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千零二十三.六.四

二千零二十三.六.四

突兀的白幕像是堆积累满目光的暴雪,带来短暂的失明后被太阳般的刺眼强光融化,还没来得及消化传递进视线的图像就不适应地合眼加抬手遮挡,黑夜借着这次对光的拒绝在镜头蔓延,熟悉的暗潮好像回到了阴冷黏湿的牢房。试探性地睁眼,强光带来的失焦为眼前景象披上一层朦胧,室内的淡绿基调让大脑联想起“由成千上万棵树木组成的森林”以及“青山绿水”这个词。

有些恍惚地低头将两手挪到眼前,来回转换手心手背和张卷五指的这两个动作像是在确认和疑惑着什么。脑袋抬起后茫然地看向四周,在视线中心发现之前与背景融为一体,穿绿色长褂的人。他们团成一个圈,包围住了什么。

听觉系统这时候恢复过来,一些奇怪的声音,或者应该说不能理解的语言从那些“小绿人”口中潺潺入耳。

好奇的镜头朝“小绿人”推进,即使来到他们身前,他们也没发现般无动于衷,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圆心看去。

镜头的高度大概只到“小绿人”的腰部。一边呆滞地绕圈一边思索该如何看到被围在里面的景象。思绪在无意的一次抬手后停住了,伸出的右手如同空气穿过了其中一位“小绿人”的身体。

错愕地缩回手,稍稍颤抖的镜头重新看向掌心。抬头把手举到“小绿人”的眼前,来回挥舞着——“小绿人”不为所动。

难以置信地踟躇后退,对自己的存在产生动摇,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害怕、不安、茫然、虚无、低沉、烦乱、孤独、悲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我感受到了交错复杂的诸多情绪在脑海中沸腾,那些情绪撕扯着我的神经。镜头早早得到答案,踉跄地朝前方走去。

穿过绿色的身体,“我”看见被包围住的光景——从女人膣中露出脑袋的婴儿被“小绿人”轻细谨慎地取出,嘟起肉肉的嘴唇啼哭着被抱进准备好的热水盆里,冒着雾气的灰白毛巾为他擦拭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视线在一瞬间锁定在了那位婴儿的身上,跟着他左提右扯。婴儿曾有那么一会,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以为是巧合,不以为然。

几秒后,婴儿再次看向这边,哭着朝这边晃出手。镜头如同猫受惊后的瞳孔急剧放大,鬼使神差地同样小幅度探出半只右手。在一点点朝婴儿移动时,那些基于人类却超越人类的情绪才后知后觉迸发,如同汹涌的潮水把我卷入深海,在一瞬间经历完了人生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我挣扎着,一片又一片的记忆碎片从我身边划过——“互殴”、“流泪”、“图画”、“故事”、“知识”、“虐待”、“胡说”、“危险”……

在就快溺水失去意识的最后视线里,“我”牵住了婴儿的手。

睁开眼还是死气沉沉的天花板,两三道光从窗帘的夹缝挤进来,拉出的淡淡金弦挑起空气中尘埃。躺着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显示为5:59的系统屏保,关掉六点整的闹钟又眯了小会才从床上支起身。

离开卧室前回头看了眼叠好的被褥、收进书桌的靠背椅以及放回书架的外语教材——这些平常的景象总能令我恍惚——这房间里,不该只有我一个人的。

昨天似乎做了奇怪却熟悉的梦。我不断在房间里寻找过去的身影,梦却越发模糊不清,连那个人的脸都回忆不起。

摇摇脑袋告诉自己别再去想“不存在的人”了。转身打开房门离开卧室。

出门后正对面房间的门敞开着,

能看见躺在床上,被门框隔断的裂皮双脚。双脚长满腿毛。

我踩着无声的脚步走近,里面床上躺着的果然是我衣冠不整的父亲。睡姿呈大字型,脸上烧着红晕,看上去昨天喝酒喝到很晚,跑到这间客房睡了——平时是睡沙发。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我不在意。无非就是一些骂人的粗话或者喝上头的“再来一杯”,从他的口中从来蹦不出什么好词,不知道是跟狐朋狗友学的,还是本性就那样——我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客厅一如既往的乱,沙发上摆满了换下或洗完的衣服、内裤甚至是袜子;快递盒堆放在油腻的餐桌下、浑浊的茶几间、挂泥的冰箱顶;阳台的落地窗没有被合上,生锈的栏杆扎根在晨风里。

