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下会开坛祭天地 得闲暇再学行浪刀
人一旦突然闲下来,时间就感觉过的飞快。陈孟到了德正道馆,真真切切安顿下来之后,感觉每天没做什么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蒋义龙前几天还天天来找他,要看他刀练的怎么样。结果发现陈孟不光断浪刀扶浪刀翻浪刀已经熟稔,更学会了啄浪刀,远远出乎自己的意料,也就懒得再来管他——主要天下武会近在咫尺,所有人都很忙。
陈孟问蒋义龙需不需要帮忙,让蒋义龙骂了一顿:“你懂啥?滚回去练刀去。”,悻悻地回到了院子。他感觉现在整个德正道馆只有自己一个闲人。哦,不读,还有一个闲人,薛蔓。
小别胜新婚。半年不见,俩个人仿佛有永远说不完的话。武林中人也不讲究什么避讳那一套,加上二人又都没什么事情,干脆天天腻歪在一起。一开始还有人暗地里传他们俩的八卦,到后来,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德正的新驻扎地是一座庄园。庄园挺大,大到院子里有一座山和一面湖。又是春日,风景正好,两人手拉着手,顺着湖边徘徊游荡,好不快活。
山上有一片桃花林,春风吹过,落红漫漫。每天早晨陈孟要在这里练刀,薛蔓为了好玩,也来这里练剑。但究竟薛蔓是来玩的——也没有人在乎她的武功好坏,所以时不时的,就有一把剑冲着陈孟面门砸下去了。
陈孟分心去接,又不敢使劲,怕再震伤了薛蔓。故而有时候刚好接住,有时候刚好接不住,薛蔓的剑把陈孟的刀逼到了陈孟眼前。往往这时,笑得合不拢嘴的薛蔓就会说:“求我!”
“姑奶奶求求你饶了我吧。”
“不够诚恳。”
“亲爱的蔓儿,求求你饶了我吧。”
“不——好——听——”
“美丽善良可爱的蔓儿,求求你饶了我吧!”
“这还差不多。”
于是薛蔓松手,留下陈孟独自一人喘着粗气,自己笑嘻嘻地采花去了。
这天早晨,陈孟来桃花林来的早,薛蔓还没到。他抽出刀,浪客刀法使出,刀口带风,朵朵桃花随着刀刃飞舞。落红无数。陈孟一套刀法打完,静静地看着面前厚厚的花瓣。天是粉红色的,地是粉红色的。薛蔓来了。薛蔓穿了一身长裙,也是粉红色的。
“孟哥哥!看看我!我有什么不同吗?”
陈孟定睛打量。
“蔓儿今天好像桃花仙子。”
“才不是呢!再看!”薛蔓偏过头。
“啊,这是我送你的簪子吗?”
“好看嘛?”
“我觉得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谢谢孟哥哥!”
“谢就免了。我送你的。”
“孟哥哥,陪我去刘长老蒋长老那里转一圈可以嘛?”
“你去找他俩干啥?他俩不是在忙吗?”
“他们都忙完了。天下武会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他俩今天放假了。哎呀,你陪我去一趟嘛......”
“好好好。你去找他俩干嘛?”
“你去了就知道了。”薛蔓拉着陈孟飞奔向山下,冲到蒋义龙的门前,一把推开门:“蒋叔叔!刘叔叔!”
“蔓儿!蔓儿怎么来了?快坐快坐。”蒋义龙刘潇俩人正坐在院子里喝茶。
“蔓儿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刘叔叔,我这簪子好看嘛?”
“好看,好看。蔓儿底子好嘛,带啥都好看。”
“这是孟哥哥给我买的!”薛蔓骄傲地说。
蒋义龙不说话了。刘潇也不说话了。陈孟已经不会说话了。
“刘叔叔蒋叔叔,孟哥哥说找你们俩有事,你们先谈吧,我先走了!”薛蔓头也不回地就从院门口出去了。剩下蒋刘陈三人在院子里。
“额,二位长老,我说这是蔓儿的主意,你们信吗?”陈孟小心地开口。
“臭小子,看剑!”刘潇拔剑在手,冲着陈孟就劈了过来。
陈孟只得迎战。拔刀,浪客刀法使出,扶浪刀接住刘潇的剑,手腕一抖,翻浪刀起,借力向上一台,啄浪刀使出,径取刘潇剑之近寸。
“好刀法!小心了!”刘潇喝到,手下突然变招,剑花一抖,剑锋出其不意平砍向陈孟腰间。陈孟苦笑,怎么是个人都来砍老子腰。收刀,举手,投降。
“这就投降了?这都防不住?”
