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薛凛几乎没有一秒犹豫地点开了魏惜和林佳祎的聊天记录。

或许这叫作**,但他不在乎。

直接撞入眼中的,是林佳祎并不客气的要求——

【林佳祎:喂,那个社科实践,帮我打听下薛凛去哪儿,报酬一百。】

下面就是刚才显示出来的一百块转账。

这段记录发生在刚刚跑操的时候,魏惜还没有回,显然因为突然的痛经,她没来得及告诉林佳祎答案。

微信转账24小时不收退回,林佳祎直接把钱转过来,看来有信心魏惜能在一天之内告诉她答案。

魏惜当然能,因为薛凛确实早就告诉过她答案了。

告诉她的那刻,心底的纵容和迁就也是实实在在的。

薛凛的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手指继续向上滑动,是那个让他一直有些在意的问题的答案。

魏惜到底为什么肯替林佳祎背锅?

这个问题曾让他烦躁,愧疚,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甚至让他反思,是不是自己高高在上太久,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同理心,又或者因为身边的吹捧夸赞太多,他逐渐习惯忽略脆弱哀求的眼神。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那个答案。

很不堪。

【林佳祎:速来背个锅,说你砸了薛凛小青梅的生日趴,损失全包,报酬五千。】

【魏惜:好。】

【林佳祎:活动楼地下一层舞蹈教室!】

[转账5000]

【魏惜:砸坏的东西价格是20W,需要我要票据吗?】

【林佳祎:不用,差不过是这个价,一个月零花钱而已,薛凛才不屑贪这点钱呢。】

【魏惜:嗯。】

【林佳祎:多给你一千,买件羽绒服,不用谢了。】

[转账50000]

[转账50000]

......

之前薛凛心中一直有些疑惑,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的魏惜,到底是怎么一口气拿出二十万的。

他甚至猜测,或许是魏铭启良心发现,准备对魏惜好点争取她的心。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那些钱,是林佳祎出的。

他想的更多的就是魏惜被林佳祎捏住把柄,遭受欺负霸凌,不得已背了这个黑锅。

哪有那么多霸凌和迫不得已,不过是交易罢了。

林佳祎出钱,魏惜出人,很公平。

相较于林佳祎,他确实会对魏惜仁慈一点,毕竟她是韩春平的眼珠子,是班里不可或缺的存在,是盛华冲刺省状元的希望之光。

很聪明。

不管是找到魏惜背锅的林佳祎,还是借此揽财的魏惜。

反倒显得他很愚蠢,真的信了什么“我喜欢你”的谎话,还为此困扰了好几天。

薛凛嗤笑,明晰可见的寒意慢慢攀上他,那些微妙的无法言说的悸动,凝望着依赖着的明润目光,此刻都被罩上了一层谎言的灰沙,变得不伦不类,味如鸡肋。

全是她的演技罢了。

他曾以为她木讷,刻板,没有情趣,不会表达喜欢,那不过是她面对他时最真实的状态。

她确实没对韩春平说谎,她果断否认了和他的绯闻,眼神那么真诚,以至于韩春平半点都没怀疑。

至于和他膝盖相碰时的慌乱局促,透过夜灯偷瞄他的心虚小心,被误会时的委屈不甘,被解围时隐藏不住雀跃的可爱,痛经呜咽着在他怀里装乖喊疼......

这些才是假的。

他继续向上翻,就像揭开冰山的一角,窥见魏惜深藏海水之下的不耻与灰暗。

【林佳祎:你还挺听话的,让你退学生会你真退了。】

【魏惜:嗯。】

【林佳祎:你真是好运气,因为没有外联经验获得和薛凛一起做任务的机会。】

【魏惜:已经没有了。】

【林佳祎:不过你到底有多缺钱啊,五百就答应了,一顿早饭钱。】

【魏惜:五百很多了。】

[转账500]

......

