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死了

遵循喝完酒半夜上厕所定理,原莺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趴起来。

脚尖在地上划拉两下。没找到拖鞋,索性赤脚往洗手间走——

“哎呀!”

她被行李箱绊了一跤,踉跄一步。

什么啊。

原莺一脚踢开。

随着这个动作,箱边上面搭的一本书,翻个身,摔到了地板上。

嗯?

她捡起来看。

花里胡哨的封面,锥子脸的男人——哦,是周眠安利她看的小说,忘记还给她了。

果然还是不太符合她的口味。

原莺放回箱子里,打算回国快递给周眠。

-

早上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她窝在被子里:“谁啊?”

“我。”李恪周的声音传来:“还没起吗?”

原莺挣扎地坐起来:“没呢!”

他笑:“那我在边上的咖啡店等你,昨天忘了,还有事要跟你说。”

“好。”

原莺洗漱完,怕李恪周等太久,随意披了一件大衣。

结果还是被耽搁了。

原莺没找到房门钥匙。

在包里翻了个底朝天——明明,她记得昨天出门就放在里面。

“……”

对哦。

她昨天怎么回来的?

好像,何宴来接她了。原莺托着下巴想,那是怎么把她带回来的——背、扛,还是公主抱?

怎么想都很浪漫嘛。

嘴角愈扬愈高,简直要撞破天花板。她用椅子挡住门,高兴地小跑到对门,伸手敲了敲。

“何宴!”

“嗯?”门里抛出稍显冷淡的一声。

她清清嗓子:“我的钥匙是不是在你那里?”

半晌,里面才传出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原莺抿了抿嘴唇,站直一点。

门朝内拉开。

他应该拉开了窗帘,苍白的日光一瞬间冲衍出门隙,再被高大的身形遮挡,只余勾勒他肩线的一道光边。

一只长柄黄铜钥匙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打断了她的注视。

门也将随之合上。

“喂。”原莺眼疾手快,用肩膀抵住门:“你昨天送我回来的吗?”

他没有否认:“嗯。”

她露出一个笑:“谢谢你。要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吗?”

“你们?”

“我和李恪周。”她说:“他之前说,想请你帮忙做一件礼物,送给他父亲。”

何宴嗤声:“当我是网上摆摊的吗?”

原莺:“哎呀,我就提一嘴。早饭吃不吃?”

他的目光在半空停顿一下:“嗯。”

“那我收拾好了来找你!”原莺抱着钥匙跑回了房间。

她迅速地翻出气垫,简单地打了底。在化妆包里挑了又挑,涂上豆沙色的口红——会不会太刻意了?她想了想,用纸巾浅浅地抿掉一层。

原莺拎起包,重新出门。

何宴已经在等她了。

他正懒懒地倚在门边,看手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的表情既认真专注,又变幻莫测。

原莺好奇地凑过去。

他手腕一翻,没让她看。

她哼了一声:“神神秘秘的。”

何宴没接她这句,反而问:“你还化妆?”

被一语道破,原莺的脸立刻升温。她不自在地跺脚:“不行啊。”

他说:“这次怎么没有痣?”

原莺哽住:“……你真的好烦。”

她转身,踩着狭窄的楼梯下去。

刚过三级,身后也传来不徐不疾的脚步声,老旧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一阵“吱呀——”响。

原莺回过头。

何宴也垂眼:“看路。看我干什么?”

原莺:“你好重。”

“……”他的额角青筋跳动一下:“你滚下楼梯负重就减轻了。”

原莺朝他做个鬼脸,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最后几阶。

咖啡厅就在酒店隔壁。

小小的铺面,李恪周坐在湖边的圆形铁桌边等待。

原莺快走两步:“我来了!”

“你来了。”李恪周重复她的话,“去里面看看要吃什么?”

原莺隔着橱窗,点了一只牛角包和一杯卡布奇诺。

她回头问何宴:“你呢?”

“一样。”

原莺结完账,端起盛两份相同早饭的托盘。

她没走两步:“你怎么不帮我端?”

何宴又在低头看手机。闻言,从她托盘上端走了自己那一份早饭。

“……”

累死你算了。

原莺坐在李恪周对面:“什么事?”

