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二天。
路觉舟醒来的时候,小反派已经不在床上了。
为了和江晴吃饭,起得可真早。
路觉舟打了个哈欠,也不奇怪顾言薄没有喊他起床,大多时候顾言薄都可以忽略他的存在。只有被他烦到不行,才会开口让他闭嘴。
他跳下床进了洗漱间,再出来时从顾言薄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这是昨晚,顾言薄说给他穿的。
换上衣服,路觉舟推开门。
很奇怪。
昨天好似也这么安静,可今天安静到有些诡异。
他刚要去江晴的房间,看见从走廊电梯口出来的茜茜。她看上去有几分疲惫,眼睛哭得红肿。
“姐姐,你怎么了?”
茜茜张了张口,眼泪哗啦一下就出来了,吓得路觉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也没带纸巾或者手帕,只能看着茜茜默默擦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欲言又止,眼泪像是掉不完。
路觉舟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茜茜哽咽地说。
“江小姐她……坠楼身亡。”
……
江晴的房间空无一人。
唯有被打碎的花瓶,昨天还没人珍惜地捧在手里的向日葵,此刻躺在花瓶碎片旁。
路觉舟没有时间思考,将那朵孤零零的向日葵重新插到另一个花瓶里。转身去找顾言薄。
楼顶没有。
楼下也没有。
只有被拉起的警戒线,江晴的尸体已经被搬走了。
花园里有跑闹的小孩,路觉舟没有找到小反派。
他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最后,他找到了保安室。
“叔叔,你有看见和我差不多大小的男孩从这出去吗?”
“你是说顾言薄吧。”保安大叔对顾言薄是有印象,也记得这个名字。
“对,他出去了吗?”
“没有。”
“我能看下早上的监控吗?”
“这监控可多了去,你要怎么看?”
“我就看看3号楼的,正门出口。”路觉舟目标很明确,他和顾言薄走了几次,他都是从这个门进出的。
保安似乎有点为难。
“叔叔,我现在找不到他了。他.妈妈出事了,我担心他会受不了打击。必须赶紧找到他。”
保安大叔最后还是让顾言薄进了监控室。
“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保安叹了口气,指着其中一个监视器的分屏画面,“喏,这个就是正门出口的监控。”
“谢谢叔叔。”
“好端端怎么就跳楼了。”保安嘟囔了一句。
“本来嘛。怎么能让精神病当监护人?对小孩也太不负责了,现在出事了,也没见其他家属过来。”
路觉舟没有接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回放监控,只能看向保安大叔。
“叔叔,可以把时间往前调一下吗?”
半小时前。
顾言薄从正门口跑了出来被茜茜拦住,能看到有一群人围着,路觉舟猜测,大概就是坠楼的时候。
茜茜为了不让顾言薄看到过于血腥的场景,死死地将人拉住,接着又看见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来。
“叔叔,快进一下。”
路觉舟只想知道,顾言薄最后往哪里去了。监控里,江晴被抬上车,顾言薄被茜茜死死拉着,几次反抗要冲出去追车,好几个人过来拦着。
后来警察来了,人群散去,顾言薄短暂地出了监控画面。不到十分钟,他又跑了回去,往大楼内跑的。
也就是顾言薄很可能还在大楼里。
大早上正门口人不多,平时也很少有探望的家属,一般都是病人和护工这样的组合。
护工们会陪着病人到楼下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
路觉舟盯着大门看了好久,直到一分钟前,顾言薄都没有再出来。
“谢谢叔叔。”
路觉舟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但一想到顾言薄睡前满心期待地想和江晴一起吃早餐。
得知的却是江晴意外坠楼的消息。
这对小反派的打击肯定很大。
顾言薄不是每天都能见到江晴,原以为有了向日葵,他可以每天借着给花换水见江晴一面。可这才第一天,他的期待就落空了。
“顾言薄。”
路觉舟又推开江晴的房门,有几个警察正在这个房间里调查。
房间里是没有监控,警察只能从房间来调查。
“怎么有个小孩?”
其中一名警察说。
“死者有个五岁大的儿子。”
“我不是。”路觉舟说,“我是顾言薄的朋友。”
“顾言薄才是死者的儿子。”警察说完又看向路觉舟,“这边在办案,小朋友不要进来。”
“我……”路觉舟在门外环视了一圈,也没看到顾言薄的身影,不确定他躲在哪里了。
“抱歉。”
路觉舟暂时退了出去,其他人正在做笔录,他只能一个人找。
“系统。”
【系统:你好,131号攻略者,很高兴……】
“能帮我定位下顾言薄的位置吗?”
系统安静了一秒,不知道是卡顿还是怎么回事,像是被短暂切断连接。但很快,系统给了回复。
【系统:在房间里。】
“哪个房间?”路觉舟的声音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着急。
【系统:在他自己的房间。】
路觉舟转身去房间里找顾言薄,站在房门口敲了敲门。
“顾言薄。”
如他所料,没有人答应。
“我进来了?”
他是询问的口吻,没听到拒绝的回答,路觉舟推门走了进去。有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小反派没有锁门的习惯,为什么?
