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到家,张四平吃完午饭后,与张彤谈起关于苏喜财说的事情。他不是直接进入话题的,在这之前张四平提到晓清晓酌要读书的事,张彤紧锁眉头,她轻声说:“咱们家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他们读书的。等到度过这几年再说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毕竟他们到了读书的年纪,要是荒废了,以后可能不会有什么出息,这样我们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大哥。”
她有点为难,神情更加凝重了。她说:“就现在的状况,我想帮也帮不了啊!”
“没有事情,只要你有这份心就会有办法的。”他深沉的目光有所转变。她看到他如此的自信,开始好奇起来。
“你能想到赚钱的办法?”她不相信钱会这么容易赚到而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男人没有能力赚到钱。已经习惯小生活的人,对钱的敏感和担忧程度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听到能够赚到钱,她发至内心的露出喜悦的表情。
“苏喜财对我说今天兔子的行情非常的好,所以···”
“所以你就打卖兔子?”
“嗯。”他像是知道他会同意一样,轻松多了。
“你身体不好,怎么能去集市,集市那么远,我怕你吃不消。”
“没有事,苏喜财说他帮我们卖。”
“他平时油嘴滑舌,万一他暗中使坏怎么办?”女人的忧虑很大程度上是有道理的。
“那就我自己去卖,明天我给他说,就说我要自己去卖,不要他麻烦了。”
“这···这样行吗?”
“你要相信我,这么多年我把你和孩子照顾的不是很好嘛。”他充满责任感和自信的言语配合他深沉的眼神试图给她一种踏实的感觉但是眼睛自己都骗不过自己,惹得眼皮微微的跳动。
她在相信之余略带担忧,多少个夜晚,他咳嗽,她给他端水喂药捶背,家里的灯不停的闪烁,多少次的熄灭又亮起。这年龄段的夫妻打闹是常有的,但是他们想打想闹也不大可能。张彤是张四平的表妹,兄妹加上夫妻,两个很重要的关系叠加在一起的关系是人都明白大吵大闹是不太正常的。苏喜财家婆娘和他的关系是兄妹加夫妻,他们大吵大闹人们习惯的不觉得丝毫的奇怪。自古包办买卖的婚姻有几对幸福过呢!
夜晚,孩子们各自回房间休息了,自从晓清晓酌来到张四平家,晓风晓雨就睡在厨房里,她们曾经对张彤发牢骚,说什么就是两个外人搞得她们冬天睡板子,年饭吃的不顺心等等。童真在小孩子的世界的写照,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他们明白本来属于自己的就不应该因为什么人的原因而失去。当初他们得到的是父母的关爱,因为父母的关爱使他们生活的很愉快,即便是不愉快,极大程度上是在外界造成的。而陌生事物的出现使父母对他们的态度变了。成也父母败也父母。这种打击在孩子的世界里被认为是一种抛弃,更甚是一种背板。
晓风晓雨晓清晓酌是孩子,孩子与孩子之间的磨合是艰难的尤其是他们之间存在亲戚和夺取关系时。矛盾而复杂的关系,让他们接受现实与不接受现实同样为难。
不知道是为什么,晓风晓雨睡不着,于是小姐妹两个说起话来。她们可爱的模样真难想象以后是不是美人胚子。
“姐,你说他们两个来我们这里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走啊。”晓雨说。
“不知道,阿爸只是说他们在我们这里住,没有说什么时候走。
”
“他们坏死了,夺了我们的位置这么久。”她很气愤,说话的声音大了些。
“嘘,小点声。阿爸阿妈没明天还要早起呢!”她小声说。
“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大了。”她很听话,声音果真小了很多。在孩子的世界里作为姐姐的似乎很有权威。
“晓雨,不要说了,毕竟是咱们大伯家的娃娃。说点别的。”
“姐,你说,我听着。”她很乖巧的附过身来。
“今天阿爸和阿妈好像在谈什么事情。看样子是很重要的事情。”
“阿爸每次做事情都不会与我们说,大人的事,小孩管不了。”
“今天上学我听小花说她爸明天要去集市卖兔子。她家也是养兔子的,是那种灰兔子,上次我们还去玩过呢!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了,兔子真的很可爱呢。”
“咱们家的白兔子也好看啊,是阿爸从大伯那里弄来的呢!”