“就是之前跟你说的,我父亲的生日礼物。”

“这个——我问了。”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邻桌的何宴。他依旧盯着手机,举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她叹口气:“他说不行。”

李恪周不见失望。他笑:“猜到了。”

“不过我有他的邮箱。”原莺说:“或许你再问问?”

她讲话时一直偷偷注意何宴。

他没听见似的。

始终保持低头、缄默的状态,专注地盯着手机。

到底在看什么啊?

原莺好奇极了,眼巴巴地瞅他。

李恪周说:“发给我吧。谢谢你。”

“……没事。”她撤回目光,“你什么时候回去呀?”

他笑:“还要再多留几天,帮家里的长辈买点东西。你呢?”

原莺问何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今天晚上。”

他仍然头也不抬。

啊啊到底在看什么,给她也看看嘛!!

从没见他这样专心。

原莺笃定一定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何宴的表情并不严肃,薄唇放松地轻抿,眼角会有轻微的抽搐。甚至,偶尔会闭上眼叹气一声,然后含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继续阅览。

她本来就是个好奇心尤其旺盛的人。

这下,再也忍不住。

她探出脑袋:“你在看什么呢?给我也看看。”

何宴把她的脑袋推开了。

“给我看看嘛……”她央求。

他言简意赅:“隐私。”

原莺心里一百个不信,但也只能怏怏地转过头,心不在焉地嚼面包。

一顿简短的早饭吃完,原莺和李恪挥手周道别。

何宴已经回到楼上了。

眼见他要进房间去,原莺急忙叫住他:“何宴——”

他终于舍得从手机上抬眼:“这么想看?”

原莺这次喊他,不是为了这个。但他既然主动提起,她也顺势点头。

他说:“求我。”

原莺:“求你。”

何宴:“……”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你给我看看嘛,什么好东西?”

“不给。”他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原莺立即一瞪:“你怎么骗人啊?”

何宴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浮动。

片刻,他忽然啧了一声:“原莺,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好相处的?”

她一时没懂:“……啊?”

“以前还会叫几句老师,现在——”

脸上停留的目光没什么情绪,原莺却感受到一种挑剔的意思。

“对我半点都不尊重了。”

他语气淡淡:“还说什么‘是引领我学习的明灯,为之追随的高塔……’”

“……”

逮着机会就报复她是吧。

原莺装听不见:“已经幻灭了!”

何宴不置可否,推开房门。

见他要进去,原莺赶忙喊住他:“等等——等一下。”

他停在门边。

原莺小声:“之前你说我的展馆灯光可以换成投影,我有点拿不准,你能帮我看看吗?”

何宴的唇角扯起一个冷笑。

“……”

嘶。

坏了。

不出原莺所料,他干脆地关上了门。

“拿不准就别做。”

-

因为被何宴一句话驳回,原莺趴在床上修改得直打哈欠。

中途给教授王春十发了几张截图,收获了亲切的回复:你自己觉得好看吗?

原莺默默撤回。

在她第五次昏昏欲睡,即将脸砸键盘的时候,敲门声传来。

她一个激灵:“啊?”

“收拾东西,走了。”何宴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木门。

原莺应了一声,把日常用品一股脑儿塞进箱子里,推出门外。

何宴正站在走廊上。

原莺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吧。”

何宴看她一眼:“干什么去了?”

原莺立刻一副幽怨的神情:“改投影呢……”

他的鼻腔抵出一声极轻的气,转过身,拎起行李箱下楼。

没反应。

好吧。

原莺认命地提起行李箱,艰难地跟在他身后。

才迈出一步。

在轮子磕碰楼梯的巨大声响里,何宴回过头:“我来。”

原莺愣一下:“我可以。”

他哂:“楼梯不可以。”

“……”原莺识相地退回到楼上,坐在行李箱上,发呆。

何宴走上来:“挪开。”

原莺乖乖站起来:“有点重,你注意点——”

他单手就提了起来。

手背的青筋,在用力时才明显,像伏亘的原野,带有掌控的野性。

原莺跟在他身后下楼。

不由又在心里感叹他的身高。她踩高三级台阶,也才堪堪与他持平。

她问:“你多高呀?”