“弟子这套刀法,学到现在,兵器交锋几乎没什么问题了,可就是这腰际,无论如何也防不住。”
“这可不行。这可真不行。老蒋,你看怎么办?”
“你啄浪刀跟谁学的?”蒋义龙悠悠开口。
陈孟想说大喜门有浪客刀法全谱,想了想,眼前这俩人好像好不知道自己去了大喜门。左思右想,决定说实话。
“大喜门有浪客刀法的全谱。弟子跟着这本书学的。”
“大喜门?”
“大喜门?”
蒋刘二人惊呼。
“额,是这样子,二位长老,请听弟子解释......”
三个时辰,陈孟把大喜门的来龙去脉给二位长老讲清楚。二位长老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坐在那里都不说话。过了许久,刘潇开口:“那回春丹,你还有吗?”
“有,在蔓儿那里。”
“刀谱给我看看。”
陈孟把《浪客刀法全谱》递给蒋义龙,蒋义龙翻开,摩挲着书页。
“你天下武会拿个好名次。我给你讲我和浪客刀法的故事。”蒋义龙抬头。陈孟分明看见他眼里有泪光。
“蒋长老......”
“晚点把这个刀法抄一份给我送过来。你下一步要先学行浪刀。”蒋义龙在打岔。
“蒋长老,我既然传承了浪客刀,我就一定要找大喜门讨个说法。”
“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眼下你先想办法过了天下武会再说。还有三天,天下武会开始。你抓紧把蒋长老吩咐你的刀法学会。还不快去!”
“弟子遵命。弟子这就去。”陈孟作揖,转身离开院子。
目送陈孟背影,刘潇叹了口气。“你这徒弟是真给你争气啊。我都羡慕了。”
“等着吧。大喜门。早晚有一天,我和孟儿两把刀,要把大喜门杀个天翻地覆。”蒋义龙轻声吼道。
陈孟从蒋义龙那里走出来之后,已经到了中午了。他去薛蔓房间里找她,结果薛蔓不在。陈孟也不计较她去哪里了,回到屋子,点上灯,打开刀谱,开始看行浪刀。
刀谱上是这么写的:行浪者,随浪而行也。取浪之势,依浪之形,锋从浪出,刀凭浪流。
然后下面是个小人,举着刀。
陈孟按照那个小人的刀法,从头打到尾顺了一遍。行浪刀更像是完整的一套刀法,出刀,行刀,收刀,分为三个步骤。
出刀,行刀,收刀,刀锋在身前画出一道水平的直线。陈孟明白行浪刀的含义了。刀锋随浪势,就如同浪头打在身上,其势不可挡。
出刀,行刀,收刀。陈孟蛮享受这种一遍遍演练刀法的感觉的——安定下来,琢磨武学,总能让人感到舒适和安心。
安心到薛蔓疯狂砸门了陈孟才听见。
打开门,薛蔓劈头盖脸一句:“你干什么呢?”
“我练刀呢。”
“只有练刀吗?”
“不然呢?”
“不是背着我给哪个外面认识的姑娘写信嘛?”
“姑奶奶我哪里敢啊。”
“最好不敢。哼。”
“来找我干嘛啊?”
“我没事不能来找你了!”
“能,能,能。永远能。”
“口是心非。不理你了。”
“姑奶奶我错了,对不起......”
薛蔓往屋里走,坐在桌子前。
“给姑奶奶看茶!”
“好嘞!”
陈孟烧开刚打的山泉水,泡下茶。
“姑奶奶,茶来了!”
