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道文女主的亲妈(4)
洪家大,李喜凤的嗓门更大。
这一整夜,全家的下人都在被她折腾。前半夜嚷嚷着儿子要是死了她也不活了,后半夜又跟索命鬼一样,趴在儿子床头唱了一夜的摇篮曲,下人们跟着忙前忙后,谁都没睡一个囫囵觉。
可任凭她再怎么闹,也没敢往宁姬的院子来,兴许是白天那几个巴掌打得太疼,李喜凤有所忌惮,所以这偌大的洪家,就只有这一处院子得了个安静。
第二天,巳时刚过不久,宁姬便依规矩带着洪招娣去前门去守候。
老夫人上香叩拜是替全家积福,所以回来时,家里所有人都要守在门口迎接,下人们更要折了杨柳枝,蘸着水将老夫人走过的地方洒一遍。
这叫迎福。
想着老夫人是积福回来,所以宁姬穿得更加素净了些,浅蓝色的旗袍上缀着几簇青绿的翠竹,头上只戴了两根银钗子。
即便没有华丽的衣裳装扮,也是难掩宁姬的姿色,收敛起昨天一家之主的气势,今日的她更像是家里主事的大媳妇,一人之下的一把手。
真好看。
遥遥地看着娘亲的背影,跟在后面的洪招娣头一次挺直了脊梁。
原以为自己来得够早,没想到,一向懒怠的李喜凤竟然比她还先一步跪在地上,母子俩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那满头的青丝竟然没有一样头饰。
要比素,宁姬这一身浅蓝怎么比得上她那一身白啊?再加上那两颗哭得比核桃还肿的眼珠子,真是我见犹怜,更别说那些不懂女人心计的男人了。
看到宁姬款款走来,低头啜泣的李喜凤倏地止住了虚假的哭声,刻毒地斜了她一眼,那一双眼睛里除了委屈,还有满腔的怨恨。
李喜凤:“你等着!”
闹了一夜,一大早就跪在地惺惺作态,无非是想演一出苦肉计罢了。宁姬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跪在了她对面的砖地上。
看一眼她旁边的胖儿子,那一双眯缝着的眼睛,与其说是疼得睁不开,倒不如说是夜里没睡好。
看来这出戏,得靠她一个人撑起台面了。
“铛!铛!”
没过半晌,只听外面的锣声越来越近,很快一辆马车就停在了洪家的门前。
“夫人回府——!迎接!跪拜!”
前面是敲锣的下人,两边是随行的丫鬟下人,后面还跟了二十多个负责保护的兵,洪赵氏回来的排场可比旧社会的王孙贵族们大多了。
从车上下来,洪赵氏微闭着眼,时刻捻着手里的那串翡翠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一旁的洪继宗搀扶着她,慢步踏进了洪家的大门。
洪赵氏年过六旬,身形瘦削却气场十足,被众人围在中间宛如肃穆庄重的老佛爷,睥睨一切的目光更是常人难及。
宁姬偏过头,眼睛经过洪赵氏身上后,只瞧了洪继宗一眼,就再也挪不开了。
洪继宗的样貌算不上顶级,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俊朗。他的五官哪一样都不算特别出挑,偏偏搭在一起时,就让人看着很舒服,再加上他三十岁男人散发出的成熟魅力,既令人沉迷又能感觉到无限的安全感。
只浅浅的几瞥,宁姬就幻想出了一幅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画面:现代社会里,他坐在酒吧买醉,无数的女人蜂拥而至,想方设法地索取一丝他的关注,他却只是淡淡一笑,用低沉的嗓音回一句“不好意思,我已婚”。
禁欲风,说的就是他!
宁姬还没想象出更多画面,就被一声哭喊声给打断。
“娘!您要为我,为您孙子做主啊!”
洪赵氏的脚刚踩在砖地上,李喜凤就哭着趿拉着膝盖,扑倒在她跟前。
洪赵氏缓缓抬起眼皮,在看到她那一身白时,平静如水的心境顿时炸了锅:“我还没死呢,大白天,你号哪门子的丧?!”
惦记着高僧嘱咐她的话,洪赵氏强忍着不立刻甩她一耳光,握着佛珠的手气得直发抖。
“我去庙里磕头上香是善事,你在家里给我穿一身白?”
“老大那不长脑子的,净给家里找这缺心眼的货,只知道给我添堵!”