五百。

薛凛觉得好笑,原来在魏惜这里,和他一起做任务的价值是五百块。

如果林佳祎抠门一点,可能还可以还价。

薛凛也是第一次知道,交易可以下沉到这个地步,果然有需求就有市场。

这么看,魏惜倒真是魏铭启亲生的,唯利是图,不择手段。

魏惜与林佳祎并不是熟人朋友,两人的私聊中全是交易,林佳祎提要求,魏惜满足收钱。

再上面一点的就比较无趣,比如替林佳祎跑八百米三百块,给林佳祎写作业六百块。

翻到最顶上,发现林佳祎添加魏惜好友是在高一,但真正与之交易是在高二刚开学的时候。

中间至少有半年的空白。

林佳祎与魏惜说的第一句话——

【林佳祎:可爱公主团来的,用得着你的时候找你。】

【魏惜:好。】

魏惜的回答一向非常简练,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有时候林佳祎憋不住,似乎想跟她多聊点什么,或者向她输出或暴躁或炫耀或得意的情绪,但都被魏惜机器一般刻板的回答挡了回来。

薛凛退出魏惜和林佳祎的私聊,好巧不巧,又看见了自己的头像,那个深邃幽暗如眼珠的宇宙黑洞。

魏惜给他的备注——

赛博ATM机。

薛凛盯着这个称呼看了十秒钟,这几个字仿佛灼伤了他的眼睛,血淋淋的,既现实又令人生厌。

他在她心里是这种定位,倒也生动形象。

她确实近水楼台,身为班委可以获得很多他的信息,只要惦记他的女生们愿意付费,她就可以转卖赚钱。

总的来说,魏惜理智的可怕,刻板的无趣,唯独对钱情有独钟。

相比于魏纯宇的养尊处优招摇过市,跟了妈妈的魏惜,好像的确过的满目狼藉。

魏铭启还真是绝情,硬生生把女儿逼成现在这幅样子。

薛凛觉得自己好像观众,看一场荒诞又丑恶的人性电影。

看魏惜清纯的表象下,截然不同的内里。

但魏铭启如何,魏惜变得如何就跟他无关了。

薛凛知道,这几天,他心里或许有些异样的躁动,但大概只是天气转暖或心软愧疚的影响。

这点躁动的苗头,只需风一吹,或是用掌一捻,就会轻而易举地消散了。

它不深刻,不璀璨,只是无聊生活里滋生的好奇和怜悯。

不需太多时间,他就会彻底忘掉。

也幸好魏惜是这样的人,让他不至于因为那点悸动,忽略她去年级主任那里告密的事实,想与他竞争学生会长的事实,成为韩春平工具人的事实。

薛凛又找到【可爱公主团】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聚集了阑市各个学校富二代女生的群。

群里聊穿搭,聊奢侈品,聊旅游,聊帅哥,鲜少聊学习。

偶尔有人抱怨学校作业多,太累了,下面就会艾特魏惜,说一句,找她替你写,私聊去。

薛凛懒得再看了。

他主动帮魏惜锁了屏。

校医正巧端着热水回来,看见薛凛还在帘子外面,愣了一下:“咦?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她不是说让他扶那女生起来吗?

薛凛微抬眼,将魏惜的手机连同那盒止痛药一起塞进校医手里,声音像混了冰碴:“我还有事,先走了。”

“呃......”校医愣了一下,总觉得面前的男生情绪很差,已经在努力克制。

但确实上课铃已经响了,非亲非故,人家不想耽误上课也无可厚非。

薛凛并不等校医再说什么,他转身出门,在被走廊的凉气包裹的一瞬,他似乎从愤怒中跳脱,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他低头,从兜里摸出那根缠绕过他小指的发丝。

温热的日光下,发丝呈现一点棕色,无辜地垂着,亲昵地缠绕他的指腹,纤细又温顺。

薛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掐住发丝的两端,手指稍微用力,感觉到掌心脆弱的崩断。

他抖了抖手,毫不怜惜的将断裂的头发扔在了走廊沾灰的角落,然后系好外衣的拉链,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惜听到了帘子外的声音,睁开眼,挣扎着用胳膊撑着床,眼睛望着不远处轻荡的纱帘,模模糊糊看到了薛凛离开的身影。

空气中他存在的气息顷刻间消散了,魏惜突觉心里空了一瞬。

她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小腹的疼痛丝丝缕缕地侵袭着她,她没有精力想太多。

校医过来,给她递了热水,喂了药,顺便问道:“刚才那男生是你同学?”

