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衣服洗干净了吗?”江晏下车,问起舒菀。
舒菀微怔,这才想起来那件被她遗忘在干洗店的衣服,轻声道歉:“不好意思,你的西服我还没来得及去干洗店取。”
江晏薄唇轻扬,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我是问你的裙子。”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嗓音透着一种慵懒感,松弛又舒服。
舒菀也不知是不是那双带泪痣的桃花眼会给人错觉,他在此刻盯着她看时,眼底盛满了温柔。
她如实回答:“没洗干净,就丢了。”
江晏:“那你有没有发现自己丢了其他的东西?”
丢了其他的?
舒菀疑惑地看着江晏。
这回,江晏没再兜弯子:“你的唇膏,落我车上了。”
唇膏。
舒菀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临睡前,她像往常一样护肤,确实发现唇膏不见了。
不过因为东西不贵,她也没在意,直接忘到脑后,却没料到东西落在江晏这儿。
看她似乎想起来了,江晏继续道:“唇膏我放在车里了,不过可惜,今天没开那辆车。”
“加个微信,下次我拿给你。”说着话,他从口袋里掏了手机出来。
舒菀也没多想,只点了点头:“好。”
江晏嗯了声,把自己的二维码递了过去。
滴地一声响,扫码成功。
舒菀收回手机,纤长的手指划过屏幕:“已发送过去了。”
江晏:“好。”
与此同时,一直坐在车里的李叔轻敲了一下车窗。江晏朝他看去,李叔从里面探头出来,提醒到:“小江总,时间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江晏低眸看了眼腕表,确实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舒菀点头,说了句再见,看着江晏上了车。
上车后,江晏按下了同意添加好友。
舒菀的网名是一个w,头像是一张灰白的冰岛照片。
她的朋友圈全部开放,但内容很少,分享的基本都是她的画作,还有一些歌曲,但所有的内容,都没有任何的配文。
不过,她的朋友圈背景墙上,黑色图片上写着一句话——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去走你的夜路。
“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去走你的夜路。”江晏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这句话出自史铁生的《病隙碎笔》,江晏曾读过一些,也恰好看到过这句。
还挺符合她的性子。
江晏唇角轻轻弯起,继续去翻她朋友圈的画作,却在突然间,想起来刚才在车里看到的那一幕。
笑意收敛,江晏神色一凝。
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最后关上手机,看向驾驶座:“李叔,帮我查一下刚才的女生。”
李叔抬眸,从内视镜看了一眼江晏。
江晏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冷了下去。这模样和刚才同舒菀说话时完全不一样,就仿佛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李叔心里明白,但职业习惯让他向江晏再确认了一次:“是刚才撞上车,然后先离开那个?”
江晏嗯了一声,又道:“查到之后,找个合适的人,和她聊聊。”
*
从南清大学到“不夜之港”,车程四十五分钟。
江晏到的时候,贺瑞阳的这家酒吧已经完成了开业仪式。
门口张灯结彩,鲜花摆满,若不是门牌是黑色的,乍眼过去,恐怕还会错认成年货店。
江晏下了车,门口侍应生连忙拉开门,迎上来毕恭毕敬地问了句:“请问,是江先生吗?”
江晏嗯了声。
侍应生抬起手,引着他往里走:“您这边请。”
贺瑞阳的场子风格都大同小异,每个都往金碧辉煌,奢华高调的路子上走,总是有一种上个世纪歌厅的感觉。而之前的几家酒吧,还都起着别口生涩的英文名,好多人去了几次,都记不住名,没什么回头客,所以生意都不算太好。
不过,不夜之港这家店,贺瑞阳拉着江晏入了一部分资金。
装修上江晏出过一些主意,摒弃了贺瑞阳的奢靡风,采用黑金两色为主调,灰白两色为辅的装修风格。虽然都是暗色,但并不沉闷,因为吊顶设计的水晶玻璃会在灯光旋转时,反射出迤逦的光线,反而更显得纸醉金迷。
当初刚装好,贺瑞阳就拍视频发给江晏,一个劲的卧槽卧槽,绝了,真他妈绝好看!说他这次绝对不会亏本了!从此就是北清市酒吧第一王子。
那会儿江晏笑他,讽了一句那你还挺有追求。
贺瑞阳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第一王牌!第一王牌!”
不过,这次贺瑞阳地段选的很好,估计是真的能赚钱。
江晏走过前廊,进了主场,就看到最大的卡座上男男女女一群人围坐在一起,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敢不敢玩!谁输了,谁脱一件衣服!”很是热闹
江晏径直走过去。
一直走在旁边的侍应生小跑了几步,跑到皮质沙发旁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凑到了贺瑞阳旁边:“贺老板,您的朋友来了。”
原本在推杯换盏的贺瑞阳猛地坐直身子,他回头去看,只见江晏抬眉打趣:“挺热闹啊,贺老板。”
“热闹个屁。”贺瑞阳骂骂咧咧的,往旁挪了位置,让了主位出来,“你丫的怎么来这么晚?”话落,他又对着在座的大家伙道:“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江晏,我发小儿!”
江晏坐下来:“路上有点事耽误了。”
贺瑞阳惊了声:“什么事能有参加我的开业典礼重要!?”
江晏刚想说什么事儿都比这个重要,坐席上,有个穿着黑色连衣长裙,顶着波浪卷发的女孩打了岔:“江晏,这个名字好熟悉……是江瑞集团的江晏吗?”
