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第38章 第 38 章

爆炸发生时,江城雪与贺熙朝都在较远处的山洞内,除了因山石堵住洞口而受困两个时辰,两人都不曾受伤。

但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们那么好运。

彼时江稷明正在火`药源附近,饶是身边护驾的侍卫反应已经足够快,可仍旧比不过炸药爆破的速度与威力。

江稷明被炸伤了一条腿。

秋狝也不得不到此为止。

江城雪听到这个消息时,用膳的动作顿了顿。原书剧情中,江稷明的腿被黑熊咬至重伤。现在他没遇上黑熊,腿伤的结局却依旧没有改变,只是换成了另一种方式。

冥冥之中,仿佛有命运的齿轮推动着他们,往预定的方向前行。

而江稷明负伤,江城雪身为天子胞妹,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一番,聊表关切。

只不过她还没走进皇帝的御帐,便听见一阵接连一阵的哭喊嚎叫声传出营帐。

“啊!痛——”

“朕的腿——”

“你们一定要治好它,毫发无损地治好!”

“否则,否则朕要整个太医署全部陪葬!”

侍候在殿门外的宫女太监们纷纷埋着脑袋,噤若寒蝉。江城雪向他们打听过后方知,江稷明自从昨日被侍卫送回来,就是这般情形。

期间,除去疼晕昏迷和实在喊得累了睡觉,嘶闹一直没停过。这会儿,御医正在里头给陛下换药呢。

江城雪自然不上赶着触霉头。

她在营帐外徘徊了片刻,见御医出来,屋内哭喊声几经起伏逐渐虚弱后,才踱步进去请安。

由于原身久卧病榻,这兄妹二人从小接触就不多。感情寡薄,倒省了江城雪找话题攀谈的苦恼。她只不咸不淡地宽慰昏君几句,便结束了这场装模作样的侍疾。

告退之前,她忽然想起来,江稷明似乎还欠着她什么。

她没顾昏君的病情,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讲了讲自己和贺熙朝猎杀黑熊之事。顺便提醒江稷明,在秋狝开始时,他曾说有谁能生擒或猎杀黑熊,赐加官进爵,赏黄金百两。

江城雪若不提,江稷明早忘了这茬儿。他都伤成这样了,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封赏别人。

可偏偏江城雪主动提了。

君无戏言,江稷明没得反悔,象征性地赏了两人不少金银玉器,远远超过上百两。

至于加官进爵,江城雪已是公主之尊,无爵位可晋。贺熙朝官居一品,仅次于丞相和摄政王,也算封无可封。照着江稷明的意思,不如就此作罢。

江城雪却不依。

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满嘴跑火车捧了捧江稷明的龙威,又装了装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虚病,最终把太`祖皇帝留下的尚方剑弄到了手。

从御帐出来,江城雪迎面遇上了一个人。

漫不经心的视线在他身上停顿良晌,险些没能认出来。

贺熙朝今日的穿着,并非普通骁骑卫千篇一律的队服,也并非寻常生活中的便衣。钦赐飞鱼服套在少年身上,双肩系着一件绛红色披风,腰间则环着犀牛皮制革带,镶嵌紫金与白玉,又佩飞鸾剑。

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和他在自己时面前温和乖顺的模样反差巨大。

这幅打扮显然是来向江稷明述职的。

目光在半空相接,少年薄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江城雪命身后宫人在原地等她,自己则拐入花圃小径。贺熙朝紧随其后:“阿姐。”

“金明池可有去找过你?”江城雪问。

贺熙朝知道她指的是西秦内乱一事,摇了摇头:“不曾。”

“阿姐,昨日禁军搜山发现,除了发生爆炸的东后山,西后山也埋了不少火`药。”他来找她,是为了说这个,“但两处火`药中的硝石比例不同,初步判断,可能不是西秦人的手笔。”

“西山?”江城雪蹙眉,“那处不是向来少有人去,在无人之地埋火`药,图什么?”