魏惜吃了药,缓慢收回目光,点点头:“嗯,也是学生会会长。”

校医恍然:“啊,怪不得,还挺热心的。”

魏惜抿了抿润湿的唇,再次躺好,低低喃着:“嗯,他很好的。”

没过多久,班主任韩春平赶了过来,她风风火火,满脸焦急,脑袋上的玉米卷都吹乱了。

“魏惜啊,你有没有事?怎么样了?”

韩春平今天没陪着跑操,她第三节有课,所以去学校复印室印卷子去了。

印完卷子她就去三班等着,学生跑操回来,照常发卷子上课。

课讲了十多分钟,杨玟亦慢吞吞地找过来,说魏惜跑操晕倒了,薛凛送她去校医院了,课任老师让来通知一声。

韩春平气急,怒斥道:“怎么不早通知我!你这个班长吃干饭的吗!”

杨玟亦缩着脖子垂着头,不住地推眼镜,一句话不说,唇绷得很紧。

但韩春平没工夫搭理他,赶紧吩咐三班同学先写卷子,下节课一起讲,然后就匆匆赶去了校医院。

魏惜让韩春平吵醒了,睁开眼摇摇头:“......没事。”

韩春平却不敢大意:“不用仔细检查一下吗,痛经怎么会晕倒呢?你以前也没有啊。”

校医出声:“痛经是有可能晕倒的,但我看她这是第一次,问题不大,以后多注意就行了,刚喂了止痛药,现在好一点了,让她休息休息,我通知她妈妈过来了。”

韩春平这才放心:“谢谢啊,辛苦辛苦。”

姜颂辛到的也很快,她先是跟韩春平和校医点头示意,然后就来到魏惜床前,蹲下身,心疼地抚摸着魏惜的头发:“怎么会晕倒了呢阿西?”

魏惜往姜颂辛的方向贴了贴,贪婪地汲取着来自母亲的安抚。

她很喜欢姜颂辛抚摸她,不管是小时候睡觉轻轻抚摸她的背,还是长大后抚摸她的脑袋和脸颊。

姜颂辛的怀抱和抚摸让她觉得安全,踏实,这是多么富贵的生活都换不来的。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着姜颂辛,努力让自己和妈妈的生活变得正常。

校医说:“冻着了,她说前几天还感冒了。”

姜颂辛眼中满是慌乱心疼,紧张道:“感冒了,怎么不跟妈妈说呢?”

魏惜含糊道:“不严重。”

其实是因为魏铭启要再婚,姜颂辛情绪很乱,她不舍得让姜颂辛再操心。

韩春平关切道:“到底是怎么着凉的?咱们学校也不太冷吧,体育课我都让你们在班里上自习了。”

姜颂辛也奇怪:“家里也不冷啊,我们小区的供暖很好,而且她以前都不痛经的,这次这么严重。”

魏惜咽了咽口水,垂眸道:“我自己的问题......上周跑操后太热了,上课就把外衣脱了。”

韩春平:“出汗更不能脱外衣了。”

姜颂辛:“是啊,身体再好也禁不住折腾,留下病根将来更要受罪。”

魏惜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捏着姜颂辛的手指,止痛片起作用,她感觉疼痛消退的很快。

“妈,你是不是也该去医院体检了?三个月了。”

医生说,做手术后三年,最好每三个月去检查一下,如果复发及时治疗。

姜颂辛:“你不用担心我,我记得。”

魏惜:“对了,还有药,你记得去取,不能断。”