女孩旁边坐着的向东,十分无奈道:“瑶瑶,你是不是傻?南清还能有几个江少爷。”
向东是贺瑞阳早年场子里的手下,虽然没念过什么书,年纪轻,但是人精也很会来事,贺瑞阳场子里有什么事儿,都会嘱咐他去处理。
所以一看瑶瑶还想问什么,向东立马投过去一个眼神,把果盘塞了过去,低声道:“不该问的别多问。”
瑶瑶也识相,及时闭了嘴,不过还是忍不住的打量江晏。
江晏的眼型偏长,是典型的内双,右眼尾有一颗很明显的小痣。他的个子很高,背靠在黑色沙发上,长腿交叠,也依旧比旁边的人高出半个脑袋。
不过他似乎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酒杯,神情始终有些倦懒。贺瑞阳和他说话,他只是懒懒嗯几声,轻轻点点头,哪怕是笑,也是唇角微弯,只有一道浅浅的弧度。
其实像江晏这个年龄,能有他名声的不多。有像他一样有名声的,样貌气质也绝不可能比得上他。哪怕曾经被星探找上门,拍过广告的贺瑞阳,此刻坐在他身旁,都逊色了几分。
瑶瑶抿抿唇,突然就在想,恐怕这样生来就住在罗马的公子哥,是不屑和他们同桌的。
真是好可惜,瑶瑶心里默想。她收回视线,打量起其他人来,想换个简单点儿的主儿去攻一攻。
今天是开业第一天,贺瑞阳并没有对外开放,只请了一些朋友们捧场。
江晏打眼看去,大多都是看脸却记不起来名的人,还有一些,是压根就没见过的。
他是个懒得社交的人,可在场的这些人都听过他的名儿,也多多少少,在见到他之后有点想要攀关系的意思。
这不,见江晏酒杯空了,一个把头发染成红色的男生,笑嘻嘻地把身边穿着粉色包臀连衣裙的女孩儿推到了出来:“来,小雅,快去给晏哥倒酒。”
小雅化着浓妆,睫毛贴的浓密纤长,眼皮粘着亮片,一眼就知道是常混这个圈子的女孩儿。
“来,晏哥,”小雅扭着跨,从座位的另一头走到江晏身边,声音娇滴滴的,“我给你倒酒。”
江晏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眉头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不劳烦了。”他说,拿过桌上的酒杯,不想让人多碰一下。
小雅没眼力见,还以为江晏真的和她客气,于是伸长胳膊想要从他手里去拿酒杯,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不劳烦不劳烦,来,晏哥,喝酒。”
江晏脸色瞬间变了。
他抬眸,对上小雅的视线,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声音也沉了下去:“我说,不劳烦了。”
小雅伸出去的手一瞬间顿在半空中,她被江晏的眼神吓到,一时半伙不知道说什么。
原本高涨热闹的气氛冻结起来,贺瑞阳瞧情况不妙,赶忙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来来来,小雅,给我倒,我这儿没了。”
小雅反应了一秒钟,尴尬一笑,连忙接话茬:“好嘞,瑞阳哥!”
气氛瞬间缓和下来,没一会儿,又恢复到了之前。
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恣意又快活。
大概是江晏对小雅的态度实在不好,后面再没有女孩儿敢越界半分去找江晏搭话了。
只是方才推小雅出来的红毛男,还有点不太甘心。小雅刚去洗手间,他就举着酒杯坐到了江晏旁边。
“晏哥,来喝一杯。”他递杯过去。
江晏出于礼貌接了酒,两人碰杯时,红毛男咧嘴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叫任齐,之前在谢舟哥的场子里混。”
江晏听到谢舟的名字,偏过眸,看了任齐一眼。
这么一说,似乎在谢舟那儿见过。
任齐看江晏若有所思的模样,连忙道:“欸,晏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小雅那一类型的?那你看看,那几个你喜不喜欢?那几个都是大学生。”
任齐抬起手,指向坐在边缘位置上的几个女孩儿:“你放心,那几个今天都是第一次来,以前没跟过什么人,都很干净,纯的很。”
江晏眉头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他瞧都没瞧一眼,神情流露出一丝厌恶。
任齐继续道:“晏哥,这么多妹妹你一个都瞧不上啊?那你说,你喜欢啥样的?”
他喜欢什么样的?
江晏垂眸,端起桌上的威士忌,晃了晃酒杯。
喧闹之中,他不知不觉想起舒菀。
想起她细长的眸中盛着一片冷意,站在日落昏黄中摇摇欲坠的背影。
那年夏天,他陪着周棠如去南溪镇修养身体。
初到的第一天,他一个人出来闲逛,在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旁,看到她站在月亮拱桥上。
那时清风细柔,拂过舒菀没有半点褶皱的白色裙摆。她只不动声色地扬起手,打了对面扯着她胳膊的男孩儿一巴掌。
……
明明人看起来素雅清冷,可性子却是这样烈的。
就好像是寒山顶上长了一株冬梅,暴雪夜里也要盛放,遒劲的风也吹不落。
江晏唇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任齐还在叽叽喳喳:“晏哥,你今天挑一个呗,晚上我送你那儿去。”
“或者你要是不想带回家,我给您开个房?这个隔壁哇,有一个情趣酒店……”
江晏举杯而饮,放下杯子的那瞬,杯底碰撞在大理石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没搭理任齐,而是站了起来:“先回去了。”
任齐愣了一下:“啊?”
玩骰子的贺瑞阳抬头看江晏,有点意外:“怎么这么一会就要走?”
江晏拍拍贺瑞阳的肩膀,别有深意道:“以后别什么人都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