贺熙朝道:“具体真相暂时还没有眉目,但多半,也是冲着杀人去的。”

起风了,檐下经幡曳动,重重阴云蒙住天光。青黄各半的残叶飘落枝头,随风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停在江城雪锦衣肩头。

贺熙朝下意识抬手,想替她拍去枯叶。

但他的手指却在距离江城雪肩膀半寸的位置停住了,没有落下去,反而抬起眼眸看来,仿佛在征求她的意见。

江城雪被他蓦然的动作弄得愣了愣,少年望向她的眸光炽热,恍若能将霜雪融化,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贺熙朝见她这般,倏尔笑了。

掌心将那咫尺之间的距离抹去,小心翼翼拂去落叶,他道:“近来多事之秋,阿姐万事务必多加小心。”

他提醒得恰如其分,指尖也在挥去残叶后立即收回,挑不出任何错处。江城雪回过神来,点点头:“多谢你提醒了,我会注意的。”

贺熙朝还有公务在身,两人就此别过。

江城雪没有直接回自己帐中,而是去了一趟西后山。简单向周围巡守的禁军问上几句话,立马得知有哪些人在昨日开猎之后进入过西山。

她将各个名字在心底列了一道清单。

排除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员,这些人不值得幕后主使如此大费周章地除掉。

最终只剩下一个名字:金明池。

贺熙朝所言不错,埋藏火`药还能有什么意图,报仇泄愤,杀人害命。

不是起风了,而是这阵风从未停过。

凉意在帐帘大开时随风倾泻,丞相行辕内,云雾敛抬头看见来人,清冷眸光微漾。

他舀了一瓢清茶,斟满杯盏:“臣新煮的茶,公主尝尝。”

江城雪风风火火走到案前,看也不看那盏冒着热气的茶水,懒得拐弯抹角,径直问:“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云雾敛搅弄茶炉的手微晃。但他的失态仅此一瞬,微不可见。随后每一下都保持力道相同,速度规律,淡声反问:“公主所指何事,臣不太明白。”

江城雪脸色冰冷:“东山的火`药,是不是你放的?”

“你是不是,想对王爷下手?”

云雾敛放下木瓢,缓缓站起身:“东山之事,我略有耳闻。但我确实不知此事竟和金明池扯上了瓜葛,更不明白,为何公主口口声声指认与我有关。”

他言辞恳切,突然长长叹了口气,无奈中隐隐透着一丝宠溺的妥协。

“罢了。此事归由都尉司马及禁军统领分管,按理说,并非臣职责之内,不该插手。但如若公主实在急于知晓真相,臣便破一次例,协同大理寺查一查此事。只要有了线索,必定第一时间告知公主。”

云雾敛用商量的口吻道:“这样可好?”

“相爷说这话,不觉得虚伪恶心吗?”江城雪凉凉盯着他,毫不领情,鼻间溢出一声轻嗤。

“敢做,却不敢当。没曾想,云相竟是这样的人,终究是本宫错看大人了。”

云雾敛一怔,无懈可击的神情被她这一句话击得粉碎,难掩期待地问:“在公主眼中,臣是怎样的人?”

“爱憎分明,光风霁月。”江城雪脱口而出。巴掌打多了,也该分两颗枣子给点甜头。

云雾敛自认总能轻易洞悉人性与人心,却怎么也没料到会在江城雪口中听到这样两个语义褒美的词。他始终以为,江城雪是憎他的。

他毕竟是金明池的死对头,明里暗里坏过金明池不少好事。就像金党羽翼,没一个不仇视他,恨不得将他拉下泥泞,永远爬不起来。

江城雪既爱金明池,便自然厌他。

可她却说,爱憎分明,光风霁月。

前者勉强能算真的,后者,云雾敛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他这双眼只看利,不看义。他这双手沾满忠臣良将的鲜血,曾做过徇私枉法的事数都数不过来。

但从他幼时亲手弑养父,后来又把生父收押诏狱问斩,便和光风霁月再无关系了。

可如今,因为江城雪的一句话,他却想尝试着做到她心目中的模样。明镜止水以定身,青天白日以成事。光明磊落,两袖清风。

是不是只要这样,她就不会满心满念都被金明池占据,目光也会在自己身上停留。

江城雪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不留情地径直掐灭这等妄想:“如今瞧来,大人根本是冷酷无情,歹毒心肠!”