姜颂辛吃的调节内分泌的药是进口的,她刚做完手术时,这款药还在医保报销条目里,医生就给开的这个。

可过了半年,国内仿制药出来,这个药就被移出医保,医院也不再进了。

但医生不建议中途换药,如果家庭条件不错,还是吃原研药副作用更小,不过就只能在药店买了。

一盒药要上百块,由于需要的人不算多,药店会提前统计需求量进药,并及时划去卡里的钱,将药给每位客户预留下。

姜颂辛离婚后精神始终不好,及时给药店卡充值的任务就落在魏惜身上。

药店不赊账,卡上没钱就不会预留药,所以魏惜会一直盯着,有余钱就给姜颂辛充进去。

林佳祎让她退学生会的五百块,还有背锅后买HPV疫苗剩下的钱,都被她充进了姜颂辛卡里。

韩春平见魏惜没事,又看了眼时间,问道:“薛凛回去上课了?”

杨玟亦说是薛凛送魏惜来的,但韩春平过来没看到,现在才想着问一句。

魏惜眼神一颤:“回去了吧。”

韩春平小声嘟囔:“破天荒啊,上课这么积极。”

姜颂辛听到薛凛的名字,抬起头:“薛凛?”

韩春平:“啊,我们班的,也是学生会会长,就是他把魏惜送过来的。”

姜颂辛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阿西,是小时候那个薛凛吗?你的好朋友。”

“嗯......”魏惜表情有些僵硬,偷偷瞥了韩春平一眼。

她和薛凛的风言风语刚过去,她不想让韩春平多想。

韩春平果然问:“怎么,魏惜和薛凛早就认识?”

姜颂辛一笑:“是啊老师,他们是幼儿园同学,后来魏惜转去蓉市读小学,就没再见。”

韩春平若有所思:“哦......从来没听他们提过呢。”

魏惜赶紧道:“不熟,小时候的事基本都忘了,高二分到一个班才模模糊糊想起来。”

韩春平:“嗯,小孩儿嘛,记性都差。”

她也没想太多,要是薛凛和魏惜之间真有猫腻,薛凛不会走的这么利索,不然也太没心没肺了。

韩春平着急上课,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魏惜不太疼了,就把姜颂辛也催回家了。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想起林佳祎给她发的消息,思考了一下,还是回复——

【魏惜:抱歉,这个不能跟你交易。】

【林佳祎:什么意思?】

【魏惜:退学生会,替你背锅,我可以做,用薛凛的**交换不可以,这不一样。】

【林佳祎:你有没有搞错啊,你都做这种事了,还有道德底线?】

【魏惜:抱歉,不能。】

【林佳祎:真搞笑,你不说我也可以问别人,你坚持这种无聊的东西薛凛也不会知道,装清高给谁看啊。】

魏惜没回。

她在校医院的小床上睡了几个小时,医生说隔六个小时再吃止痛片,如果不疼就不用吃了。

她晚上就没吃药,直接回了教室上自习。

今天的学习任务落下太多,要赶紧补回来。

她回去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吃饭时间。

班级里乱的很,嬉笑跑闹的人很多,教室里四处回荡着杂音。

蒋可酩在饮水机前接了热水,又在杯子里放了几片玫瑰花茶叶,他噘着嘴,扭扭捏捏往座位走。

班里调皮的男生笑嘻嘻:“哟,蒋可酩,又喝菊花茶呀?”

蒋可酩恼怒:“这是玫瑰花茶,臭男人。”

男生吐舌头:“你不是男人,你是女人,还是娘炮啊?”

蒋可酩行为举止确实女性化,但他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他,于是佯装抡起水杯要砸:“你死不死!”

男生一缩脖子:“卧槽酩姐别生气,生气伤乳腺!”

