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弱书生

文弱书生

寥寥几句话信息含量却过多,瞬间就将众人炸了个七荤八素,朱涛更是按奈不住直接失声叫了出来:“燕姑娘,您说的是真的么?”

朱涛怎么都想不通燕宁是怎么在短短时间里就得出这么些结论的。

自己可是一直在旁边看着全程都不带眨眼的,她连这些工具啥的都没用,就只是上下摸看了一遍,难不成只靠眼睛就行?

乖乖,这也忒神了点吧!

朱涛眼睛都快瞪直了,看燕宁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世外高人,其他人的反应也跟他差不多。

短暂的静默过后就如一滴冷水溅入了热油锅一下子噼里啪啦全炸了,只听众人叽叽喳喳争先发问,什么“您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当真是书生么?”、“为何会是熟人作案”等等之类的问题不绝于耳,一时间燕宁感觉耳边像是有一百只苍蝇在“嗡嗡嗡”地叫,叫的她都头快炸了。

“停停停停停!”

燕宁实在是受不了了,大喝一声:“都闭嘴!”

这一声中气十足,成功叫刚刚还叽叽喳喳闹成一团的众人瞬间噤声。

大家伙儿就像是被用封条给封了口似的,明明想说话又不敢开口,只能望着燕宁一边眼神暗示一边支支吾吾,憋得个满脸通红,看起来倒还有几分滑稽。

燕宁也不禁忍俊,她轻咳了一声:“别急,一个个来。”

众人赶忙小鸡啄米式点头,眼巴巴望着的模样显然是极度渴望解惑,就连沈景淮与岑暨都向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默不作声等着听下文。

“咱们先来说说第一个问题。”

燕宁也不故意卖关子,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很显然,这是一具男尸。”

话刚落,就见刚刚还满脸期待的众人不约而同投来“就这就这?”的失望目光,燕宁一眼看穿众人心思,翻了个白眼:“还没说完呢,急什么?”

朱涛摸了摸鼻子,赶忙赔笑,讪讪:“你继续,继续,咱们听着。”

燕宁满意点头,给了他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然后才清了清嗓子就这方才未说完的继续:“从死者牙齿磨损程度和骨骼发育情况来看,推断死者年轻大概是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

众人不由自主跟着点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从牙齿上看出来的,但从面容上来看,确实也就是差不多这个年龄。

“...死者生活条件应该不算很好,但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相对来说比较一般,可能还比较拮据...”

“等等,”朱涛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打岔:“燕姑娘,这死者生活条件是怎么看出来的?”年龄就算了,生活条件又怎么说?

燕宁被打断,倒也不恼,瞥了朱涛一眼干脆就顺着他的问题解释了起来:“首先是他身上的衣物,他的衣裳料子并没什么出彩的,就是市面上最普通的料子,但领口袖口处的磨损颇多,内里还有缝补过的痕迹,俗话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衣裳显然已经穿了许久了,但死者还一直穿着,一方面可以说他节俭,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手头不宽裕没有那么多闲钱去换身新衣裳。”

俗话说,从一个人的衣着打扮就可以看出一个人大概的经济实力,从死者的衣服鞋袜来看都只能算是最普通的,袜子甚至都破了洞,但凡有好的,谁乐意一直穿破的?

燕宁瞥了那堆衣服一眼,顿了一下,决定先略过待会儿再说。

“其次是他牙齿磨损程度,你瞧。”

燕宁直接上手掰开死者的嘴,露出一口不怎么齐整甚至还有些泛黄的牙,招手叫朱涛过来看。

朱涛踟蹰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屏息凑近,瞪着双眼睛仔细看了半天,却硬是什么都没瞧出来,只能茫然看向燕宁,硬着头皮问:“要瞧啥?”

不就是一口牙么,有啥好瞧的?这啥也瞧不明白啊!

燕宁努嘴:“你都看到了什么?”

“啊...”朱涛绞尽脑汁:“牙...呃不大整齐还有点泛黄的牙?”

“嗯,还不错。”

燕宁对他的观察力勉强表示赞赏,也不为难他了,直接公布答案:“人牙齿是会磨损的,相对于死者的年龄来说,他牙齿的磨损程度要更深一点,极大可能是因为经常吃粗粮的缘故,粗粮在咀嚼时要比精细米粮更废牙,也就是说他的生活条件还没有达到能经常吃细粮的程度,最起码小时候没有...”

这年头米面还是挺贵的,特别是对一些贫苦农户来说,一年到头能吃上几次细米面都算是改善伙食了,这一点燕宁也算是有所体会。

燕宁幼时家里条件并不算好,她娘身体弱干不了什么重活,她那会儿年纪也还小,全家就只能指着她爹一个人挣钱,顿顿吃细粮是不用想了,隔个十天半个月能吃一顿打打牙祭就算不错了。

原本这也没啥,毕竟偏僻乡野人家嘛,大伙儿都是这么吃的,奈何她偏长了一个娇贵胃,加上年纪小身体弱,刚开始吃还好,后来就越吃越不消化,吃什么吐什么,弄得整个人病恹恹的还不长个儿。

燕宁当然知道是因为粗粮不好消化的原因,但家里这么个情况,她也没脸要求□□细粮不是?