“没量过。”他放下行李箱。

两人在前台交还钥匙,乘车回到苏黎世机场,已经天黑。

原莺坐在机舱里,推开窗户的隔板,向外看。航站楼的灯是白色的,但在夜里,还是稍嫌暗淡。

她收回目光。

用力地咳嗽一声,打开电脑。荧荧的屏幕光照亮希冀的视线。

何宴闭眼小憩。

“喂——”她推推他的胳膊:“不要装睡。”

他懒懒地撩起左眼:“干什么?”

“这个,”原莺指了指屏幕上的展馆图,睁大眼睛:“那个那个。”

“说人话。”

“帮我看一下嘛,”见他没有不耐烦的情绪,她小心地补上称呼:“老师?”

他从眼尾睨来一道目光。

与这样的视线对视,原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

何宴有一点想到那天飞来他手上的小雀,小小的爪勾住手指,让人喉咙轻微的泛痒。

他面无表情,伸手捞过了她的电脑。

直接上手给她改,原莺高兴地倒吸一口气:“谢谢你!”

他没说话。

把电脑调转到正对他的方向,原莺也顺势凑过去看。

酒店统一的洗发水,薄荷味。应该是清冷的,在她身上,又是温暖的。

何宴的余光暂停在她的脸侧,微微抿唇。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原莺盯着屏幕:“改完了?”

“嗯。”他遽然撤回目光。

原莺高高兴兴地把电脑抱回去研究了。

直到舱内熄灯,她才觉得眼涩,合上了电脑。

原莺转头:“何——”

他已经阖眼,或许是睡了。于是,她要喊的名字也咽回了喉咙里。

抿了一口凉掉的茶,她也抱着毯子睡下。

飞机的运作声隆隆作响。

何宴向来觉浅,难以入梦。听见身边窸窣的动静停止,半睁开眼。

原莺和毯子一起缩在角落,呼吸平稳。

她像抱布娃娃一样,把毯子拧成团,搂进怀里。身上盖着一件厚羽绒服,绒绒的毛边蹭在她的下颌。

何宴观察似的,注视着她。

忽然,他拿走了原莺怀里的毯子。

她的鼻腔顿时冒出一个疑问的语气词,开始不安分地挪动。

片刻,她翻一个身,抱住了何宴的胳膊。

他这一次没有推开。

很早、很早以前——久远到原莺已经不记事的那个时间。

小女孩钻到男孩的被窝,短短的胳膊使劲地抱住他。

迷迷糊糊地低喃:“哥哥抱。”

……

跨越时空似的。

原莺此刻也紧抱着他,软软地低喃:

“妈妈抱。”

“……”

何宴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再一次把她扯开的冲动。

-

大、事、不、妙。

原莺醒来,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脑袋里只浮现出这四个字。

她毯子呢!!

为什么怀里的是何宴的胳膊啊!!

原莺打小就有的毛病,要抱着东西睡。以往都是抱被子,并不稀奇。直到有一天小学夏令营,露天看星星,睡睡袋。结果,原莺第二天发现自己是抱着帐篷前的一棵树睡的——再往前几十步就是悬崖,给当时管理的老师吓得不轻。所以,她睡前都谨记要给自己找点东西抱着。

现在算怎么回事。

原莺强装冷静地分析情况:

她抱着何宴的胳膊睡了一晚上=

她抱着何宴睡了一晚上=

她和何宴睡了。

“……”

完了。

彻底完了。

她的清白就这么被交走了。

虽然他的确帅得天崩地裂,也的确有钱到这辈子也花不完。

但是!!

不可以这么早!!

原莺决定做一个睡完就跑的坏女人。

她小心翼翼地、缓慢地,松开他的手臂,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仿佛拆卸炸弹,正到了最关键的那一条引线——

“你在干什么?”

头顶冷冷的一声。

炸弹在原莺脑袋内引爆,一朵蘑菇云骤然腾升。

她脱口而出:“我不用你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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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妻总在火葬场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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