魏惜正好路过,蹙了蹙眉,严肃道:“路景乡,别开这种玩笑。”

路景乡撇嘴,倒也听话,不继续戏弄蒋可酩了。

路景乡是班里学习最差的男生,家里是做餐饮的,也不指望他学习好,只等他成年接手家里的店面。

他上课接话,屁股坐不住椅子,考试就抄,还爱偷奸耍滑,没事就戏弄班里比较特别的同学,品行多少有点恶劣,没人爱跟他玩。

但他却出奇地听魏惜的话,似乎很忌惮老师赋予魏惜管理班级的权利。

蒋可酩却半点不领情,他向着西尧,这几天一直在跟西尧吐槽魏惜,说魏惜蹭薛凛和宋泽臣的车回家,还说魏惜故意晕倒让薛凛抱去医务室。

蒋可酩骂的更狠:“好贱啊,上赶着倒贴薛凛,她弟弟说的真没错。”

西尧冷笑:“呵,是故意晕倒的吧,痛经哪有那么夸张,矫情死了。”

蒋可酩下巴一翘,鄙夷地瞥了魏惜一眼,扭着腰走了。

心里默默想,好能装正经。

魏惜懒得搭理他,蒋可酩的敌意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其实并不可怜他,开口也只是为了坚持自己的原则。

行为举止阴柔的男生被歧视,被针对的事似乎每个学校都有,造成的结果都不太好。

至少在她面前,她不想看到。

她回到自己座位,余光跳到后桌,发现薛凛物理卷子写了一半,正被宋泽臣拉着看个视频。

魏惜先看了眼他的卷子。

他的字很好看,笔挺潇洒,偶尔有些连笔,但是不夸张,能看清。

虽然他经常不写没意义的作业,但只要写,步骤都会非常详尽,不给人一点扣分的理由。

他写题的速度跟她不相上下,魏惜曾经偷偷跟他比试过,见他拿出物理卷子开写,她也立刻放下手里的英语,换成物理。

他们几乎同时完成,但写的过程中,魏惜的精力前所未有的集中,不敢有一秒的溜号,写完那一刻,手指都有些累。

第二天老师上课讲,他们的准确率也几乎一样。

她喜欢他和她同等的优秀。

宋泽臣撞了撞薛凛的肩膀,指着屏幕:“你就说好不好看,姜瑶学生时代的舞蹈。”

姜瑶是娱乐圈很有资历的女明星,也是盛华一中毕业的学姐,比他们大很多届,照片还贴在学校的名人墙上。

听说她去年来盛华录过综艺节目,很多学生都去凑热闹了,魏惜没去。

薛凛搭眼看了看,有些敷衍的“嗯”了一声,显然兴致不高。

宋泽臣倒是很感兴趣,看着视频里火热的身材和清丽的脸:“真的爆美啊,明艳那种,唉是我喜欢的类型。”

薛凛鄙视地瞥了他一眼:“行了吧你,人家孩子都跟你一样大了。”

宋泽臣:“所以我说遗憾嘛。”

薛凛没怎么看视频里的舞蹈,他对高傲的,骄矜的女生不感兴趣,他喜欢在外人眼中冷清正经,严肃木讷,却在他面前柔软温热,像小动物一样蜷缩撒娇,能用润湿泛红的眼睛依赖着凝望他的。

前提是,不是装出来的。

魏惜酝酿片刻,手指捏住自己椅子的靠背,舔了舔下唇,才克制又小声说:“今天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

薛凛就像没听到,也没抬眼看她,而是对宋泽臣说:“换个视频。”

“呃。”宋泽臣顿了顿,看了薛凛一眼,又抬眼看了看局促的魏惜。

他都听到魏惜的感谢了,他不相信薛凛没听到。

除非薛凛不想理她。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宋泽臣不打算凑这个热闹。

宋泽臣抱怨:“你要看什么啊,电视剧也不看,短视频也没兴趣,你都要跟不上时代了知不知道?”