曾经,我还会勤奋地收拾和打扫,最终结果往往是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在一天内烟消云散。

我看向左边关上门的房间,那里是父母的卧室,不过最近几年只躺着我的母亲。对她我同样没有多少感情,我对他两的评价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要我在打扫卫生的时候被她看见,她一定会去翻我手里的垃圾袋,一边说着这个有用那个有用,一边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垃圾袋很快就会被掏空。被拿出的荒废玩意再次把家里挤成废品站——想到那些,我的眉头渐渐下沉。

迅速完成洗漱,抢在他们醒来吵架前离开了家门——躲避他们,这就是我每天这个点起的原因。

通常是出门吃完早饭直接去学校,放假期间则是去图书馆坐到晚上再回家睡觉。认识李梦欣后,放假期间的行程在她的热心邀请下变成去她家待到晚上回家睡觉。起初我担心会给李梦欣的父母带来困扰,去过几次之后知道她父母基本不在家。

今天也是一样,不过原因又多了一个——经过昨天在班群里的讨论,决定今天九点在李梦欣家开复习会——李梦欣的成绩是年级前三。当然,是自愿参加,实际上真的会来的我想两只手就数得过来,并且大部分应该是女同学。作为语文课代表的我理所当然被邀请了。

我对这种高考前一天临时抱佛脚的行为并不看好,但他们大概只是为个热闹,不是真的指望通过这场复习会得到什么,就不多做声。

乘坐两块钱的二路公交在一座超市前的站台下车,超市的正对面是李梦欣住的小区。轻车熟路地在小区内左绕右拐,来到七栋楼下,等待电梯下落。

电梯门打开后是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奶奶,手上牵着一条棕白相间的狗,看上去像是柯基。她抬头望了眼我。等她从电梯里走出来,我才进去,按下27层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上时,还没走出视线的老奶奶背影一震,想起什么一般扔下狗链再次朝电梯走来。“等等,你是不是叫曾智轩……”她的表情焦急,应该是想跑,身体却被年龄拖垮,只能尽可能快的走。同时,一只手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我疑惑于这个陌生老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电梯门却抢先一步合上,我的眼前出现一个不断散落又汇聚的绿色箭头滚滚向上。

手指随着电梯的上升而在对应楼层的按钮间移动,思索到第五层时,悬着的手垂了下来。

大概只是认错人吧。就算没有认错又能怎么样?追上去问个究竟然后得到“啊,我只是看你眼熟就问问”或者“我是你三姑婆呀,不认我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之类的话吗?大多数人的无心之举却会给予他人一定的期待,这样的期待只会落空。就像每次我父亲稍稍心情不错对我好些时,我总会认为他本性也许不坏或者他改变了,觉得之前那样诋毁父亲的自己真是坏透了,出轨肯定是小三的错。但一圈轮下来,无非是自己自作多情的独角戏,失落不断地打击热情。

来到李梦欣家的门前看了眼时间,快七点——这会她应该已经醒了。按响门铃,门内传来有些闷扁的回应声。

“来啦——”被打开的门缝里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两只灵气的眼睛眨巴眨巴,在确认来人是我后将门完全敞开,“啊,快进来快进来。”

李梦欣的后脑勺扎着标志性的马尾,长及腰部。挂着白色围裙,穿着粉色居家服。手上拿了柄汤勺,似乎刚从厨房过来。

见我进来后她顺手锁上门,站在一旁等我换鞋。我看了眼玄关处鞋子的数量——今天阿姨和叔叔仍不在家。

“今天怎么这么小心翼翼的?”换鞋时我问道。

“昨天看到了女生独居被入室抢劫杀害的新闻,今天还是有点后怕!”她双手抱肩做出对应的神情,随后又嘿嘿傻笑。

“要真是坏人,你刚才的举动可是无效措施。”我看了眼没有防盗链的门,“男人的话使使劲就能推开门闯进来。”我的视线挪向门的上方,“为什么不从猫眼往外看?”

“嘿嘿,这不是搬椅子麻烦嘛。”她扬了扬手里的汤勺,又用手比划了一下我们的身高,“而且我觉得大概率是你来了嘛。”她笑得很开心。

细看,猫眼的位置确实有点偏高了,对于接近一米八的我也才勉强能够着,一米六左右的她光踮脚很难从猫眼往外看。

一起进到室内后,李梦欣一边走向厨房一边问我:“吃了早饭吗?”

