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临近除夕，下了一场大雪。

郑娟说带灿璨去买过年穿的新衣服，灿璨说不用买，她还有很多衣服可以穿。

郑娟半夜里和关磊说起这事，有点难过，说灿璨现在连新衣服都不喜欢了。

向榆还在的时候，他俩会一起去店里挑衣服，小孩子家嘛，买了新衣服最高兴，哪怕说要留着新年穿，每天也都要打开衣柜看一看，试一试。

然后满怀期待的等待着新年那一天的到来。

关磊也知道女儿这两年性格越来越沉默内敛，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怕她听到那一句会难过。

“我最近听那个净玫说市里有心理医生，你说我们要不要带灿璨去看看。”郑娟担忧的眉头紧皱，害怕这样下去，万一真的出问题。

关磊倒不懂什么心理医生的事，不知道这个有什么用，不过他也没有马上否定，只是说:“过了年看看再说吧。”

现在也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郑娟织的围巾已经完工，她怕白色太素，还在上面锈了两朵漂亮的小菊花，衬得这条围巾立马就灵活生动起来。

然后严严实实的给他们家灿璨围上。

灿璨的耳朵也能被包在围巾里，在这样的雪天里，有了围巾就可以更暖和了。

“真好看。”郑娟笑着夸道。

这两年周围很多人都换了触屏的手机，听说拍照跟照相机一样，郑娟在想他们家什么时候也换个触屏手机，这样就可以随时随地给灿璨拍照片了。

像现在他们家灿璨这么好看的时候，就应该用照相机拍下来。

灿璨乖乖站着，然后围好围巾。

隔壁院子里唐月新和几个朋友在堆雪人，她们几个笑得很开心，笑声银铃般一阵阵传来。

唐月新甚至还拿出了自己刚买的MP4给大家看。

“我妈奖励我的，这个可以听歌，还可以听英语听力。”

班里有些同学是用的MP3，唐月新还是第一个用MP4的，她这个机子大很多，除了MP3有的功能，还能拍照，看视频。

唐月新跟大家说:“等到时候可以去电脑上下视频到储存卡里，你们想看什么跟我说，都可以下的。”

“那明天晚上我们放烟花，是不是也可以拍照？”唐青青很好奇，她想那要是这样的话，不就和智能手机差不多了。

好羡慕堂姐啊，舅舅和舅妈对她那么好，什么都给买。

“当然可以。”唐月新得意的回答。

就是和小手机差不多啊，只是不能上网，也不能打电话。

可就这样也已经很好了。

几人研究完了MP4，不知道谁开头说起宋婆婆的外孙，最近从市里回岷江来过年。

本来城里人也没什么稀奇的，他们县里不见得有多落后，可那天唐青青去找许多时，看到许多和人打球回来，远远看了一眼，她眼睛都看愣住了。

他很高，不像她们班上175都费劲的男生们，唐青青看过去的时候，他迈腿往前走，侧头说话时散漫的笑了声，侧脸在阳光下惊艳得泛着光泽。

唐青青回来之后就跟她表姐说了。

“我听许多说，他叫梁今，今年也读高一。”整个县中学里都没见过那样的人，如果他们学校有，那肯定会很多女生围在他班级后门给他送情书。

唐月新将信将疑，觉得唐青青多少有夸大的成分。

于是她拉过她到身边悄悄的问:“比小哑巴的哥哥好看吗？”

关灿璨的哥哥，是曾经她们这些小女生心里公认长得最好看的，人也很温柔，不管和谁说话都是温柔的带着笑。

只是这两年大家觉得晦气，都很少提。

唐青青想了想，很郑重其事的回复了她一句话——

“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月新很好奇，但也不能直接冲到人家家里去看吧，所以她在Q/Q上问了许多。

许多有点不耐烦。

最近来找他聊天的人多了很多，开始还在想是不是桃花运开了，可一个两个聊了几句之后，都问到梁今身上去了。

许多能很清楚的看到，他和梁今之间的差距。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许多:【也来问梁今？】

唐月新:【这你都知道？】

许多懒得多说，直接把他和其他人的聊天截图发了过去。

【梁今在市里哪个高中啊？】

【市八中。】

【他成绩很好吗？】

【很好，非常好，绝顶的好，年级第一，市前十，数学省一。】

【梁今学习这么努力的？】

【其实我今哥也没有很努力，人称八中一道旗，行走全靠今哥罩。】

【那他……有没有女朋友？】

【隐私了啊，这我可不知道。】

截图上就这些内容，许多接着说:【我知道的也就这些，多的不清楚。】

【再问发飙。】

许多麻利的关掉聊天页面。

他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唐青青凑头过来看，视线停在最后一条上，猜测说:“一般成绩好的人，都不会早恋的。”