见洪赵氏气得哆嗦,洪继宗赶紧上前将李喜凤给拉了起来,“嫂姨,今儿是大日子,您穿成这样实在是不像话,下人们没跟您交代吗?”
扭头看一眼下人堆里的张妈,张妈连连磕头认错:“二少爷,我跟大少姨太说了,只是,只是她……您知道,我们当下人的也没办法啊。”
李喜凤哭到一半被打断,在眼眶里徘徊的眼泪没一会就咽了回去。
“娘,娘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是二少奶奶,是她,她……”
李喜凤三两步上前,想要握住洪赵氏的手道明原由,却被她一脸嫌弃地躲开:“滚滚滚,别碰了我带回来的喜气,赶紧回院里,换了你身上那张皮,看见就晦气!”
“娘,娘!娘听我说,听我说!”
话音刚落,洪赵氏身后的几个丫鬟就快步上前架住了她。不等她继续为自己分辨,就被左右几个人给“搀”回到自己院里。
至于她那胖儿子,还保持着和其他下人一样的跪姿,摇头晃脑地睡得正香。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洪赵氏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看到宁姬母女俩老实地跪在地上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继续走向家里设的佛堂。
佛堂里,木鱼的声音如同雨滴般淅淅沥沥地传了出来,伴着那一缕缕青烟和念经的声音,不断地往众人的耳朵里钻。
洪家的规矩,只有男子能跪在里面的蒲团上,跟家主一起念经祈福,媳妇女儿只能跪在外面的厅里聆听,下人们就更惨了,密密麻麻地跪在院子里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扛着。
佛堂的门敞开着,毒辣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在地上映出三个影子。
宁姬跪在中间,影子拉得老长。洪德贵的血缘未定不能入内,便和洪招娣一起跪在她的左右两侧,而李喜凤……因为换衣服来得太迟,被洪赵氏三两句骂了出去,和下人们一起跪在院子里。
宁姬是不信这些的,人跪在地上,心却飘向了里面那张俊朗面孔。
借着屏风的缝,宁姬瞧了洪继宗好几眼,比起完整的正脸,没想到他的侧脸更加好看。
真是绝了!
活了这千万年,宁姬也结过几次魔侣,每一任都拥有绝世无双的样貌。本以为自己对人世间所有的样貌都没了感觉,可当她看到洪继宗时,沉寂了许久的凡心……微微地动了一下。
跪在里面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外面那束灼热的目光,一回头,便与宁姬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分明是看自家男人,却莫名有种被偷人抓包的慌张感。宁姬赶紧偏过头去,轻轻压了下微红的面颊,同时看向了身侧早已大汗淋漓的女儿。
比起浑水摸鱼的娘亲,洪招娣这个女主拜起佛来倒是虔诚,不仅脊背挺得笔直,嘴里还念着几声“阿弥陀佛”。
见娘亲在看着自己,洪招娣浅浅地露出一丝笑容:“娘,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娘亲教导她要学会吃苦,她时刻谨记着,所以哪怕要一直跪下去,她也不会喊一声累。
懂事,却不会让宁姬感到心疼,因为她自己也正忙着腿疼,还没工夫在乎去管女儿。
不一会,洪继宗快步从里面出来,似是带了天大的好消息般,贴心地将宁姬从地上搀了起来:“姬娘!娘方才发话了,说你刚小产身子不好,叫去里面跪着。”
跪了小半个时辰,宁姬的腿都僵了,起身时一个踉跄,侧歪的身子径直地倒在了他怀里。同样是热,他的怀里的温度却叫人很是舒服。
洪继宗心疼地替她撩起鬓边的碎发,趁洪赵氏看不到,轻轻替她揉了揉酸疼的膝盖。
他的手很暖,动作很轻,只两三下就让她感觉好了不少。
剧情里,洪继宗是西洋学成归来的医生,宁姬仔细感受着他指尖的力量,不得不说,他按得真爽!
