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古道荒林缘见大喜 隐世奇闻刀法有秘
月夜条船,江水有些寒意。陈孟挣扎着游水上岸。回头看时,依稀见得江中央那艘船上的点点灯火,依稀能听见顾云燕在喊着什么。陈孟觉得自己这么就走了有点对不住顾云燕,她回去见到蒋义龙没法交差,但自己也顾不得许多,跟着孙逸少自己是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
来到岸边,身上衣服湿的透彻。自己也不会生火,马在船上也没有牵下来,只能摸黑顺着路往前走。时值初春,天气还寒冷,陈孟冻得不住打哆嗦。但好歹是练过武的人,这点苦还是能吃得的。眼见着东边的天泛起鱼肚白,陈孟却有些困了。索性脱去外面湿透的长袍,穿着绒布马甲,靠在一棵树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少时辰,陈孟睁开眼,初春太阳当空,阳光明媚,却没有多少暖意。昨晚摸黑走的,也不知道到了哪里。环顾四周,两边是树林,远处依稀有个村落。身上衣服干的差不多了,昨晚脱下来的长袍还有点潮湿,陈孟把长袍卷在手里,提着刀,信步向前走去。
走了几里路,一个人也没遇见,路两旁却陆陆续续有几块石碑。陈孟停下来去看时,上面的字不是残缺不全无法分辨就是完全认不得。索性也不去管,反正只要有路就一定有人走,往前走下去,定然能找到人。
越往前走,两边的树林越给人一种荒芜萧条之感。远处依稀能看见的那个村子还是在远处,似乎不得寸进。陈孟正在疑惑时,突然闻见一股烤肉味道。大概也到了正午,陈孟便觉腹中饥饿。循香找去,来到林子中一草庐前。
那庐中坐着一老翁,带草帽,赤膊,身形瘦削,两眼却精神矍铄。那老头看了陈孟一眼,也有些吃惊:“你是何人?”
“我...我是赶路的人。”陈孟笑着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老头手里的烤肉。
“从哪里来?”那老头自顾自往肉上撒盐。
“从永州来。”
“到哪里去?”
“去汴安。”
“汴安?汴安在东边。你走错了。”
“反正我也不知道对错,随缘走嘛。”
“随缘走?你倒是心性想得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那老头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陈孟。
“这什么地方?”陈孟环顾四周,“古道荒林罢了。”
“古道荒林?你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老头看着陈孟笑了。
“不知。此处有何隐秘吗?”陈孟有些疑惑。
“罢了,罢了。你误打误撞寻来,就是有缘人。”那老头站起来,在裤子上擦了擦油手,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年轻人,你可曾听说过大喜门?”
“不曾。”陈孟回答的干净利落。
那老头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话语一时僵住,气氛有些尴尬:“你难道不是江湖习武之人?”
“在下德正道馆武部刀亭弟子陈孟,习武一年。”
“德正道馆?德正堂吗?”
“额,好像百年之前,确实叫德正堂。”陈孟突然意识到什么,“前辈不会是隐士高人吧?百年闭关今日出山?”
“我确实是隐世之人。”那老头子终于找到了话头能继续接下去,“不光我,整个大喜门都是隐世之人。少年,你就没有听说过,关于我们大喜门的传说吗?”
“没有。大喜门是啥,有啥故事,说来听听。”
“真的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可悲,可叹。”那老头拿油手去抓胡子,捋来捋去那胡子都反光,
“大喜门是太古四大天师所建,太古时期魔界犯境,是我大喜门的俗世弟子带领众部落反抗,才有了今天泱泱人界。”
“人界?啥是人界?”
“四海八荒,凡人所居之地,皆为人界。”
“哦。你继续。”
“四大天师算定,此界每隔百年必有动乱。自先帝血海厮杀创立基业以来,这方世界已然平静了一百年了。不出五载,定有大乱。”
“嗯,蛮族快打进来了,这我知道。”陈孟点点头。
“四大天师曾下法旨,每当此界将乱,我大喜门都要出山,选唯一的一位俗世弟子救黎民苍生与水火。年轻人,我问你,你习武,为了什么?”
“为了......”一句话把陈孟问懵了。放在以前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说,习武为了走马江湖,为了自在逍遥。可想起他从道馆出来这些日子,赵之成和他说的种种,以及与玄石再相遇时她那种哀怨的失望的眼神,都让他轻松不起来。难道自己习武就是单纯为了自己一人之乐吗?难道就不应该守护更多的人,为更多的人快乐吗?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为了苍生之自由幸福,为了救黎民与水火。”
“假,大,空。”那老头子摇摇头,“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说的话。”
“确实有点假。但至少,为了守住我自己在乎的兄弟和朋友,这是不假的。”
“这句不错。”老人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来一枚玉佩,“拿着,我送你去个地方。”
“哪里?”
“大喜门。你去了把这玉佩给他们看,他们就明白了。”
“去那里做什么?”
“练功。”
“我为什么要去?我要回德正道馆。我回道馆也能练功。”
“你是不是练了一套刀法,叫浪客刀?”