她掷地有声,字字都犹如锋刃尖利的刀,刺进云雾敛肺腑。

男人惯来云淡风轻的面容登时浮上难以言喻的痛苦,额心被两撇眉毛拧出几道与清润脸庞毫不相称的褶皱,喉咙里也好似卡着一根鱼刺。

如何能承认。

一旦他对暗杀金明池之事供认不讳,江城雪便真的会恨他,如何能承认。

进,是悬崖峭壁。退,是连光明磊落的机会都没有。他棋艺超绝,却给自己下了一盘无解的死局,山穷水尽。

云雾敛薄唇轻动,终是困兽犹斗地退了半步:“公主究竟为何认定,是臣想对金明池动手?证据何在?”

“证据,呵……”江城雪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云相该问本宫讨证据吗?云相该向自己要证据吧。”

“这里。”她指尖抵上云雾敛左心口,“大人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男人眉间皱痕愈深,似板斧劈砍出的沟壑,再也退无可退。

江城雪收回手,不计较似的短促轻笑一声:“不过,我今日本也不是来询问大人真相的。相爷承认或者否认,于我而言并无无别。”

“只是想来告诉云相,幸亏王爷无恙,否则,我会恨你。不……”她旋即改口,明亮莹润的眸子泛起来隐隐凶光,“我会杀了你。”

话音落,她端起云雾敛适才斟出的那盏茶,杯壁已经凉透。

江城雪蓦地一甩袖腕,茶水倾数泼在地上,上乘的青瓷盏也碎了,碎得七零八落。

而后,她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凉风森寒,刺绣精致的帘帐被吹得来回曳动。

云雾敛闭了闭眼,缓缓张开五指,掌心用力按在心口处,江城雪轻点过的触感犹存,温度却一点儿也没剩下,唯余一阵阵针扎似的细密疼痛传遍四肢百骸。

前来奏禀差事的僮仆站在屋外,有些不知所措。自家郎主一向冷静沉着,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便是当初昭华公主和亲西秦,也不曾见郎主这般失魂落魄。

不知过去多久,院中梧桐在凛冽秋风中褪尽黄叶,枝头空落落的,荒芜潦倒。

“进来吧。”僮仆听见屋内传来的声音平静如水,这才松了半口气,放轻脚步声进屋。

却见郎主跪坐案前,铜炉内煮茶的青火灭着,他恍若未觉,喝着冰凉茶水,一盏接连一盏。

僮仆忙低眸垂眼,假装没看见,恪守指责本分地道:“郎主上回交代的事情,有眉目了。”

“属下查到,二公主七岁时曾经和摄政王有过一次接触。”

云雾敛手里动作一顿,举到嘴边的茶盏复又放下,后知后觉想起来,大半个月前,他派出身边最得力的亲信调查这些年来江城雪和金明池之间的交集。

出于某种直觉,他不太相信江城雪对金明池如此情根深种。

他了解金明池所有底细,知道昭华公主尚在京中时,金明池每每约见的都是江云锦,而对于从不出席宫宴的二公主,应是面儿都没见过。

于江城雪而言,自也同样。

可对一个只听过名号的男子,生出倾慕敬仰之心已是极致,能有几分矢志不渝的深情。

何况,金明池在宫内的名声又算得上什么好。恐怕只有容貌俊美和位极人臣这两条,能被称作优点。而性情,金党朝臣在背地里议论自己冷血无情,云党官员又何尝不在私底埋汰金明池狠戾恣睢。