薛蔓抿了一口。
“这还差不多。给,拿着。”薛蔓拿出来一根红绸带。
“这是什么?”
“这是后天比武要带在胳膊上的,德正弟子的标记。你带上我看看。”
“系在哪里?”
“胳膊上。你过来我给你系。”
薛蔓走过来,挽起陈孟的袖子。上次被刺的刀疤露出在了薛蔓眼前。
“这是什么?”
“这是......胎记。”
“你撒谎!这分明是刀疤!你什么时候弄的?”
“额......在客栈跟人打架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
“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跟我说!陈孟!你是不是什么都可以不告诉我!”
“不是......我怕你担心......”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担心了吗?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不是......蔓儿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我不听!我要给我爷爷说去,后天比武你不准去!”
薛蔓转身就走。
“蔓儿!蔓儿!”陈孟冲过去把她一把抱住。薛蔓已经哭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大的伤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怕我担心......你怕我担心你就不要到处惹事到处逞能......你是学了刀法,我知道你很有天赋,但我真的好害怕你不在我身边......你以后不许瞒着我好吗......”
“好,好,好。我以后一定跟你说。”
“跟我去我爷爷那里。我要问你要一套金丝软猬甲......你不许受伤......你以后不能再受伤了.......”
“好,好。我听你的。我听话。不哭了不哭了蔓儿。”
两个人抱在一起,薛蔓死死抓住陈孟的衣服,头埋在陈孟胸口。陈孟双臂环绕,把薛蔓围在自己怀中。路过的人来来往往,不时侧目。但两个人好像都不在乎。
过了好久,天色将晚,薛蔓才慢慢停下来。
“蔓儿,吃饭去吧。”
“嗯。”薛蔓轻轻答应。
两人手牵着手去饭堂吃饭。吃完陈孟把薛蔓送回家,薛蔓又缠了他好久才放他离开。陈孟找薛蔓拿了一颗回春丸,回去熬通宵练刀。一夜无话。
第二天依然是练刀和陪薛蔓的一天。薛蔓在旁边搬了把竹编躺椅,拿着一碗果脯,躺着看陈孟拿着刀比划。陈孟的行浪刀已经小有形态了。
蒋义龙来找他检查进度,看他已经练的有模有样的了,也就懒得管他。
一日无话。晚上陈孟躺在床上,想明天要做的事情,突然意识到,明天天下武会要开始了。
仔细想想,算了。该赢的早晚会赢,赢不了的也强求不了什么。就这样吧。
翻身正准备睡觉,就听见自己房门咚咚咚地被敲响了。陈孟下穿,开门,外面是穿着宽松睡袍的薛蔓。
“怎么了?”
“明天天下武会要开始了!”
“嗯。我知道要开始了。”
“我也要上台!我也得上台!我要练武。”
“你早管着干嘛去了姑奶奶?”
“这不是前几天在陪你吗。”
“现在太晚了啊。”
“我把回春丹带来了。”薛蔓看着陈孟,眼里带着一丝挑衅。
“行,那我陪你练武。”
陈孟只得答应她。两人一人吃了一颗回春丹,也不睡觉了,在院子里一个挥刀一个舞剑。薛蔓非得吵着闹着要和陈孟交手,陈孟也想逗她玩玩,就同意了。
薛蔓一剑刺来,陈孟架住,扶浪刀转翻浪刀,翻浪刀转啄浪刀,薛蔓剑就脱手了。陈孟一把把薛蔓揽在怀里。
“你被绑架了。”
“嗯。”薛蔓干脆摊在陈孟身上,靠着陈孟肩膀,仰头看着他。
“你不挣扎的嘛?”
“不。反正横竖都是你的人。”薛蔓往陈孟耳朵上吹气。
“痒,痒!”陈孟笑着,干脆把薛蔓抱住。
“明天就要打擂台了。你不害怕?”
“我?我不怕。”陈孟摇摇头。他一路闯过来,不能说对自己的刀法有自信,只要不是太离谱的对手,他都有信心可以应付。
“那我明天要是输了怎么办?”