“阿爸没有说过是从那里弄过来的呀,反正兔子是咱们阿爸弄来的!”
“这个不重要,你以后要对他们好有点,知道吗?他们很可怜的,阿爸阿妈都不在了。”她声音有点哽咽了。
“嗯。”她的眼神明显的流露出同情。
或许是今夜,她们对晓清晓酌的态度开始变化。她们今天为什么睡不着,只有天知地知她们自个儿知。
天很快的亮了,初春的阳光照耀下的田野透露出绿色生命的气息,空气如花朵一样芳香。老人们不怕冷,很早起来晒太阳。即便是太阳没有出来,透透气也不错,或是看看朝霞。他们能懂些“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道理,所以把握一下新生的太阳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子女的关怀多少带点阻拦的意思,但总归是被自己的孝顺和老人的固执给打败。
张四平推出自行车,叫张彤拿出装兔子的木箱子,然后挂到自行车的后座上,等自行车停靠住后,他们将兔子放进箱子里。兔子是不会说话的,它们会挣扎,这种情况下它们只能是挣扎。晓清晓酌在家里,张四平的两个孩子早早吃晚饭上学去了。
小东西突然跑出来,晓清追出来抱它,正好看到张四平在装兔子,觉得奇怪。出于一种对熟悉事物的关心,她很快流出眼泪,但是没有上去阻止他们。小女孩的泪花是珍贵的,她们以后的清明与温厚就是小时候纯净的泪花堆积出来的。
“好了,就这些吧。留几只娃娃们玩耍去。”张四平抱着兔子往笼子里装时说。
“也好,看看行情吧。”她抹着脸上和额头上的汗水。
“放手吧,我一个人应付的来。”他推动自行车,见她帮着推时说。
“路不好走,还是山大路再说吧。”
他没有做声,扶住车头往前走。
“清儿,婶和你叔有点事情,你在家不要乱跑呀!”张彤对晓清说。
晓清没有说话,她也没有管。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路上,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很快的回来,小路说的只是家前边的路,路是弯的,一过弯,人是看不见了,但是弯后还是小路,很难走的小路。她得花一段时间才能去了折回来。
太阳旁边的霞光渐渐淡下来,黄光开始照耀整个神州大地,照耀的是整个神州大地有些夸张,不信你爬过这座山头到另一个山头看看,没有雨是不大可能存在的。街头巷尾流传的民谣“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说的大概就是像这样的地方吧。
还好今天这个山头是晴天,晴天里人们能干活养家,但是天晴的时候家里边留下的是老人与孩子,危险系数自然会高一些,到底有没有危险,是什么样的危险,就不得而知了。
晓清看到大人走了,在害怕之余,心中的忌惮也消失了大半,这样一来自己和弟弟可以得到相当一部分的自由。
晓酌走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他的眼前那活生生的两个大人不见了。“姐,叔和婶呢?
