，直到消失在了天地之中，也是无可挽留的自然规律。
他也终于在这里寻找到了自然。
“水消失在水中，人消失在天地中，人即是天地。-”徐源说道。
“那么精卫、夸父之事呢？”老子继续问道。
徐源吃丹药的手微微一顿，“我搞不明白。”
徐源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人即使遵循了自然也会受到惩罚，夸父一族正常生活，却因为金乌偷懒，而导致了族灭身亡，他因此不遵循自然，最后累死在半途。”
炎帝乃是天生圣人，救天下苍生，传万世后辈，可是却祭祀玉帝一时疏忽就被夺去了女儿。”
可见，即使恪守自己的本分，小国寡民，鸡犬不相闻，也依然会受到漫天神佛的惩罚！”
师父叫我悟心道，在我内心寻求道理，若我悟道成功，便要传道，若是接受我道之人因为神佛的一点不满意就因此身死道消，那我的道还有什么意义！”
漫天神佛因为自己的脾气秉性便可以随意施加灾害惩罚世人，又和世人有什么两样？！”
徐源越说越激动，那边还在装‘无事发生’的老牛呆滞在地上，敲木鱼的银童、倒水的金童全部愣在了原地。
“再悟。”老子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师父，我还是不明白，如果真的要解释的话，难道要按照佛家的那一套因果轮回，把所有的责任都加诸自己的身上，说一句都是报应吗？”
“再悟。”老子重复道。
“……”
“师父，我想去南瞻部洲去看看，那里的人很古怪，我想去瞅瞅，说不定能悟道。”
“你怎么去？”老子诧异地笑道：“你只是一座山，又不是鸟，岂能想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