“对啊,怎么了?”
“你不想知道这刀法的来历吗?”
“想啊。”
“想就乖乖去大喜门。去了你就知道了。这套刀法是我大喜门的传承,我大喜门有最详细最完整的秘笈。”
“我师父也会。”
“你别打岔,我告诉你,过几个月就是天下武会,到时候你想不想练一身好功夫,名声煊赫于天下?”
“说实话,想。但做不到也无所谓。”陈孟摇摇头,“我还真不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想留我,理由再好一点。”
“你想不想同辈之内再无敌手,称霸武林,独步江湖?”
“也想,但估计做不到。”
“你去了大喜门,就能做到。”
“为什么?大喜门究竟有什么东西,你非得让我去?”
“我不是说过吗,大喜门每一百年要出一位俗家弟子,救黎民苍生与水火。”
“对啊,然后呢......”陈孟一顿,“不会就是我吧?”
“就是你。你身上的浪客刀本身就是我大喜门的传承,于情于理,你都得去一趟大喜门。你就乖乖去一趟,你放心,只有好处,我绝不坑你。”
“你这三言两语,和个江湖骗子一样,我凭什么信你。不去。”
“你这孩子,真的是。老张,我劝不动了,你自己出来说。”
从树后走出来一人,长衫折扇,陈孟定睛一看,吓一跳,赶忙倒身下拜:“弟子陈孟,见过师父。”
来人是张文,摇着扇子带着笑意看着陈孟:“陈孟,为师要你去这大喜门,你去不去?”
“徒儿定然要去。既然师父吩咐,徒儿万死不辞。”
“拿着玉佩,去吧。往前顺着路两里,路边有座破庙,在供桌下面有个小门,你进去自然就到了。碰到里面的人就把玉佩拿给他们看,他们自有安排。”
“弟子遵命。”陈孟接过玉佩,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咋了,还有事?”
“师父能不能去德正道馆给蒋义龙长老报一声,陈孟平安,无需挂念。”
“我知道了,替你转达。去吧。”
“师父,”陈孟看了张文一眼,“你不去?”
“我和这位老爷爷还有点事。”张文折扇一收,指了指身旁笑眯眯站着的老头。
“师父......”
“麻溜的,消失。我不想多废话。”
陈孟噘着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待到陈孟走远,张文笑嘻嘻的开口道:“咋样,我这徒弟。”
“是个有趣之人。不过就这么交差,能行吗?”
“我觉得完全没问题。本身浪客刀就是他大喜的功法,那这俗世弟子,还有其他人选吗?”
“不是,我不是愁这个。”那老头摆摆手,“你这徒弟,性格心性,也不太合适大喜门那些老东西的要求啊。”
“那些老东西要求啥?恭恭敬敬,嫉恶如仇,先天下忧,后天下乐,我告诉你,这不是人,这是傻子。究竟我这徒弟也差不到哪里去。我告诉你,当初我问他为什么习武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给我说的。”
“哎呀老张你咋听不懂呢?我不是担心这些,这孩子功夫和志向绝对没有问题,绝对将来是兼济天下的侠士。但他这个脾气啊,我说一句他能给我顶嘴十句,这要到了里面,不把里面那些老家伙气死?”
“气死活该。早看里面那些板着脸的卫道士不顺眼了。”
“你就不怕你这徒弟进去受委屈?”
“你放心,这娃吃不了亏。再说,有玉佩呢。”
“行吧,你放心,我无话可说。”老头子耸耸肩,把在火上烤的肉拿下来。那肉已然烤好了,冒气丝丝油气,鲜香无比。
“找地喝酒去。我请你。”张文说完就如风一般消失不见了。那老头一听喝酒,咧嘴笑了笑,也消失了。
花分两朵,各表一枝,单说陈孟这边,顺着路又往前走了两里左右,果真在路边看见一座破庙。那庙已然许久没人来过了,门上积满了蜘蛛网,陈孟用刀把把门推开,进到那庙里。庙里中央供奉着四尊泥像,隐约有字,但屋子里太暗也看不清。
陈孟向那供桌下面看去,供桌下面是一堵墙,刀把碰上去咚咚作响,是空心的。陈孟使劲向里一推,那墙骤然向两侧打开,感觉有一阵风裹挟着他,径直把他吹进那墙后面的洞里去。
那洞很长,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洞两边光滑,根本无处落脚。陈孟顺着那洞向下滑落,不知道落了多久,突然发现前面转过来一束光。顺着那洞爬出去,仰头看时,那洞口外面却是一片桃林。
时值桃花季节,春风吹拂,落红无数。陈孟拿刀拨开杂乱的枝丫,美则美矣,他却无心去赏。他更想弄清楚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走出桃树林,踏上一条青石板小路,路的那边又是一片竹林,苍翠幽静,与这边的落花飘飞一比,多了几分素净。陈孟顺着青石板路往山上走,刚走几步,迎面撞上一个樵夫打扮的男子,那男子抬头看向陈孟,眼神中有些吃惊,又有些不善。
“你是何人?”那人执斧在手。
陈孟一只手按住刀把,一只手拿出玉佩:“有人让我进来的。”
看见玉佩,那人的面色缓和了许多,把陈孟上下打量一番:“既然如此,你跟我来。”
转身那人就往山上走,步履飞快。那青石板路也铺的坑坑洼洼,台阶很陡,陈孟使出身法才勉强跟上他的脚步。待到爬上山顶,那人回头看了一眼穿着粗气的陈孟,有些轻蔑:“外面的人都这么差了吗?也罢。”
陈孟自然不愿跟这种人多话,兀自擦汗,也不理他。
那人手指了一下不远处一间草庐:“你去那里,自然有人招待你。”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原路下山了。
陈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点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世外高人,这么没有好脸色。不过想想,这山里的人常年隐世,偶尔见到外人不欢迎也是正常的。想到这里,也释然了,就捏着玉佩往那草庐走去。
刚走几步,前面竹林中跳出两名拿着红缨枪的壮汉,两柄枪枪尖直直指着陈孟喉咙:“长老院重地,你是什么人,也敢擅自来闯?”
