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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烫伤的那块皮肤隔天就起了一片水泡,摸上去又疼又痒,云畔也没管,任由它自生自灭。再加上冬天衣服穿得厚,也没人发现。
兴许是天气太冷了,没几天水泡就自然破裂,伤口也没有化脓,慢慢朝着愈合的方向发展。
等完全感觉不到疼,那块皮肤也开始结痂的时候,云畔竟然有些遗憾。
转眼又到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色彩构成课上完,一回到宿舍,方妙瑜就开始匆匆忙忙地化妆。
应该是要去跟周唯璨约会吧,她忍不住想。
方妙瑜正在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子贴假睫毛:“畔畔,晚上跟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不想当电灯泡,云畔想也没想就摇头,然而对方却坚持道,“哎呀,反正你晚上又没安排,就跟我一起去吧。”
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直到走出宿舍楼,云畔心中仍有疑问。
方妙瑜跟周唯璨约会向来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之前也从来没提出过要带自己一起,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出了学校大门,方妙瑜没有往经常打车的路口走,而是拉着她踩上斑马线,神神秘秘地说:“走,我们去颂南找他,给他一个惊喜。”
抵达马路对面,又走完一条街的距离,颂南大学的校门赫然跃入眼帘,浓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
这还是云畔第一次来颂南。
正值日落,烟霞烧红了天空,颜色深深浅浅逐层叠加,像湖水,也像油画。
大团大团的火烧云堆积在空中,却无法透出一丝暖意。
方妙瑜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他还没下课呢,我们先去买杯奶茶吧,进去边喝边等。”
等她们买完奶茶,走进颂南大门,夕阳已经隐入地平线,晚霞也淡去了,天空被灰白色的雾气笼罩,乌压压的,越来越暗。
方妙瑜对路线似乎很熟悉,带着她七拐八拐地走了条安静的小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颂南了。
“这条路人少,清静。”
方妙瑜神情里有怀念,“我们之前在附近散过步,聊过天,不过他话比较少,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说。”
云畔想象着那个画面,脑海里自动串连起了所有细枝末节,最终指向一条链条完整清晰的线索——
他们手牵着手走在这条小路上,方妙瑜笑着跟他撒娇,周唯璨会把那件牛仔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膀上。
或许走到某一盏路灯底下,他们会接吻,像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那样如胶似漆。
就这么一直往前走,终于柳暗花明,看到了理工教学楼影影绰绰的深色轮廓。
天色已经黑透了,方妙瑜拉着她走上二楼,然后从手边正数第一间教室开始挨个挨个地找。
直至走到第三间教室。
隔着玻璃窗,云畔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倒数第二排左边角落里的周唯璨。
陈屹和宋晗就坐在他旁边,正凑在一块窃窃私语,不知道说到什么,周唯璨也跟着笑了。
方妙瑜惊喜道:“原来在这里。”
说完,又低头看了眼时间,像是怕她等着急似的,特地补充,“再等等,还有七八分钟就下课啦。”
黑板上写了一堆复杂艰涩的数学公式,周唯璨刚好被教授点到名字,站起来回答了一个问题。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云畔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过教授显然非常满意,和颜悦色地让他坐下,教室里不断有人回头看他,神情里是不加掩饰的崇拜。
方妙瑜忍不住炫耀:“他是不是很厉害?”
云畔点头:“嗯,很厉害。”
“脑子好不好可能是天生的,我看他平时也没怎么在学习上花心思。”方妙瑜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惆怅,“说实话,我谈过这么多恋爱,见过那么多人,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感到挫败。”
云畔没有作答,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经无法客观评判周唯璨。
她毫无缘由地笃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成为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人,厉害到或许超出她的想象。
在她心里,周唯璨是天才。
普通人面对天才的时候,会感到挫败也很正常。
正想着,教室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蓦然回首。
四目相交的瞬间,云畔仿佛一位在时空罅隙中长途跋涉的旅人,生平第一次看清宇宙的轮廓。
然而,不过短短几秒,周唯璨就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转而望向了站在她身侧的方妙瑜。
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头发花白的教授扶了扶老花眼镜,大手一挥,宣布下课。
方妙瑜开心道:“幸好没拖堂。”
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教室,没多久,周唯璨、陈屹、宋晗,也跟着一前一后地出来。
方妙瑜已经像阵风似的迎上去,毫不避讳地牵住他的手:“怎么样,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等你吧?惊不惊喜?”