“还没。”

“想吃什么?这里有包子、粥、饺子、豆浆,还有一些水果和牛奶!”虽然她平时就是一副给人亲近感的老好人的形象,但总感觉今天有点开心过头了。错觉吗?

“开早点店吗?怎么什么都有?”作为老朋友轻轻吐槽活跃完气氛,我接着说道:“按你的喜好来吧,我不挑食。”

“嘿嘿,那一根香蕉两个鸡蛋的组合怎么样?”她这句用活泼嬉闹的语气,后一句故作低沉沧桑吟道:“寓意明天高考一百分哦。”

“出现了,李梦欣的老奶奶形态。”我配合着回应道。

“嘿嘿。”

“还有,现在满分一百五,一百分太低啦。”

“唔,”她一下子有些语塞,思考着有没有食物看着像“5”,“那怎么办?”

“好啦好啦,再开玩笑下去你手里的汤勺就要罢工了。”我跟着走到厨房,“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七点钟的新闻应该快到了,你去客厅坐着看新闻等我做好叫你就行啦!”她做出把我推出去的动作,“今天你可是……”还没完全诞生的句子因为立刻捂住嘴的手而拦腰折断。

“我可是?”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哎呀没什么没什么。你好好在客厅看新闻就好啦!”这次她加大力度把我推出厨房。

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我熟能生巧地找到那台巨大电视底下的开关。电视是智能电视,有一段带有品牌标志的开机动画,但无论是我还是李梦欣,都更喜欢以前那种调频道的电视。

我把模式调成本地,切到中央电视台。这会距离七点的新闻还有两分钟,正在播放过场广告。

无论什么时候来,李梦欣家都是崭新如初的样子,从来看不到一点污垢。家里人少,制造的垃圾也少是一点,李梦欣每天都勤快打扫是另一点。

有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我出生在李梦欣家该有多好,姐弟或者兄妹我都能接受。我和她有太多的共同点,以至于后来的一见如故——都爱看书、都爱看新闻、都爱思考、都爱干净、都喜欢小猫小狗、都不说脏话等等。

在认识她之前,尽管知道她成绩优异,但她的行为就是给我一种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感觉,跟博学完全不沾边,一度让我觉得她学东西就只是为了考试。在认识她之后,我发现我错了。她其实相当善于思考,这并不局限于纸面问题上,而是生活的各方各面。印象最深的,她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什么东西都有各自的颜色?草为什么是绿色?天空为什么是蓝色?”这些任何人都认为理所当然以至于毫不在意的东西,却引起了她的深思和研究。在更深的相处后,我认识到她的眼界也相当远,国家政策甚至国际局势的分析她都可以用玩笑的语气信手拈来。

越了解她,我越奇怪她平时的表现,这与她的思想完全不符。

我就问她,“为什么你平时总是一副嬉皮笑脸,和蔼可亲的老好人形象?”

她笑着回答:“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呀?”

这句话把我堵住了,“你明明……”

“哎呀我都知道啦,可难道聪明就应该每天垮着副臭样,愁眉苦脸地担忧国家,担忧世界,担忧那些自己活到两百岁都用不完的不可再生资源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隐隐觉得自己错了。自己在自认为看透大部分事物后沉默寡言,再加上一定的刻板印象,便觉得她也应该这样。

她继续讲下去,“每天开开心心做自己,和聪明不冲突呀。这两又不是反义词。因为聪明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不屑于跟普通人讲话,这也是一种愚蠢的自大哦。我一直觉得那些外星人或者讲神的电影很假,因为越高等的生物,应该越谦逊平易才对,不摆架子——层次越高,活得越久,越该通透存在的道理。”

就这样,我被她改变了,放下了往日的傲慢,可以跟除父母亲戚外的人友好交流了。

至于为什么除开了父母亲戚,这点我很难讲明白。

电视里响起新闻的音乐声,主持人先浅浅讲了一些发展与政策后,讲起了其他新闻。

第一篇新闻大致讲的是在玛姆拉克的某处村庄地下发现古老陵墓,陵墓的主人疑似三百年前的曼斯菲尔德女伯爵。尸体死相狰狞,指甲全部脱落,腹部有明显生育痕迹,且在棺盖内壁留有大量刮痕,初步怀疑是产后假死被急忙下葬导致的惨案。