江城雪对金明池的痴迷,属实奇怪。

这晌,听僮仆如是说,云雾敛从魂不守舍中回了神,渐渐沉声道:“继续。”

“宁康二十五年,金老夫人五十大寿那日,太上皇亲临荣国公府,大公主随驾同行。”僮仆道,“这件事,当年前去金府祝寿的宾客都知道。但属下却打听到,那日真正随行的并非大公主,而是二公主。”

“属下找到了当年服侍两位公主的嬷嬷,据她们回忆,太上皇想带在身边的确实是大公主。不过那段时日二公主身体稍有好转,在宫中待久了无聊,一心想出宫玩。大公主便把这次机会,让给了二公主。”

“在荣国公府具体发生了什么,属下暂未查明。但据国公府的下人描述,金明池那日不慎失足坠湖,烧热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而二公主回宫后同样受寒生了一场大病,起不来身,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拜托大公主替她去一趟国公府,看望金明池,说那是她答应过的。”

“属下斗胆推测,二公主幼时与金明池应是有过一次不浅的交情。”

云雾敛若有所思。

一个坠湖烧热,一个受寒发病,其中必然存在关联。最大的可能,便是路过湖边的江城雪救了坠湖的金明池。

反倒是金明池不慎坠湖这一说法,有待考究。云雾敛记得,金老夫人的寿辰在腊月中旬,三九寒冬里。金明池又不是跛子或傻子,宁康二十五年也有十二岁了,文武都入了门,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失足掉进满是冰渣的湖水里。

至于金明池幼年在荣国公府的经历,云雾敛早也调查过……

倏尔目光一凛,纷杂信息在脑中豁然汇聚成一道清晰思绪。

——宁康二十五年,金屿轩在府邸后院捉弄金明池,把人扔进湖中。恰逢江城雪偶遇相救,却阳错阴差,金明池清醒后见到的,是代替江城雪前去看他的江云锦。又从旁人口中得知,随行圣驾的也是大公主江云锦。从此把江云锦当作救命恩人,情根深种。

因果如此。

金明池这么些年,始终认错了人。

也爱错了人。

他该喜欢的,其实是江城雪!

“这件事的调查,到此为止。”云雾敛开口嗓音格外低沉,“刚才那些话……”

僮仆意会他的停顿,当即接过话:“属下明白,属下会处理干净,绝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云雾敛斜眸冷不丁瞥过。

僮仆悚然一惊,被他眼神里的冰霜冻得浑身发寒,连忙改口:“从今往后,此事仅有郎主一人知道,属下已经忘了,忘得一干二净。所有还记得当年事件的人,都活不过今晚。”

云雾敛勉强满意地淡淡“嗯”了一声。

如今阻着江城雪与金明池结为连理的唯一妨碍,就是金明池对昭华公主的偏执夙念。而一旦金明池得知当年真相,他的执念便会转移到江城雪身上,他们便是两情相悦。

云雾敛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那些服侍过江城雪和江云锦的老嬷嬷们,必须死。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最安全。

僮仆收拾掉案上茶具,躬身退下。

“等等。”云雾敛突然出声。

僮仆又转身,听候他的差遣。

云雾敛目光落在地面上支离破碎的瓷片,和四处散乱的茶汤茶末。江城雪脆生生的话音犹在耳旁,光风霁月以待人……光风霁月……

“留他们一命吧。”

僮仆愣怔,不禁以为自己耳鸣幻听了。这郎主何时变得这般游移不定,且大发慈悲起来了。

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要再确认一遍,云雾敛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替她们改名换姓,重新做个身份。再给她们足够的银两,举家搬迁离开现在住的地方,这件事不能再被查到。”

“……但只要她们管好嘴巴,别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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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系公主裙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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