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话 西山,东山
老威尔其实是个挺好的人,至少在多数伯恩湾平民的眼中如此。他出行几乎不带护卫,但招惹他的人,只要没什么背景,都会在三天之内莫名消失,鉴于他宅心仁厚,乐善好施的名声,人们也从不在意那些人去了哪。老威尔的父亲老老威尔不是本地人。老老威尔曾经住在奥瑞城,那时的奥瑞城才真的有首都的样子,至少在各方面均不逊色于达孔德斯。老老威尔的全名是威尔·爱萨佩蒂亚,爱萨佩蒂亚这一姓氏,伯恩湾的当地人之前从未听闻过,但听和老老威尔一样从奥瑞城搬来的人说,爱萨佩蒂亚家曾经在奥瑞城还挺风光,只因家族里有人和切尔蒂斯人沾了点关系,被宫廷中的人多言了几句,从此可以说是一蹶不振。老老威尔还算有本事,他带着一家老小搬到伯恩湾后赚了不少钱,以至于从曾经的小商人一跃成为了当地的豪富。从老老威尔搬进大理石别墅起,他的对手从未消停过。但老老威尔最终还是活到了八十一岁高龄,寿终正寝,至于他是如何在竞争对手的打压下保护好爱萨佩蒂亚家的财产和自己的安全的,他自己从未提过,也没有人向他问过。这一传统被老老威尔的儿子威尔佩斯——现在的老威尔完美继承,即使亲如妻子,老威尔也从不向她透露自己的“商业手段”。他的妻子也一直蒙在鼓里。
至少在那场瘟疫前一直如此……
(神创历950年7月中旬)
帝国,赢了。
瓦尔莱塔帝国,赢了。
这是瓦尔莱塔帝国第几次击退对岸的切尔蒂斯人了?估计那些穿着铠甲的将军们也不知道。但所有瓦尔莱塔人都知道的是,这一次切尔蒂斯人几乎赌上了一切,而他们的失败必定预示着他们再也无力来犯,帝国彻底掌握住了名为“霸权”的权杖。
达孔德斯的执政官万分高兴,他背对着辛辛奥海,高举着和平协议的复印件,向着达孔德斯的人民宣布着胜利的喜讯。他头顶上的橄榄枝随风飘荡,白鸽伴随着人民的欢呼声,在空中自由飞翔。
奥瑞城的皇帝站在全城的最高处——帝王纪念堂,对着海佩拉大陆,切尔蒂斯人所在的方向轻蔑地笑了笑。阳光倾泻在他华贵的紫袍上,一直延伸到洁白的大理石地面。
然而,突如其来的噩耗自大街小巷传到教堂,又自教堂传到宫廷,再自宫廷传到紫衣帝王的耳中。霎时,橄榄枯萎,白鸽坠落,阴云蔽日……
瘟疫,降临了。
据一名瘟疫的亲历者说,他所知晓的感染者中,得了瘟疫后活得最长的也就活了两个月。仿佛感染瘟疫就等于宣判死刑,所有感染者无非是还未被处刑的将死之人。不过那些死刑犯可要对这种说法大加驳斥了,因为感染者的躯体就像干巴巴的焦炭似的,面色比起埋在土里的那些家伙好不了多少,可比一般的死刑犯可怜多了。
人们并不知晓瘟疫的罪魁祸首,只是本能地将其怪罪到神明的头上,死亡之神西杜伊,灾厄之神卡莱耶,苦痛之神涅帕……能怪罪的神几乎都被怪罪了一遍,最终一种说法逐渐流行起来,并统一了所有受灾者的意见,那就是将瘟疫起源的矛头指向死亡之神西杜伊。这场瘟疫此后被称作“西杜伊大瘟疫”。其实人们对于神的怪罪也并非毫无道理,毕竟那些整天研究和摆弄“起源之力”的学者们都是这样说的,更何况就连平日里与他们作对的祭司与法师们也基本同意这一观点。这些个掌握超凡力量的人在这件事的口风上都统统联合成一块铁板了,
哪有普通人插嘴的份呢?
西杜伊大瘟疫持续了两年多,这两年一直被认为是帝国的“至暗时刻”,至于为何,我想地上的横尸与废弃的房屋会告诉你。瓦尔莱塔帝国的人口统计官估计活了一辈子也没想到在这时候能遇上这般苦差事,不知磨破了多少纸,写断了多少笔,才稀里糊涂地统计出了个数据——全帝国人口,相较瘟疫前夕,减少了三分之一。
多么骇人的数据!但对于住在城堡里的贵族们,还有一项数据更为骇人,那便是他们的财政收入。
只要是个明眼人,走在奥瑞城的随便哪处街市上,都能一眼看出,帝国的繁华已不再。昔日的黄金之城已然褪色,昔日的瓦尔莱塔巨龙失去了不可一世的傲气。
压死国民信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皇室的绝嗣。明明各地的贵族一个个都活的好好的,偏偏苏伊露皇室,全帝国,或许是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家族遭了罪。据知情者透露,苏伊露皇室的悲剧源于一场意外,但那都是后话了。瘟疫本身又何尝不是一场意外呢?
切尔蒂斯人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这是对帝国的天罚。不过令帝国人庆幸的是,虽然苏伊露已无后嗣,但皇帝陛下还在,他犹如帝国人心中永恒屹立的巨像,一直支持着国民的精神。
但这真的值得人庆幸么?
……
或许是我跑题了吧。总之,这场瘟疫为爱萨佩蒂亚家带来的冲击丝毫不必对帝国的冲击小。毕竟就连贵族也开始为钱袋子犯愁了,老威尔他一介商人又能好到哪里去?日益困难的生活迫使老威尔在家人面前放下了伪装,他伪装不下去了,因为那张纸正变得越来越薄。
那是一个平凡的夜,那一夜,妻子从自己温和的丈夫口中听到了欺诈,勒索,伪装,哄骗等等不应从他口中出现的词语。她脑海里,一团乱麻。
但好在,老威尔爱她,她也爱老威尔。
第二天清晨,她拉着老威尔去了一个老地方。他们曾经订婚的地方。这曾是一片白沙滩,记忆中这里的每一粒沙都宛如纯净的白银粒。可惜的,现在的白沙滩已是灰沙滩了。
但那些不重要,因为,他们是来看海的,况且,这里的天空依然澄澈。
最艰难的两年好像很快就过去了,爱萨佩蒂亚家逐渐恢复了原来的生活。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多少商会成为了爱萨佩蒂亚家幸福的牺牲品。
瘟疫结束后第三年,爱萨佩蒂亚家终于又能雇得起仆人了。新来的一个女仆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老爷和夫人曾经的订婚戒指,其中女方的那一枚上镶嵌着一颗巨大的蓝宝石。
“海天一色”——戒指盒内的一张纸条用花哨的字体写道。纸条旁边躺着几根半黑半白的,中年男性的头发,且还余留着些许海洋与天空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