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重装公寓没那么快,舒菀就这样在江晏家里住了下去。
因为离学校远,有课的时候舒菀时常要起个大早。江晏大四课不多,大多时候都能开车带她一起去学校,再一并载她回去。只是偶尔他要去公司忙,就叫李叔开车来接送她。
李叔是个得体的人,从不会多和舒菀说一句话。
而夏满月在听到舒菀说她住在江晏家里的时候,嘴巴直接张成了圆形。
“你们还没在一起,就先同居了?”夏满月咬着奶茶吸管,震惊到奶茶都不香了,“菀菀,你可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啊!怎么、怎么这次……这么前卫。”
夏满月的反应把舒菀逗笑了。
她看着她,慢慢悠悠的解释:“我只是暂时借住,公寓修好了就搬走。另外,我们没有同居,顶多算是合租。”
“合租?”夏满月觉得不可思议:“是一人一个房间?什么都没发生?”
舒菀点头。
“可是你们这样算什么呢?就算是暧昧期,也不至于同住一个屋檐下啊。”夏满月还是不解,也有点担心舒菀。
算什么呢?
舒菀想了又想,最后丢给夏满月一句我也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从在栾树下碰上江晏问她要不要送她一程开始,她和江晏之间就开始变得很微妙了。
那种感觉,舒菀从来没有过。
大概就是因为没有过,所以在很多个时刻,她都默许了他的一些行为。
“不知道怎么能行!”夏满月急了,“虽然江晏学长口碑一直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准他没有表面看起来正人君子呢?而且你说,他要是喜欢你,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追你,告诉你心意?偏偏要这样一直暧昧不清的,好像是在钓鱼。”
夏满月越说越愤愤不平。
她是个很容易和别人产生共情的女孩儿,这也是舒菀喜欢她的一个原因。
只不过,夏满月小瞧了舒菀。
“现在只是江晏朝我抛了橄榄枝,而我刚好也有兴趣。”舒菀淡淡一笑,继续道,“但是你可以放心,在我这里爱情永远只是生活里的调剂品,我不是会为爱自困的人。”
“真的?”
“嗯,真的。”
舒菀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在为这段不算清白的关系找借口,看她还是理智的,夏满月放心了一些。
不过,她还是多叮嘱了一句:“菀菀,既然清醒,那你一定要清醒到底。不要一边清醒又一边沉沦,到最后丢了自己,做尽糊涂事。”
一边清醒,一边沉沦。
听到夏满月这句话时,舒菀失了神。
不知道怎么,她忽地想起了贺秋雅和舒良。
想起那一年,她在放学路上目睹舒良从一家没有招牌的按摩店出来。
那个只穿着一件抹胸吊带,浓妆艳抹的卷发女人推开二楼的窗户,笑得花枝乱颤,冲舒良飞吻。舒良整理着皱的衬衣,回了女人的飞吻,顺带着喊了一声:“宝贝儿,一会儿见啊。”
其实那不是舒菀第一次撞见舒良偷腥,但这一次,却是在贺秋雅怀着二胎的时候。
舒菀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看到那一幕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记得舒良走后,她的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最后趴在路边的垃圾桶吐了出来。
那个晚上,舒良没回家。
贺秋雅给他打了许多电话,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好不容易熬到那边接了起来,贺秋雅一句话还没说,舒良就在那边骂起脏话:“操操操!催什么催啊!能不能别打电话了!我不回去就不知道你先睡吗?非要找我做什么!?”
贺秋雅愣了愣,最后好声好气的说你别生气,我这就睡了。但后面的睡了两个字还没说完,舒良就挂了电话。
贺秋雅叹气。
舒菀写着作业,全部听了个真切,最后还是没忍住停笔回头,问贺秋雅:“妈,你真的打算要这个孩子吗?”
贺秋雅坐在床铺上,伸手摸了摸肚子,半刻都没有犹豫:“我要。”
舒菀叹息:“如果你想要,那就生下来,生下来再离婚。”
贺秋雅声音沉了:“菀菀,妈妈不会和你爸爸离婚的。”
舒菀很不理解:“为什么?他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离婚?难道你不知道他在外面……”
“菀菀!”贺秋雅不想听下去。
舒菀看着她,正想继续说些什么,贺秋雅低下了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
“爱这件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妈妈从十七岁就爱你爸爸,已经爱了半辈子。我其实知道他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父亲……可是、可是一想到他十七岁红着脸说喜欢我的模样,一想到他跑遍整个城市给我买糖炒栗子,我就……我就不舍得放弃他。”贺秋雅红着眼眶喃喃,她也没想过的,年少夫妻怎么到老会变成这副模样。
舒菀沉默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可是明明事在人为。
那场对话的最后,是舒菀问贺秋雅:“就不能换个人爱吗?”