“好像是走了,你快过来。”说着把晓酌引到放养兔子的地方。
“兔子好像少了好多,刚才叔和婶把好多兔子装走了。”她的眼圈出现红色,仿佛是要哭出来。
“大人的事情我们不要管了。姐,小东西饿了,你把它放下来,让它自己找吃的去吧!”他看到小东西已经不耐烦了。
她放下小东西,它溜得很快,一转眼功夫就跑到圈字里去了,小动物之间相生相克,兔子这温柔的动物遇到天真无邪而带有邪念的狗,害怕的缩到一个角落里。就那么不大的一团,好像只有一个母亲一个父亲和八九个兔孩子。
它在它们身边嗅了又嗅,收起鼻子,然后站在一个地方停了片刻,最后扭头而去。兔子压抑不住恐惧,在角落里藏了好半天才肯出来。
它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晓酌从哪里弄来的米饭,他将米饭放在地上,它老远就将鼻子伏在地上闻,当米饭在鼻子面前方才开口吃。吃的时候尾巴夹着,明显是把他们当成陌生人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路上,一个声音叫道:“晓清,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像是做贼一样,吓的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怎么的,他们脚下的小东西没了动静。
张彤走进看时,发现小东西死了,便问晓清:“这只狗哪里来的。”
她很紧张似的往下看,发现它死了。心头的不舍让她的泪水一下子蹦出来。她抹抹泪水,带着哭腔说:“是我捡的。”
“米饭在哪里弄的?”她追问道。家里本来是搁了些米饭在地上准备老鼠上路用的,她虽然不肯定但已是十分确定米饭就是家里的。
“婶,是我在地上找的。”他低着头说。
“以后不要胡闹了。”说着流着泪将他们搂在自己的怀里。
“晓酌,去,快去把手洗干净了。”她很急切但很慈善的说。
天暗淡了,看是要下雨了。这样的情况在山里经常出现,这里的人对天气变化是格外敏感的。山雨欲来前老人们纷纷躲进家里,农田里干活的人放下农具往家里去。在这里生活他们已经习惯来回了。
张四平刚来到集市就见天开始变化,乌云从远处盖过来,好端端的天一下子暗淡起来,春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吹过来,集市上的小物体随风舞动,街道上买卖照常进行。
这里好多是像张四平这样从远处过来卖农产品的,还有一些比他更远。春天葵花籽没有成熟,但是随处可见卖葵花籽的人,他们站在自己的位置,守着一袋或是几袋的葵花籽。这些人排成一字型,每个地方都分散开着。另外有人卖大米,什么样的大米都有,价格当然是不一样的了。他们和卖葵花籽的人站在一起,为了以示区别,他们一伙人站在同一个地方,没有与卖葵花籽的人夹杂。这些人很熟悉的叫卖,几个悠闲的农家汉子抽起大烟,风吹过,烟斜飘开去。一旁的人习惯他们的二手烟,只顾着招唤来往的行人。
张四平找了个可以躲雨的地方将车停下来。刚转过头时就见到熟悉的背影。他横竖觉得是他三哥,可能是不确定的缘故,他没有上前去打招呼,即便是打招呼,也赶不上他的速度,他是准备回去的,看那“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架势,一股尘土都快要被他掀起。如果他肯定是他的话,他不打招呼是说的过去的,这么多年他们兄弟几个来往不多,一声“三哥”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会觉得意外与别扭。也许更大程度上是因为时间谈化亲情吧,以至于最后相见不能寒暄。
张老三是赶上好日子了,昨天的兴奋劲一直到今天还没有消,今天上集市是来卖肉的,顺便买了一头小肉猪。情况好亦或是好运一直伴着他的话,肉猪长大,他的孩子就高人一等了。
细小的雨花打落在敏感的女人头上,女人惊叫道:“下雨了。”一边喊一边收拾自己摆放在露天的大米。她拖的颇为吃力,一大袋的米,在雨水来时顾不上用肩扛了,她很干脆的直接将袋子拖到避雨处。
有好几处几乎是同时叫道“雨来了”,毕竟不是一个级别的人,当然是不会都像那个敏感女人般焦急。那几个吸大烟的男人很淡定,在确定有雨后,慢慢的把烟吸干净,再丢到地上用脚踩掉,然后把东西挂在扁担两边,不费吹灰之力的挑起就走。
雨不大,他们卖家为了保险起见才将产品放在避雨处的,在避雨处可以照常叫卖。雨对行人影响不大,现在行人没有散去,很多人停留在原地检查自己买的货物,看质量过不过关,价钱合不合适。因此不少卖家在原地支起大伞或遮雨用的大棚,不是他们聪明些,而是他们有条件。
张四平找好位置将自行车放起来,装兔子的木箱子摆在跟前,如其他做生意的人一样开始叫卖,一边叫喊一边捂着嘴巴咳嗽,显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一个显得很沉稳的年轻人走过来,先是递给他一根烟,感觉好像卖家成了买家,买家成了卖家。张四平把手摆了摆表示不吸烟,年轻人自讨没趣的把烟收了回去。
“兄弟,什么价钱?”