吃一顿白米的钱,都够啃全家啃三天窝头了,燕宁只能强逼着自己咽,能吃多少算多少,可就算她愿意凑合,她爹娘却不肯。

眼见她一日日瘦下去,他们着急上火愁得不行,后来听赤脚大夫说她是营养不良后,干脆就一咬牙一跺脚,叫她一日三餐都吃细粮。

打从那会儿起,一家三口吃饭,爹娘是碗里是大碴子粥,她面前摆的却永远都是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白米饭对早已实现粮食自由的现代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可在大庆,在那偏僻贫瘠的万安县,却是一对贫贱夫妻能给他们女儿的最好的东西,那不仅仅是一碗饭,更是一对父母对女儿毫不保留的沉甸甸的爱...

想到记忆中那两张亲切和蔼的脸庞,燕宁心中突然就有些酸酸胀胀,现在米饭对她来说不再是稀罕物,可吃在嘴里总不是从前的味道...

“燕姑娘,您怎么了?”

朱涛见燕宁正说着说着话突然就停了,脸色似乎也不大对,还以为她是不舒服,赶紧问道。

“啊?”

燕宁猛地从回忆中抽离,见朱涛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就连沈景淮都投来了关切的目光,她忙收敛心绪摆了摆手,若无其事笑道:“没事,刚才说哪儿了?”

“呃...吃粗粮。”

“嗯好,那继续...”

虽然燕宁情绪收敛的很快,但因为离得近,岑暨还是准确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黯淡,他眉头微拢,暗道难不成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他正兀自思索,突然一僵,等等,她心里想什么又关他何事?!

燕宁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重振旗鼓:“最后是他手上和脚上的老茧,他脚下的老茧有些厚,能有这么厚的茧多半都是走路走出来的,而且老茧分布的位置多为前脚掌,这是因为摩擦受力的缘故,人平地上走和山路上走身体发力点会不同,走山路的时候因为坡度较大,人会不自觉前倾,因此前脚掌受力也就更多...”

燕宁几乎是拿出了十二万分耐心一点点掰碎了在讲,跟课堂上教小学生似的。

就连朱涛这个纯门外汉在她的讲解中都能听懂个大概,一个劲地跟着点头直呼“燕姑娘厉害”,岑暨身为半个专业人士自然也就更能体会其中之意。

如果说之前岑暨还对燕宁自称“仵作”持怀疑态度,那这一番讲解听下来,心中那点疑虑也快散的差不多了。

旁的暂且不提,最起码在验尸上她确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岑暨忍不住又去看她,侧颜白皙细腻,有一缕调皮的发丝垂下来随风飘动,竟是仵作么...

燕宁一边搞解说一边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她,虽然现在大家伙儿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但总觉得那道视线给她的感觉格外不同,她下意识偏头循着视线来源方向看去,然后就对上了一双若有所思的狭长凤眼。

四目相对,燕宁:啊这...

没想到会在此被抓包,岑暨面部表情成功一僵,第一反应就是要扭头挪开视线,但转念一想,这个时候要是躲开了岂不就是此地无银欲盖弥彰?若是直接被她误以为自己是对她有意所以才暗中偷窥可怎么好?

想到这种可能性,岑暨原本准备避让的动作又生生定住,狭长眸中瞬间闪过无数种情绪最后又归为镇定,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看着等待她的反应,同时心中打定主意,若她还是出言不逊,他定会不留情面冷语相讥。

燕宁想得倒是没岑暨那么多,见他只抿唇盯着她不说话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燕宁自动理解为岑暨是有问题想问但又不好意思先开口,毕竟这厮方才可还是对她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燕宁很理解这种心态,特别是对像岑暨这种身份本来就很牛叉的人来说,面子大于天,叫他们先开口就仿佛是一种变相的服软认输堪称身心双重折磨。

理解归理解,但燕宁属实是不敢苟同。

乌龟尚且能屈能伸,人又何必梗着脖子一条路走到黑?俗话说欲扬先抑,偶尔的低头焉知不是为了更好的达成目的?

燕宁心中摇头啧啧,面上却扯出了一个完美笑容,毫不吝啬的率先递出了台阶,礼貌问询:“世子,您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山不就我我就山,燕宁虽然看不大惯,对他印象尚持保留态度,但在对方没有先行挑衅之前她也不会吃饱了撑的率先招惹。

人需要有锋芒棱角,可那也只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更多的时候圆润才是长久处世之道。

燕宁嘴角微弯噙笑,秀美的面庞映着火光发出柔和恬淡的神采,眉宇泰然自若,双眸清亮,作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却成功叫岑暨一时失了言。

他早在她开口的瞬间就下意识绷直了身体心中想好应对之策,讥讽之语都已到嘴边,却不想她只是简单问询,看他的神情与旁人无异,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倒显得他心胸狭窄过度解读。

岑暨难得有些尴尬,见她目露探寻,岑暨沉默了片刻,压下心中那丝淡淡的不自在,干脆顺着她搭的台阶胡乱找了个问题:“你怎么能断定他是书生?”