周唯璨顺着她说:“惊喜。”
云畔没有过去,仍然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之前在汤圆店见过的那个戴眼镜的书呆子走过来,有点手足无措地跟她打招呼。
其实已经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云畔稍一点头,礼貌又疏离。
一旁的陈屹立刻打圆场:“他叫宋晗,我们都是一个宿舍的,关系很好,以后可以一起出来玩啊。”
云畔客套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再说吧。”
又聊了几句,陈屹接到女朋友的电话,和宋晗先行离开,方妙瑜终于想起回头喊她:“畔畔,饿了吧?走,我们去吃饭。”
云畔应了一声,保持着落后他们几步的距离,慢吞吞跟上去。
夜色渐深,高耸的教学楼伫立其中,像一只裹着黑雾的,张牙舞爪的怪兽。
云畔听到方妙瑜眉飞色舞地跟周唯璨聊天,不过他反应很平淡,应该是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
就这么一路走出颂南校门,拐进那条熟悉的大学城美食街。
周五晚上,人满为患,寸步难行。
方妙瑜回头来牵她的手:“人太多了,畔畔,你靠过来一点,别挤散了。”
心里其实不太愿意跟他们并排走,可是又没什么正当的借口拒绝,云畔只好磨磨蹭蹭地过去。
他们的交谈声因此变得更加清晰。
如方妙瑜所言,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说,周唯璨听。
不过也没什么不对,他就是那种连沉默也很自然的人。越是不开口,越是让人想要讨好。
耳边又听到方妙瑜撒着娇问:“谢川前几天喊我去山顶露营来着,说是夜景很漂亮,你最近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不确定,可能没空,”周唯璨语气里有安抚意味,“你跟他们去玩吧,多穿点,山上冷。”
果然,方妙瑜忍不住埋怨,“每次都这样,也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空。”
周唯璨没有接话,像是自知理亏,也像是懒得争辩。
气氛就这么冷下来,不过没撑多久,方妙瑜就调节好了情绪,又勾着他的手臂说,“算啦,那我也不去了,等以后你有空了,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吧。”
正说着,就走到一家过桥米线店,方妙瑜停下脚步,对她说:“到啦。”
这家店生意很好,不过装潢很旧,环境也一般。如果换做是以前的那些追求者或前男友,请方妙瑜来这种街边小店吃饭,恐怕她会扭头就走,立刻拉黑。
店里已经全部坐满了,门口摆放的长椅上也全是等位的人,方妙瑜却直接推门,招呼他们往里走。
紧接着,坐在其中一张餐桌前的男生起身,朝他们招了招手:“这里。”
云畔就在这一刻福至心灵般明白了方妙瑜把自己叫出来的用意。
应该跟这个男生有关。
如她所料,落座的时候,方妙瑜特意让她坐在那个男生对面,然后笑着跟她介绍:“这是周唯璨另外一个室友,姓傅,叫傅时煦。我之前见过几次,人挺好的,所以就想着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反正颂南和宜安挨得这么近,出来玩也方便。”
傅时煦闻言,冲着云畔笑了笑,很有礼貌:“很高兴认识你。”
他跟周唯璨并排坐着,稍矮了半个头,从穿着打扮看得出来家境的确优越,长相也很出众,手上戴的机械表谢川也有一块,是某品牌的预售款,还没公开对外发售。
人也温温柔柔的,没什么架子。
方妙瑜应该是觉得他的条件跟自己匹配,所以特意找了这么一个机会,来为她做媒。
不过——
云畔看了眼傅时煦还没来得及藏好的惊讶表情,发现他事先似乎也不知情。
于是接下来,这顿饭变得有些尴尬。
云畔看得出来,傅时煦对自己没有意思,相反,他总是若有似无地在看方妙瑜,虽然言行举止都很自然,但也不是完全瞧不出端倪。
过桥米线口味清淡,方妙瑜往碗里加了很多辣椒油,吃了几口又觉得辣,于是戳了戳周唯璨的肩膀,要他去买饮料。
他依言起身,等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罐可乐。
而后,很自然地将其中一罐递给了云畔。
云畔接过来,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易拉环,往喉咙里灌了好几口。
冰凉的碳酸饮料一路流进胃里,咕噜咕噜地冒泡。
可乐是买来给方妙瑜解辣的,会顺带着给她捎上一罐,只是因为她是方妙瑜的室友而已。再正常不过的礼节。
这些她全都知道。
却仍然无法遏制地感到开心。
饭桌上基本只有方妙瑜在说话,周唯璨时不时回几句,云畔只顾着低头吃饭,专心致志地扮演着一个哑巴。
话题总会被方妙瑜有意无意地转向傅时煦身上,说他不止学习成绩很好,运动神经也很发达,游泳还曾经拿过省级名次等等,简直是如数家珍。
云畔知道这些话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然而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也只能敷衍地笑笑。理所当然地换回方妙瑜恨铁不成钢的一瞥。
傅时煦似乎也不是一个闹腾的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很有分寸,只有当方妙瑜提到他的时候才会接话,生怕冷场似的。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角还有浅浅的笑纹。
云畔忍不住又看了旁边的方妙瑜一眼,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毫无察觉。
不过也是。
别人就算再好又有什么用,她已经拥有最好的了。
中途,周唯璨接到一个电话,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没说什么,却起身出去接了。
过了大概五分钟,他还没回来,方妙瑜显然有些心神不宁。
傅时煦看在眼里,笑着提议:“要不你出去看看?有可能是学生家长,他最近周末在做家教,挺忙的。”
没有丝毫犹豫,方妙瑜立刻抱着外套起身,又朝着云畔眨眨眼,说:“也行,那我出去找他,你俩慢慢聊啊。”
等她离开之后,饭桌上的气氛骤然降温。
云畔无意与他攀谈,继续与碗里剩余的米线作斗争。
“你是方妙瑜的室友,对吧?”傅时煦随意开口,“之前总听她提起你,你俩关系应该挺好的。”
云畔装作听不见,头都没抬一下。
傅时煦也不恼,好脾气地笑了笑,不再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