张四平心里一哆嗦,冷汗从他干冷的额头上流下来,腋窝里也有水流下,硬是将衣服印湿一块。他试着摆脱汗水给自己带来的不适感。他来的时候心里就盘算卖什么价钱,一直没有拿准卖什么价钱,当眼前这个贼眉鼠眼的人问起时,他意识到这个男人是本地人,从“兄弟”这个称呼和他不太靠谱的本地方音来看他绝对不是外地人。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提问的尴尬情形下,对本地人的信赖起了主要作用。他打算出个比较低的价钱,但无论如何是够晓清晓酌上学的了。于是他对年轻人开始有点愧意了。
“就二十块钱一只吧。”他不内行,使劲的装作内行。不习惯而又像是很老套的模样让人见着心生同情。
年轻人老谋深算似的说:“就你这兔子,最多十五一只。卖不卖?”他手指着可怜的兔子,这些可爱的生灵在刽子手面前显得更加害怕,它们尽量的将身子缩到远离他那只邪恶的手的角落。
现在兔子价格是客观的,即便是一只宠物小兔也得十块钱一只,更何况肉兔呢。现在不是价格公不公道的问题,而是一只兔子卖到十五块钱一只可以解决现在的燃眉之急。人在急切的时候不会想的太远,能解决眼前的危机就相当的不错了。
“好吧,那你要多少?”
“全部吧。”
“一共三百一十五。”
二话不说,他拿出钱递给他:“这里有三百,我看就这些吧。笼子呢我拿走,可以吧。”
“当然。”他拿着钱,一脸的高兴与轻松。
年轻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来了一辆车,兔子就被拉走了。他是个生意人,至于他要将兔子如何处置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加工后的价格远远超过一只十五元的价格。
兔子卖过后,天还不见好,乌云堆积的更厚了,街上的人没有先前多了。他们大致是想在大雨来之前尽快的离开吧。
前方不远处有个肉摊子,张四平想也没有想直接走过去,问老板多少钱一斤。老板说八块钱一斤,他要了两斤。天渐变的黑了,明白人都知道如果现在不回家,大雨来的时候是回不了家的,于是街上除了一些近处的商人,其他的都撤摊子往家里赶。张四平买好肉,骑上车准备回家,想起自己的哮喘好久都没有买药治,在路过一个药店是他迟疑了一会。因为走的匆忙,他忘记从家里带合作医疗本,如果带上的话买药会便宜许多。当然不会便宜的太厉害,即使是折合后的价格也会比以前没有统一办本时的价格高。明眼人一下子就能品出其中的名堂来。对穷人这国家的政策有很多时候是照顾不到的。
路上的尘土扬溢出自己的味道,塑料袋等一切轻浮的物体禁不住骤风的怂恿翩翩起舞,街上的孩子起哄道:“下雨了,收衣服了!”他们明明是在告诫人们什么。
张四平焦急了,面对弯曲的十字路,本来是不存在顾忌的,他十年如一日的奔波在这样的路上,按理说是不会惧怕什么的。可是今天的天气让他怪后怕的。他骑上车,拼命的踩踏板,他想在雨前赶到家。踏板是湿的,他拼命的踩踏板,有好多次是空踩的,每一次空踩,他的心就怦怦作响!乌云像是要吞噬下边的一切,它向前移动的并不快,就像一个饿的发慌的壮汉,在每每吃掉一块肉时,连骨头都不会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