就说嘛,明明有问题却又不好意思开口问,燕宁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解释:“你看他身上衣裳的款式,是圆领长衫,这种衣裳款式不适合干活,也就是说穿的人一般都是轻体力劳动者,而且你看...”

一旦投入工作,燕宁就是全身心的专注,她执起死者的右手,眼神示意岑暨凑近点。

岑暨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倾身,顺着她手指的位置看:“你看他的手并不粗糙,掌心虽然有茧,但并不明显,显然是没有经常干粗活,但他拇指,食指和中指指腹的位置却有一层老茧,这几个指关节也相对较粗,甚至还有点变形,既然是轻体力劳动者,那也就只可能是长时间握笔写字导致。”

岑暨手指微动,下意识就去摩挲自己的指腹,虽然戴了手套,但还是能感觉到指腹上那层薄茧,他也算是读书人,常年握笔下来,确实这见个手指指腹处的茧子最厚,关节似乎也有些粗。

“再看他的手腕。”

燕宁没留意他的动作,只娓娓道来:“他右边手腕明显比左边要粗,右臂的肌肉也要更加发达,这是因为要常年握笔写字,所以肌肉锻炼的更多,而且我看了,他浑身上下除了右边胳膊练字练出来的几块肌肉外,其他都没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其他活儿估计也干不了,排除其他不可能,那剩下的就是最终答案,毕竟…”

燕宁突然挑眉,哼笑一声:“文弱书生嘛。”

正听地起劲的众人:...不带这样搞歧视的啊喂!

秦执第一反应则是去看岑暨,说起来他们家世子也是正儿八经考过科举还中了榜的,勉强也算读书人,可真没瞧出来哪儿文弱,掐起人来手劲大着呢!

岑暨倒没有被背刺的自觉,世家子弟内外文武兼修,岑暨算得上是其中翘楚,只不过恰好走的是科举的路子更偏重“文”而已,但跟所谓的“文弱”还真不沾边。

他还在认真顺着燕宁方才的分析进行思考,不得不说她观察的很是细致入微,从一点小细节出发然后剥丝抽茧,逻辑严密就连他也找不出什么错漏,只是...

岑暨突然抬眼,看着燕宁言笑晏晏显然对自己的推断很是自信的样子,他眉梢微挑,倏地发问,语调意味不明:“你就如此肯定?”

话音刚落,就见燕宁给了他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岑暨:?

岑暨还没琢磨清楚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就见她就跟变戏法似的不知哪儿摸出来一张折的整整齐齐却被污泥染了大半的长形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他手里塞:“呐,自个儿看。”

“什么?”

手里骤然被塞进一个东西,岑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看着手上多出的物什,眉头几乎要拧成死结,他目光狐疑看向燕宁,后者却只努嘴示意他打开。

岑暨觉得这东西似乎有点眼熟,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打开,待看清里面内容后,他瞳孔猛地一缩,“霍”地扭头看向燕宁,却见她双手一摊,笑的眉眼弯弯:“虽然被淤泥糊了一部分,幸好关键信息还能看清,宣武二十年举人,姓杨,名佑。”

书生,没毛病!

这竟是一份身份文书!

岑暨沉默一瞬,有些不可思议:“这东西哪儿来的?”

验尸的时候他一直就在旁边看着,死者根本就没有什么文书之类的,她又是从哪儿得到的这东西?岑暨只觉匪夷所思。

“从死者身上掉下来的,”燕宁补充了一句:“在井里的时候。”

这文书是方才她叫朱涛帮忙去外面拿箱子的时候朱涛给她的,说是在搬运死者的时候从死者怀里掉出来的,但朱涛那会儿就只顾着哇哇吐了,一时没想起来这茬儿,后来就给她让帮忙转交了。

既然有文书,那又何必耽误这么老半天?直接将文书拿出来不就行了?

见岑暨盯着她,眸光沉沉一言不发,燕宁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暗道‘我总不能说是因为预判了你的预判,知道你肯定会找茬,所以专门留着后手搁这儿等你’的吧,事实证明,她的预判没有错。

燕宁心中虽这样想,面上却是一本正经解释:“就算身份文书是从他身上找到的又如何?没准这文书不是他的呢?身份可以造假,但尸体不会说谎,找证据,还是得从源头出发。”

燕宁笑容诚恳:“这么浅显的道理...世子您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根据燕宁曾经跟上位者相处沟通的经验,其实这种情况下不需要太多技巧,直接先发制人给对方戴高帽就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岑暨矢口否认并质问她为何不早拿出,那就是变相承认自己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岑暨抿唇,看着一本正经形容无辜的燕宁,一时竟不知道她是否为故意,静默三秒,岑暨平静颔首,若无其事:“嗯。”

燕宁得逞挑眉:对这种死要面子的人,玩得就是套路!

小小插曲过后,燕宁正准备进行最后一个问题的解释,就听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喧闹声,前院似有火光漫起,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

众人刚循声望去,院门口处就哗啦啦涌入了一群人,打先跑的最快的恰是方才前去县衙叫人的蒋武。

“将军,衙差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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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真千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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