“有我在呢。”
“可是擂台只能我一个人上啊。”
“谁打了你我给你打回来。”
“我怕疼。”
“你做做样子就好了。认输对面也拿你没办法的。”
“好吧。”薛蔓看着陈孟,“你为什么当时非得要我在英雄贴上签名啊?”
陈孟笑了。为啥?当时就是开个玩笑,也没想这么多。但如果非要给一个理由的话,那也不是不行:“我要全天下的人看着,陈孟要守护薛蔓一生。”
“恶心死了。”薛蔓摇摇头。“不过挺受用的,谢谢你啦。”
“明天就见分晓了。我倒是挺想会会各路好汉的。”陈孟又深深闻了一下薛蔓的头发,“你好香啊。”
“练剑。不和你扯了。”薛蔓从陈孟怀里挣脱开。一人挥刀,一人舞剑。一夜无话。
第二天,两人早早出门吃早饭。薛蔓给陈孟说,天下武会开比武坛,要祭拜天地,所有英雄榜上签名的弟子都要到场。二人到了比武坛的时候,太阳刚刚出山,早晨的风总是吹的人忍不住发抖。
“来这么早?”蒋义龙刘潇早就到了,正在做最后的收拾。
“没睡!”薛蔓眨眨眼,“孟哥哥陪我练剑呢。”
“管不了你俩。”刘潇摇摇头,“陈公子,准备的怎么样了?”
“定不辱德正山门。”陈孟拱手。
“拿着。”蒋义龙递过来一个牌子,“德正道馆刀亭首席弟子。”
“蒋长老见笑了。那就是句玩笑话。”
“现在可不是玩笑话了。这是你的腰牌。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刀亭首席。”
“那,弟子谢过蒋长老了。”
“陈孟。”刘潇突然很严肃,“德正开山门一百余年,你可知首席两字的分量?”
“弟子不知。”这种时候肯定要回答不知的,要不然刘潇说不下去了。
“所谓首席,乃一代人种之佼佼者。既然是我首席弟子,陈孟,你今日必在英雄榜上
扬名。”
“弟子谨记。”
“刘叔叔,你给孟哥哥压力太大了。”薛蔓眨着眼。
“他有这个实力。英雄榜前五,让我看见你的名字,陈孟。不然别来见我。”
“弟子明白。”
几句简单交代,之后二位长老就各忙各的去了。陈孟被蒋义龙安排拿着笤帚做最后一次洒扫。薛蔓一直缠着陈孟,陈孟走到哪里她在走到哪里。虽是碍事,却也快活。
卯时,诸多江湖名门弟子就陆续入场了。元若寺的和尚们为首,之后是西方万仙阁的弟子,东方沧浪台的剑士,北方玄雪门的女侠,和缉盗司诸人。四象阁的诸位弟子最后出场,并上许多来看热闹的江湖闲人。
陈孟被叫到台下,抱着刀在德正道馆的队伍里站着。辰时,一声锣响,就听见薛松混重的声音:
“天下武会,启!”
陈孟拿眼看去,那比武坛是平地起的高台,四方形,铺着朱砂地毯。比武坛东边,十八架鼓分列两侧,此时敲的震天响。
“请英雄帖!”
刘潇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一身赤色长袍,腰间佩剑,恭恭敬敬地捧着英雄帖,走上高台。
“开贴!”
陈孟随着德正的队伍走上比武坛。他在队伍倒数第二个。薛蔓在队尾。
就听台下德正弟子齐声高呼:
“春水澄澄!佑我德正!万载平顺!桃李攀藤!”
“春水蓬蓬!壮哉德正!四海聚义!八方来逢!”
“春水恒恒!永宁德正!大者为侠!凭心以盟!”
又是三声锣响,薛松开口:“今日天下武会,以我德正做擂主!比武坛上,都是我德正诸代弟子之中的佼佼者!诸位,献丑了!”
锣鼓喧天,震得陈孟脑袋疼。但当他看到蒋义龙和刘潇——这两个平时没什么正型的人——此刻一脸严肃不拘言笑的时候,他知道,天下武会开始了。他要为了德正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