我并不认识三百年前的曼斯菲尔德女伯爵,只是稍微代入一下她的处境,深邃的绝望让我可怜起她来。并顺便愤怒那个只把女性当生育工具的封建社会。

“做好啦——”我听见厨房传来李梦欣的声音。

餐桌上摆着两碗粥,中间是一个大扁盆,盆里放着包子、馒头、蒸饺、油条等面食。

她清洗着最后的水果,背对我说道:“不知道你喜欢吃哪样就都做了一遍,嘿嘿。”

“不会浪费吗?“我坐下来,问。

“剩下的可以给要来的同学吃啦。”她把洗净的水果盘放到餐桌上,里面有切块的猕猴桃、香蕉、苹果之类的。

我舀了舀粥,这还是皮蛋廋肉的,“做这么快吗?”

她解开围裙在我正对面坐下来,笑嘻嘻道:“都是速食啦速食,煮锅粥要一两个小时,包包子也要几个小时,那样得起多早呀!睡觉才是人生的意义!”

“赞同。”

我盛起一勺吹了吹,将热气腾腾的粥放入嘴中,虽然是速食,但味道并不差。

对面的李梦欣并不着急开动,两只手托着脑袋晃啊晃,眯着眼睛,挂着关爱孙子的笑容,用老奶奶的口吻问道:“味道怎么样呀,小伙子。”

“老师傅的手艺肯定差不了。”我又舀了一勺。

“嘿嘿。”

饭后是我来洗碗,她抢着干,但我没同意。毕竟本来吃的就是人家东西,碗还让人家洗就太不对了。

洗碗时,她依旧坐在餐桌上托着脑袋看我。老奶奶再次附体,“去哪里找这么懂事优秀的女婿哟,要不是老人家我啊,没有孙女,没有女儿,不然肯定把她嫁给你哟!”

这次还带上了不知什么地方的口音,看来真的被老奶奶附身了。

“这么大岁数还单身一定不容易吧,奶奶。”我打趣道。

“是哟,孤独滴狠!人果然还是要有个伴,你们年轻人可不能学我,觉得一个人活着舒服,不然老了后悔死哟!病了都没人照顾!”

“孤独吗?”我低声重复了一遍,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这次李梦欣没有马上接话,过了一会才恢复正常语气平淡地说道:“是啊。”

我没有回应,身后再次传来她的嘿嘿笑声。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坐在客厅一起看完了到八点的新闻。她从房间里拿出上次没有拼完的积木,我们又一起拼起来这个有几万块零件的大家伙。主题是世外桃源,价格很贵,我和李梦欣一起买的,我们都挺喜欢这种消遣娱乐又锻炼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小玩意。

差不多拼到八点半时,门铃响了。李梦欣让我把积木放回房间,她去开门。我顺便把里面的教材也拿到了客厅。

进来的是几个课代表,不出意料都是女同学,她们看见我后都冲我笑笑,“来这么早啊。”

“没有,我也是刚来不久。”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在我看来确实算不上久。

她们问询李梦欣的意见后,把书包里的教材都拿出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李梦欣从靠近阳台的柜子里拿出好几张坐垫,绕着茶几围成圈。

“雪雪,还有人嘛?”李梦欣问道。

“付杨茜她们家离得比较远,在路上了。”英语课代表黄雪静回答。

“那男同学呢?”

“男同学那边是尧俊豪组织的,我不太清楚。”

门铃再次响起。

这次进来的是尧俊豪为首的一群男生。尧俊豪是我小学到高中的同学,所以关系一直不错。虽然性格直了点,但人挺有意思,长得也是校草级别。

“曾智轩?你来这么早?”他显然有点没料到。后面叽叽喳喳的男声在听见我的名字后莫名止住了,从之前的语气能听出是埋怨的话题。

被强行带来复习了?跟我的名字有关系?

“啊,你也来复习吗?”印象里他是天赋派选手,很少见他学习。课间和假期基本都在打乒乓球,成绩就是莫名的好,数学常年排在年级前十。数学老师总在课堂上说自己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只要再努努力,考清华北大就不是问题。

“因为付杨茜也要来啊。”他坦白道。

他和付杨茜是班上知名的情侣了,也算得是郎才女貌。尽管我对学生恋爱并不怎么看好,认为那幼稚透顶。

“那你后面那些人?”我看向骨瘦如柴的吴宇乐、惜字如金的曾项伟、口吃结巴的周振涛,“他们女朋友也要过来?”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带来撑场面的。”

“求婚?”