薛凛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对熟人,身边人,都毫不吝惜脸上的笑,他笑起来比冷着脸更好看,因为唇形非常优秀,魏惜偷看他的时候,第一眼总是情不自禁落在他的唇上。

魏惜被他晾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这两天,她感受到的,不讨厌她的感觉,似乎顷刻间消失了。

仿佛那些都是她的错觉,薛凛对她的态度从未变化,是她白日做梦,自作多情。

她胸口涩涩的发闷,垂下眼睛,心领神会,然后默默转回身去。

她没能立刻拿起作业开始写,她捏着笔,不由自主望着卷子发呆。

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她已经顾不及了,她满脑子都是薛凛冷冰冰的态度。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像在黑暗里走的久了,好不容易看见微弱光亮,小心翼翼地捧着,护着,却被一阵莫名的风吹灭了。

她再次陷入黑暗,甚至怀疑曾经看到的光亮只是海市蜃楼。

但拥有过再失去的难熬,远甚于从未得到。

魏惜轻叹,强迫自己从低落的情绪中出来,低声读题,集中注意力。

她不知道,她一转回身去,宋泽臣就表情复杂,用口型问薛凛:“怎么啦?”

薛凛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瞥见她包裹在宽大校服里的脊背。

她在他怀里痛缩时,就弓着背,柔韧清瘦,弧度异常优美,他的手臂环过她,与她每一丝颤动紧密相接。

薛凛收回目光:“继续看你的美女吧。”

从那天起,魏惜发现薛凛对她的态度又变回以前那样,懒得搭理,些许不屑,谈及正事时也很不耐烦,简短地聊几句,匆匆结束话题。

魏惜有次鼓起勇气问他:“水族馆的票还需要我......去要吗,要不要我先......”

薛凛抬眼,戏谑地反问她:“打听我去不去?”

魏惜嘴唇抿的发白。

不是的,只是想知道,你说的一起去,还算不算数。

薛凛表情有些嘲弄,拿起铅笔画画,画了几分钟,见魏惜呆呆站着没走,才敷衍道:“再说吧。”

其实除了收交作业,他们本也没什么交集。

魏惜很难受,这些天她每天回家,都要频繁地抚摸那管冻伤膏,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安心,抓住转瞬即逝的欢愉。

但这些话,这些情绪,她永远不可能跟薛凛说。

三月十号,社科实践选课系统开启。

魏惜提前十分钟守在电脑前,频繁刷新教务系统。

九点整,正式选课,系统果然很卡,但有惊无险,她选中了水族馆的项目。

看到选课成功的提示,魏惜松了口气。

但她又忍不住想,薛凛还会跟她选一样的吗,还会和她一起去完成那个任务吗?

或许不会了。

想到这儿,她情绪又低落几分。

魏惜退掉选课页面,关闭电脑,看着黑幽幽映着她脸的屏幕,眼睛有些湿热。

薛凛真的,太能影响她的情绪了。

好坏。

为什么要喜欢上薛凛。

魏惜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机,走出书房,客厅和厨房都没见姜颂辛的身影,卧室的门紧紧关着,姜颂辛在跟人打电话。

姜颂辛这几天似乎长时间把自己关在屋里,偶尔很晚回来,也总是在打电话。

有时候情绪激动,魏惜能听清一两句。

“妈,到底为什么啊,我都已经快死的人了!”

“我哪里对不起魏铭启,我太累了。”

......