贺秋雅眼睛闪着泪花,摇了摇头:“我试过,可是真的做不到。”
“那你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
“他会回家的,一定会的。”
……
其实舒菀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贺秋雅讲过她和舒良的爱情。
小混子和乖乖女的青春年少,充满了戏剧性。
他们原本是毫无交集的人,只是有一次,舒良想要出校门,随手抓过路过的贺秋雅,和老师撒谎说她不舒服要送她去医院。贺秋雅没来得及反驳,人就被舒良揪了出去。
那是贺秋雅第一次逃课。虽然是被动的,但还是害怕的哭了。舒良大概是没弄哭过女孩儿,在马路上慌了神,哄了她好一会儿,最后蹲下身来抬头看她,说:“喂,我给你买糖葫芦,你能别哭了吗?”
谁都没想到,一根糖葫芦就俘获了十七岁少女的芳心。可偏偏那是段孽缘,让他们纠缠了一生。
舒菀其实一直都不理解贺秋雅。
不明白年少时的贺秋雅为什么会对舒良这样的小混混动心。
不明白贺秋雅明明知道舒良的本性,有一万次及时止损的机会,为什么却始终不离不弃,还为他放弃自己学了大半辈子的画画,选择留在小镇子里相夫教子,沾染了一身的烟火气。
她见过贺秋雅年轻时开画展的模样,一身素色衣裙,亭亭玉立的就像是一支盛放的玉兰花。如果没有和舒良相爱,贺秋雅应该会像江晏的母亲周棠如一样,年过四十也始终优雅自如。
而如今想起来,贺秋雅恰好就是夏满月说的:“一边清醒,一边沉沦,最后丢了自己,做尽糊涂事。”
……
一想到贺秋雅,舒菀的神色就黯淡下去。
夏满月看她不知想什么想出了神,抬起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菀菀?菀菀?”
舒菀回过神来。
夏满月:“你想什么呢?”
舒菀摇摇头:“没什么。”
夏满月撇撇唇:“那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呀!”
舒菀看着她紧张的神情,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朋友真好。
“我都听到了。”舒菀冲她笑着,给了夏满月无比肯定的答案,“我会谨遵你的教诲,一直都保持清醒的。”
风月场上的游戏,不是谁先动心谁是输家,而是谁先认真,谁先在意。舒菀只是一时兴起,不会像贺秋雅一样深陷其中,为爱自困。
哪怕真的有一天,她起了贪恋,真的爱上了谁,那她也不会糊涂的去爱十分。
爱人先爱己,爱他爱三分。
兴许三分都多,一分足以。
+
和夏满月分别后,舒菀去了画室。
大约也就呆了四十分钟,她收到了江晏发来的简讯。
他问她在哪儿,舒菀言简意赅的报了地点,没过一会儿,江晏就来了。
当时舒菀正坐在窗边的位置专心给新作上色,耳边突然咚的响了一声。
舒菀被吓到肩膀微微一颤,她皱眉往窗外看去,刚想发作,却看到江晏站在窗外,穿着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冲她扬了扬眉。
说起来也是奇怪,舒菀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创作时被人打断,可今天看到敲窗户的人是江晏时,心里原本冒起的火焰竟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舒菀看着他,还没回过神来。
江晏的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冲她勾了勾手指。
舒菀从画室出去后,江晏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杯热饮,很自然地递给了舒菀。
和往常每一次碰面一样,他们闲聊着,上了停在路边的车。
只是今天,舒菀因为夏满月说的那些话想起了贺秋雅,心情算不上太好。所以基本上都是江晏问一句,她淡淡回应一句。
江晏很敏锐,很快察觉到这点。
看她歪着头靠在窗户上,盯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江晏渐渐放慢了车速。
“有心事?”他问。
“没。”舒菀言简意赅。
“那就是心情不好?”
“有点儿。”
“回家给你看个惊喜。”
听到这儿,舒菀好奇心起,坐直身子,偏过头看向江晏。
“什么惊喜?”
江晏睨她一眼,淡淡一笑,却没说话。不过,他看她的神情却像再说:“告诉你了还能是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