大家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班上男同学里的威望和组织力就是很高,没有什么职位,但可以让其他男同学听话,这是我办不到的。我不喜欢去指挥和命令别人,那会让我觉得很别扭。说白了,我不适合做一位领导。

再后来,付杨茜她们也到了。我稍微数了数,这已经远超我的预期,班上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来参加复习会了——我不着痕迹地笑笑——这确实挺热闹的,以至于一张茶几都挤不下。李梦欣又从柜子里拿出几张折叠桌子和茶几拼一起,这才勉强坐下。

期间有位不识趣的男同学想偷偷到卧室看看,被李梦欣发现后严厉批评了一顿,那位男同学迅速受到了全体女同学的谴责,最后是尧俊豪替他说了几句话,像是想去厕所走错房间之类的借口,这才让那位男同学没有羞愧到逃出门。

复习会比我想象中要轻松愉悦得多,没有压抑的气氛,大家都欢声笑语的,虽然好像完全不像复习会,更像是一场聚会了。

到中午后女生们都自发前往厨房去准备午饭,男生那边也没有一个要走的。都跟父母请好了一整天的假吗?

我不玩游戏,就提出想去厨房帮忙的请求,却被官静怡问道:“你会做饭么?”

没记错的话,我是从小学那会开始会的做饭,做的第一份饭是晚餐,主食是蛋炒饭,还炒了一盘土豆丝和胡萝卜丝。那会“姐姐”的肚子咕咕叫,而父母那晚又不回家,我就试着做了点简单的东西给她吃。我依稀记得她从小心翼翼到狼吞虎咽的模样,可爱极了。

我还没回答,李梦欣抢先道:“大气津比卖见了曾智轩都要主动让出食神的位置哦!”这显然有夸大的成分,我充其量也只是做点家常。

“是么?”官静怡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依旧不相信男生居然会做饭。

如果不是“姐姐”,我大概会和其他男性一样,没有接触做饭的理由——在家时母亲会做饭,离家后妻子会做饭。

一旁的付杨茜不明所以地用肩膀推了推她,并咳嗽两声。官静怡的态度有些生硬地转变,跟我讲:“嗯嗯,实在想帮忙的话,洗洗菜之类的就好了。”

这都被我看在眼里。

准备饭菜时,门铃又一次响起。

李梦欣她们有事在忙,而男生那边又在集体开黑,我就自觉过去开门了。

门外站着的是李俊宵,同班同学,体型肥胖再加上性格古怪,在班上没什么朋友。

我刚想问你也是来参加复习会的吗,他自来熟地进门开口抢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喊我,要不是爷有专业的情报部门,可就错过这场天伦之乐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眨了眨眼睛,竖起一个大拇指。

复习会,重要?不喊他……可群内讨论?班群,没进?天伦之乐……没用对。

槽点太多以至于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默默把门锁上,他先自顾自地走进室内,左看一下厨房的女同学,右看一下客厅开黑的男同学,满意地点点头,“哟西哟西,看来大家都到的差不多了。”

从他的身边擦过,我回到了厨房,继续洗我的白菜。李俊宵跟着我进了厨房,右手撑着我的肩膀左手叉腰道:“兄弟,看不出来啊,牌面挺大的嘛。”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立即引来众人围观,连打游戏的男同学都抬起自己争分夺秒的眼睛瞪向他,他一阵窘迫,仰天大笑道:“啊哈哈,看来是爷多言了,啊哈哈……对了,刚才有个老头问我……”

无视这个奇怪的家伙,我把洗好的白菜递给一旁的李梦欣,问道:“他刚说的什么意思啊?今天我生……”

李梦欣接过白菜,打断道:“别理……”

门铃似乎在这时再次响起。

不可思议的,李梦欣在我的眼皮底下消失了,大家……尧俊豪、官静怡他们,也都无影无踪了。刚刚还热闹嘈杂的声音如同沉入海底般寂静下来,人头攒动的画面因接收不良而断线,再打开时,幽玄古暗的树林包围了我,脚下踩着的木质地板被长草的黑泥吞没。瞬间的变化让我连唇齿都忘记合拢,痴茫呆沉地转动视线,飘着蚊蝇的灌木比投影要真实清晰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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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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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千零二十三.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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