唐月新反驳:“那可不一定。”

按许多说的，梁今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学生，他只是占了一个成绩好，其它方面好像都挺狂。

再说了，他既然长得那么好看，喜欢他的女孩子肯定也多，说不定就有他看上的。

哎呀，她们现在讨论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人家只是在这待一个寒假就走了，有没有女朋友的和她们也没关系。

正说着，她们看到隔壁关灿璨出门，唐月新出声喊她:“灿璨，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来堆雪人？”

唐青青在后面偷偷的拉唐月新，让她别喊关灿璨过来了。

关灿璨不会说话，性格也很沉闷，和她一起玩很没有意思，还会让氛围变得尴尬。

关灿璨摇了摇头。

唐青青在后面松了口气。

幸好她拒绝了。

等她走远后，唐青青才跟唐月新抱怨道:“表姐，你下次别喊关灿璨。”

“关灿璨成绩好。”唐月新回头拍了下她，说:“这次布置那么多寒假作业，肯定只有她会全自己写完，到时候我要是抄到了，你可别问我要抄。”

唐青青一想，觉得她说的也对。

那寒假作业一次好几本，每门课都有，又找不到答案，老师每次收上去反正也不看，都是买给收废品的了，他们也用不着浪费时间去写。

直接抄最好了。

但整个学校里，会认真写这个的，好像真的只有关灿璨。

.

灿璨出门时，手上抱了一个小的许愿瓶，她像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然后往“神树”的方向走。

外面积雪已经很深，她穿着小短靴，鞋子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响，因为怕摔倒，灿璨步子迈得很小，慢吞吞，小心翼翼。

冬天的梧桐，孤零零的只剩树干，几片枯黄的树叶挂在枝头，此时也被大雪压弯，悬铃木的果子也在寒风中摇曳。

灿璨抬头看着这棵树。

以前她路过这棵树时也喜欢看，然后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灿璨的愿望都很小，她是个懂得知足的人。

后来她的愿望只剩下了一个，却再也不可能被实现。

许愿瓶里放着许愿星，有九颗，是灿璨自己认认真真一颗一颗折的，里面还有一张写着她愿望的纸条。

灿璨捧着瓶子，闭上眼睛，心里很认真的许下心愿。

她希望……有天使降临。

灿璨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抬头时，眼睛里有难得少见的光亮，映着天空的白。

她眨了眨眼睛，看了很久，然后蹲下来，把许愿瓶放进了雪地里。

等雪化了，瓶子或许会滚落，滚往她也不知道的地方，也有可能被别人捡到，但愿望许完了，不管能不能实现，都不重要了。

会有的总会有，没有的永远也不会到来。

灿璨转身准备回家，她回过头时，突然看到，在前面不远的一棵矮树上，有人躺在上面，目光直直的在盯着她。

灿璨停了两秒，眼里怯懦，慢慢转过了头。

这个人，很奇怪。

灿璨记得，上次在学校见过他。

她转身往前走，那人却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一只脚能轻松挨地，站着后依旧在看她，灿璨低头，加快了脚步。

比来的时候快了很多。

走得太快，差点绊到地上石头摔了一跤。

灿璨尽量保持着平衡，两只手都已经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直到她走远，梁今才往前走了几步，在梧桐树的坡下停住，眼皮掀起，懒懒的打量过棵树。

很普通的一棵树。

除了大了一点，还有点丑。

坡上有个小瓶子滚了下来，轱辘轱辘的一直停在了他的脚边，梁今低头看过去，透明的玻璃瓶子折射出雪的纯白来。

里面有一张纸条，滚动后散开，露出里面的两行字来。

「未来平安健康，再无苦难。」

「哥哥……」

后面还有字就看不到了。

梁今没有太大反应，眸光微凝，片刻后，抬腿继续往前走。

走出几步，他又返回，低头把瓶子捡了起来。

然后把它放回了之前的雪坑里。

雪总是要融化的。

梁今心下一沉，于是下意识想到了关向榆。

只是那时的梁今他也没有想到，为了她的愿望，在往后，用了整整半辈子去实现。

愿灿璨此生，未来再无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