跟着他走向内厅,洪继宗忽然停下看向了还跪在外面的女儿,眉心微皱:刚才只看到了宁姬,竟忘了自己的女儿也在外面跪在坚硬的地板上。
“招娣她没事,”宁姬小声地唤回了他的目光,“要是我们娘俩都在里屋跪着,德贵心里也不舒服,就让招娣陪着她哥哥吧。”
可不是宁姬她这个当娘的心狠,是招娣刚才自己说没事的。
既然她自己都觉得没事,干脆就全了她甘愿吃苦的心,说不定还能像系统期盼的那样,补全她缺失的性格。
见宁姬这样说,洪继宗也只好作罢:“也好。”
木鱼声在洪家响了一个时辰,等到夫人念完那一册经书后,众人这才站起了身。
每次洪赵氏从佛寺祈福回来的第一顿饭,都是在主院吃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斋,可能聆听着她从佛寺主持方丈那听来的箴言,也可能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这次洪赵氏去佛寺,一方面是为未出世的孙女祷告,一方面是为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儿子祈福,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宁姬的肚子,希望她能为洪家生一个正经八百的接班人。
“老三媳妇呢?又不来吃饭?”菜上齐后,洪赵氏看了眼空荡荡的座椅,不悦地皱了下眉。
一旁的刘妈弯了下身,解释说:“三少奶奶病了,还在屋里养着呢。”
洪赵氏嫌弃道:“病病病,二十多的姑娘,还没我一个老婆子身子好,不中用!”
自从进了这个家,三少奶奶周颖书来给洪赵氏请安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日里更是不常见。洪赵氏对这个生性孤僻的儿媳妇自然是一万个不满意,可她毕竟是儿子的媳妇,听大儿子说,战场上周颖书救了三儿子多次,所以哪怕她没给洪家留下一儿半女,也甘愿养着她,任她当闲人,也算对得起她的一片真心。
还没吃两口菜,洪赵氏的目光又落在了距离最远的李喜凤身上。
“听说你昨夜又整幺蛾子?左请郎中右上吊的?是当我这阎王爷不在家,你这小鬼要翻天不成?”
“娘,是二少奶奶先动手打德贵的,”刚说两句话,李喜凤立刻戏精上身,止不住要哭,“我这个当娘的,怎么会能不心急啊!”
“那是他该打!”洪赵氏不偏不倚,说了句公道话。
李喜凤是什么人,她心里有数,宁姬是什么性格,她也懂。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宁姬?
“姬娘是正经的少奶奶,打你,骂你,你都得受着,尊卑上下不会分吗?”
“你那个儿子是不是我们洪家的种还不一定,别想整大少爷那谱,不能够。”
“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在院里骚爷们,现在爷们不在家,我可不吃你那套,赶紧把你那几滴猫尿给我收起来!”
刚骂完老三就骂老大,本是替自己出头的好事,可宁姬在旁边听着莫名有一种压迫感。
这老太太句句带刺、字字冒火,再加上她那一身傲气和威严,平常女子谁都遭不住她这样的气势。
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宁姬暗暗叹气。
“娘,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洪继宗往她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试图冲淡这桌上的火药味。
事实证明,只有儿子能让她稍微舒心一点。
扒拉着那几根菜,前一秒还指点江山的洪赵氏,陡然变成了愁掉眉毛的老母亲,苦口婆心道:“儿啊,明儿你也别去医院了,大师不是说了吗?这几天是好日子,你赶紧跟老二再鼓捣几天,赶紧给我鼓捣出一孙子出来,咱老洪家如今可就指着你了啊。”
提起这事,别说宁姬,洪继宗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悦。
“娘,姬娘她才刚失去孩子几天?小月还没出呢,怎么……”
“都八天了,”洪赵氏伸出两根指头比划着,“八天还不够歇的吗?我当年生完你就跟你爹上街卖馍了,她又不是啥金枝玉叶,还得躺个把月?”
瞧了眼低头吃饭的宁姬,洪赵氏的眼色又凌厉了几分。
她这不是征求同意,而是命令,命令她的儿子,宁姬也没有反驳和说不的机会,只能乖乖遵从。
什么儿媳妇,在她眼里不过是生孩子的机器罢了。
尊重?休息?在洪家,只有生下儿子的女人才能享受这几个字。否则,就只能继续承受着洪赵氏的压力。
洪赵氏:“这两天你哪都不许去,就在你的院里呆着,要是敢出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洪继宗还在试着反抗:“娘!你这——唉!”
嘴里的那一口饭,伴着他们说的话咽了下去。余光瞧向身边的洪继宗,宁姬心里悲喜参半。
喜的是,系统给了她一个俊朗的丈夫,并且看面相应该还是那种硬件过关的款;
悲的是,她并不想完成系统安排的这项任务,不想被人当成一个生孩子的机器。
所以,是欣然接受?还是奋起反抗?她需要好好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