魏惜知道姜颂辛在给外婆打电话,说的也是跟魏铭启有关的话题,就不再过问了。

她毕竟是女儿,姜颂辛很多事不愿意跟她说,怕影响她,她也没办法。

更何况,医生也说,情绪需要发泄,不能憋着,能和外婆多聊天也好。

一入三月,玉兰花绽放,气温升的很快,棉衣已经可以换下去了,平时校服外披件大衣正好。

魏惜的大衣是红色的,设计很新潮,身前两个巨大的口袋,口袋上印着可爱古怪的英文字体,袖子有两条黑色绸带,可以系起来,也可以随意垂着。

这衣服的帽子很大,盖起来能把半张脸都遮住,整个人就像一颗耸立的红蘑菇。

大衣是父母没离婚的时候买的,这个牌子不太保值,挂咸鱼也换不了多少钱,魏惜就没卖。

穿这件大衣的时候她一般都很少去食堂,因为这衣服的材质吸味道,去一次食堂,弥漫的菜香挥之不去。

所以中午放学,她故意在教室多呆了一会儿,想等大部分学生吃完,去买个煎饼果子就走。

等她走出教室,教学楼走廊空荡荡的,打开的窗户过着风,将悬挂的条幅吹得扑啦啦响。

出了教学楼,绕过主席台,操场上也几乎没什么人了。

——除了薛凛他们。

看到薛凛,魏惜僵了一下。

薛凛和宋泽臣,西尧,隋倘,刘创在一起。

隋倘和刘创是他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宋泽臣是他高中结交的,几个人偶尔一起打球,这几天天气转暖,篮球场又热闹起来。

薛凛手里拿着球,让球在他指尖打转。

不是专心致志的那种玩,而是百无聊赖,随意拨弄两下,全当打发时间。

隋倘和刘创勾肩搭背走在他身后,宋泽臣手欠,用爪子去勾薛凛的球,想劫过来,薛凛总是轻描淡写地躲开。

西尧就笑盈盈地看着薛凛,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穿着一身乳白色的外衣,毛茸茸的可爱。

魏惜已经好多天没跟薛凛说过一句话了,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平静的,就像那一周的种种都是梦,她从未被迫招惹他。

魏惜很耐得住寂寞,她已经能在面对薛凛时表现的古井无波,从容不迫。

但只有她知道,心慌意乱的感觉始终在。

他们也去食堂的方向,真不巧。

魏惜想了想,要不干脆去超市买个面包随便吃吃吧。

她打算调转方向。

可惜她的红色外衣实在太拖后腿,在正午的光线下红的发艳,灰白的水泥地上点缀一抹红,很难不引人注意。

薛凛的目光本能地扫视过来。

然后他发现,魏惜站在那里,也在望着他,虽然离得有段距离,看不清神情,但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无辜的,柔软的眼神,带着谎言,充满欺骗。

薛凛淡漠地移开目光,满脸不在乎。

西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笑容淡了下来,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攥紧。

女生的第六感是很敏锐的,魏惜让她感觉到了威胁,而这种威胁,恰恰从魏惜砸了她的生日趴开始。

她很不理解,难道薛凛更中意有破坏力的,蛮横无理的?

薛凛和魏惜传绯闻的那几天,西尧察觉到了有意无意的疏远,薛凛拒绝了一起吃鳗鱼饭的提议,虽然理由很正当,是被老师叫去开会,但西尧偷偷打听到,老师只问了薛凛几句话就放人了,他其实是不想来。

但这段日子,薛凛又恢复了以前那样,会偶尔跟她一起上学,吃个午饭,也不介意别人暧昧揣测。

当然,他们玩的好的几个人都知道,薛凛和她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最多有点像兄妹。

西尧曾经试探着问薛凛,要是将来谈恋爱了,会不会避嫌,不跟她玩了。

薛凛只是轻描淡写说她想太多了。

但西尧现在觉得,薛凛会。

薛凛如果谈恋爱了,就会跟她避嫌,除非女朋友是她。

魏惜对上薛凛的目光,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好难堪啊,被他发现偷看。

她扭开脸,直接朝背对着薛凛的方向走。

宋泽臣朝向薛凛,还没看到魏惜,见薛凛有一瞬的迟缓,他手快,顺利把球抢了过来:“哈哈哈,就说哥们儿这手速绝不绝?”

薛凛搭眼看宋泽臣,有些无语,他照常向前走两步,见宋泽臣还在沾沾自喜,突然出手,用力一拍,将篮球从宋泽臣手中拍落。

宋泽臣一个激灵:“卧槽!”

薛凛左手已经快要捞到球了,宋泽臣赶紧躬身去抢,薛凛熟练的用背挡住他的视线,宋泽臣则岔开马步,企图从薛凛手臂下的缝隙突入拦截。

隋倘打着哈气:“你俩不累啊?”

刘创:“胯|下运球啊薛凛,快!别用单手装逼了!”

西尧软绵绵喊道:“阿凛加油!”