陈孟把手中玉佩高高举起:“我是受人所托而来,你们要是如此不欢迎我,我走便是。”
那两个壮汉看见玉佩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一眼,把枪收起。其中一人转身向草庐走去,另一人开口:“既如此,劳烦少侠稍等,我们请长老示下。”
陈孟也不说话,一脚踩着一块石头,怀里抱着刀,转身往山下看风景。
这么一看才知道,这里四面环山,确实是一块隐世的宝地。山下有村庄,缕缕炊烟升起,村庄房屋之间、村庄与两边山崖之间架起吊桥,上面人来人往,远处看去人头攒动。时值下午,日头偏西,阳光懒散地照在山谷西坡的桃花林中,春风飞过,那桃林中莺飞燕舞,还有孩童嬉戏,别样心旷神怡。
陈孟想到那村子里转转,与世隔绝的村庄必然有其淳朴自然之处。正这么思索,就听背后有人说话:“少侠,长老有请。”
转身,说话的是一黑衣女子,面容年轻,但总给人一种僵硬衰老之感。陈孟也不在意,跟着就走进草庐。草庐中坐着三个人,都是白胡子老头,其中一个看见陈孟进来,也不说话,走上前捏陈孟胳膊。
陈孟被那人抓的有些不舒适,就想挣脱,坐在最中间的老头发话了:“少侠,玉佩呈上一观。”
陈孟借故将胳臂一甩,甩掉那人鹰爪一样的手,从怀里掏出玉佩,向前走几步,双手递了上去。谁知那老头子跟着走了几步,继续捏陈孟的胳臂。捏完捏肩膀,捏后背,几乎把陈孟全身上下捏了个遍。陈孟也不好发作,这看上去都是前辈高人,只能忍着。
“玉佩没问题。”另外一个老头说话了,“沈兄,你看他体质如何?”
那一直捏的老头这才停手,捋着胡子;“还可以,习武不久,但已经小有气候。不出意外,练的是刀法。”
“少侠,你练得是什么刀法?”
陈孟有些惊奇自己练刀法他都能捏出来,震惊之余更加不敢撒谎,只能如实述说:“我师父说,叫浪客刀。”
这三个字一出,那三个老头子都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一眼,中央那老头子缓缓开口:“少侠,你可愿给我们看下这刀法?”
屋子里还算宽敞,陈孟抽刀而出,缓缓高举,忽而疾驰而下,这是断浪刀;忽而刀头轻挑,这是扶浪刀;忽而逆势上行,这是翻浪刀。
三刀打完,陈孟收刀,抱拳:“我只学会这三刀,还望诸位前辈赎罪。”
“你这刀法,哪里来的?”最左边的老头阴沉着脸。
“别人传授。”该隐瞒的地方陈孟自然会藏好。看这人面色不善,这如果把蒋义龙名字报出来,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去找蒋长老寻仇。
“除了你和传你那人,还有人学过你这刀法吗?”
“没有。刀亭只有我一个弟子。”
“那就好,那就好。”那老头屡屡胡子,“这事再议。还未请教少侠名讳?”
“姓陈名孟。”
“哪里人?”
“永州人。”
“永州?”那老头停顿一下,“哦,是不是原来永川城?”
“家父说,此朝开国之前,是有此称谓。”
“怪不得。永川可是武林圣地。”那白发老者兀自捋着胡子摇头晃脑。陈孟此刻却有些惊讶,连永州城都不知道,难不成这仨是百年不出山的老怪物?
“陈少侠,你可知,我等为何要追问你这刀法?”其中一老头发问。
“不知。”
“你这刀法,是我大喜门前辈高人所创,虽功法经文完整,但我大喜门还未曾有人习得。你身在山外世界,机缘巧合学了我大喜门的不传之秘,今日又入我大喜门,还真是缘分。”
“那我自然要讨教刀法。麻烦几位前辈了。”陈孟笑着作揖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