眼看球要被宋泽臣碰到,薛凛没选择胯|下运球闪避,而是将球托起,虚晃两下,在宋泽臣跳扑的瞬间,手腕一用力,将球投了出去。

“靠!”宋泽臣哀叫了一声,空手落地,猛地转头寻球。

篮球翻滚着,呈一道抛物线,快速飞远。

薛凛眼睛稍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表情也生动起来。

“操!同学!让一让!”隋倘突然喊起来。

篮球不偏不倚,朝魏惜的方向砸去,虽然距离有些远,速度也不快,但被砸到还是挺疼的。

魏惜的红衣服很惹眼,而且她走路走直线,步速均匀,移动非常规律,隋倘甚至怀疑薛凛这一球是计算好的,不然操场那么大,那么空,为什么偏偏要往有人的地方投。

魏惜其实听到有人喊同学了,但她并没停下脚步。

她不觉得是喊她,虽然操场几乎没什么人。

薛凛的朋友,怎么会跟她说话呢。

宋泽臣眼看着球离魏惜越来越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魏惜!”

魏惜这才愣住,猛地回头,下一秒,篮球从她右耳边擦过,她眼前橘红条纹一闪,紧接着是篮球砸在水泥地又滚走的声音。

魏惜惊魂未定,呆呆地僵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篮球带起的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起,她凌乱地喘息着,心有余悸,咽下唾液润滑干涩的喉咙后,她愠怒地望向宋泽臣。

宋泽臣赶紧咋呼:“不是我扔的啊,你找准对象,是薛凛。”

魏惜眼中愠怒顷刻间褪去,闪过一丝迷茫。

宋泽臣小跑着过去捡球,薛凛也迈步朝篮球的方向走过去。

宋泽臣嘟囔着对薛凛说:“兄弟你喝多了?怎么准头都没了,专朝人砸啊。”

薛凛瞥他,淡淡反问:“不准吗?”

宋泽臣愣了一下。

他再次回忆篮球飞去的路线,发现在他们叫魏惜注意的时候,篮球的角度已经和魏惜的行进方向交叉,魏惜继续往前走,只会离篮球越来越远,是他喊住魏惜,才让篮球擦着魏惜耳边飞走。

如果薛凛是有意的,那说明他对角度,方位,速度的判断极其准确,且对自己相当自信。

他不会砸到魏惜,只是想......

想什么呢?

宋泽臣不明白。

如果厌恶魏惜,为什么不干脆砸到?或者根本就不该多此一举。

薛凛对讨厌的人,一向漠视,怎么偏偏主动招惹魏惜?

等宋泽臣和薛凛走到魏惜身边,即将越过她去追球的时候,魏惜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克制再克制,终于按耐不住,在薛凛冷着脸擦身而过的瞬间,喃喃问道:“我又有哪里得罪你了吗?”

话问出口,她突然又不想知道答案了。

不知道答案,就还能欺骗自己,继续幻想,知道了,或许就......

薛凛停住脚步,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眸明明迎着日光,却染不上一丝温度。

薛凛终于开口,嗓音依旧低沉好听,但听的人心脏揪紧,指尖发凉。

“我记得你说喜欢我是吧,抱歉啊,我比较喜欢真诚,简单,乖点的女生。”

他迟到的拒绝甚至很客气,客气又毫无歉疚,言语间的讽刺直白地刺痛她。

魏惜眼睑颤抖了两下,浸泡在无尽的酸涩里,她舌尖抵在齿间,感受着缓慢的,压迫的疼痛。

半晌,她轻呼一口气,颈窝薄薄的皮肤在日光下起伏。

她下意识为自己辩驳,努力粉饰太平,却仍藏不住委屈:“我哪里不......”

薛凛歪头看她,眼神有种看破一切的凌厉,但那种苛责和失望转瞬即逝,很快又变得怠慢起来,他语气疏懒,一字一顿:“你乖吗魏惜,你一点都不乖。”:,,.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瑰色危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科幻灵异 瑰色危机
上一章下一章

第15章 第 1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