明明小反派的领地意识好像挺强。
但要说反应最大的,还是不让碰的衣柜。
顾言薄的房间虽然大,但扫一眼就知道房间里没有人。路觉舟甚至进了浴室,空无一人。
可是系统的定位应该不会出错。
路觉舟下意识将视线转向衣帽间。
小反派的卧室有个U形衣帽间,正对卧室的那一排衣柜挂满了小反派的衣服。左右两边的衣柜有个路觉舟打开看过,是空的。
另一边铺了一层软垫,还有个枕头和小被子。
那是顾言薄玩过家家的衣柜。
手的反应快过了大脑,他拉开衣柜门。
小反派坐在衣柜里,手里还抱着只小兔子,看上去有些呆愣,漆黑的眸子像一个无底洞。
路觉舟虽自小调皮捣蛋又气人,但其实他共情能力很强。瞧见小反派这模样,只觉喉咙哽塞。
他张了张口,最后只是艰涩地喊出小反派的名字。
“顾言薄。”
小反派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如果不是睫毛微微颤动,就像个人偶娃娃,眼神空洞没有聚焦。
路觉舟想伸手拉他出来,在快要触碰到他时又停下了动作。他还记得,顾言薄不喜欢别人碰他。
“顾言薄,出来好不好?”
没有回应,路觉舟耐心地等了一会,最后伸手搭在顾言薄的肩膀上。
“顾言薄。”
他没管顾言薄会不会推开他,只是觉得这个时候的顾言薄需要一个拥抱,路觉舟甚至没多想,直接把顾言薄拉入了怀里。
这个时候,什么言语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的双臂环过顾言薄的脖颈,顾言薄试图推开他,却被路觉舟紧紧地抱住。
顾言薄的身体很凉,大夏天的又是躲在密不透风的柜子里,可他的身体像一块冰。
他还是一动不动。
路觉舟不知道要怎么安抚他,手掌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着顾言薄的后背,也许是无声地安慰触动顾言薄。
他蜷缩着身子,躲在路觉舟的怀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顾言薄觉得好冷,又好像被什么黏腻地东西缠住了。
大人都说小孩三岁以前不记事。
可顾言薄清楚地记得,他曾掉入冰冷的池底,扑腾了好久没有一个人伸手把他从水里拽出来。
耳边只有水声和嬉笑声。
听不太懂的嘲笑,还有永远听不完的指责和谩骂。
他记得那晚的池水很凉,就像现在这么冷。在他失去意识前,听见江晴急切地呼唤。
“言言。”
……
“言言。”
路觉舟的声音穿透冰冷的池水,传入顾言薄的耳膜。
顾言薄紧紧拽着路觉舟的衣角,是溺水时出自本能地自救。他动作迟缓,掀起浓密的眼睫。
路觉舟的身影像是一束光,不经允许就这么直白地撞入他的瞳孔。
“别怕。”
路觉舟不会安慰人,只是重复着这句话,将顾言薄颤抖的身子搂得更紧了,“冷不冷?”
顾言薄紧紧地抓着路觉舟的衣角,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意识地缩在路觉舟的怀里。
路觉舟捡起柜子里的小毯子,笨拙地披在顾言薄的身上,他没有劝顾言薄出去,而是就这么陪着他在衣柜里呆着。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久到路觉舟的腿有些发麻,他动了下手,想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但他的动作惊到顾言薄,他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只想把自己藏在安全的地方。
“我不走。”
“我腿有些麻了,让我起来好不好?”
顾言薄没有回答,很小幅度地挪了下身体。路觉舟松了口气,哪怕他现在只是个小孩,可衣柜的空间有限,还挤了两个人,这让他很不舒服。
他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曲起一只腿缓解血液不循环带来的酸麻,眉头微蹙,这种感觉太难受。
忽然。
路觉舟注意到顾言薄的视线,从他打开柜门,他就一直这么看着一个地方,这让他有几分毛骨悚然。
就好像……
就好像在盯着什么看。
路觉舟胆小是天生的,明知道世界上没有鬼,可是还是怕。尤其是看见顾言薄这渗人的眼神,现在他也不觉得热,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别怕、别怕。
建国后不准成精,世界上没有鬼,没有鬼。
路觉舟在心底悄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捂住小反派的眼睛。
顾言薄浓密纤长的眼睫想把小刷子,轻轻蹭过他的手心,带着湿滑和冰凉。
是眼泪。
路觉舟手指一颤,视线落在顾言薄苍白的脸上。
他忽然意识到,顾言薄不只是被江晴坠楼这件事打击到了,他或许还亲眼看见了。
看见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江晴,看见她孤零零地躺在血泊里。
……
路觉舟一直陪着顾言薄。
期间还有民警过来问了几句话,见他们是小孩也不会问得太多,还安排了女民警过来安抚陪伴。
最后,这起坠楼被以意外事故结案。
顾言薄的父亲在出事的第五天,终于赶到疗养院。和交代案情的警察聊了几句,起身送人。
“行,辛苦了。”
“应该的。”民警转身婉拒了顾盛裕的相送。“不用送了。”
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顾言薄忽然站起身,说出了一句惊愕在场所有人的话。
“不是意外。”
“言言,不要胡说。”
“警察都说这是个意外。爸爸知道你接受不了,这种事不能胡说。为了这件事,爸爸推了一天的工作赶来处理,你别再闹了。”
顾言薄没有闹过,从出事到现在他总是一个人呆着,不吵不闹甚至没再掉过一滴眼泪,路觉舟静静地陪了他好几天。
倒是顾盛裕这位从未尽责的父亲,见到孩子第一眼不是安慰,而是斥责。
“没关系。”
警察犹豫了一瞬,“顾先生能出来一下吗?”
“是这样。”房间门关上后,警察才开口。
“我们去现场的时候,小孩也在。亲眼目睹妈妈的死亡,难以接受是正常的。”
“我经手过很多案子。也有过一些必要的相关了解。有时候小孩子不是在撒谎,而是想象力过于丰富,分不清现实和想象才会说一些不找边际的话。”
警察不是不信任顾言薄的话,而是他们确定过,案发时顾言薄并不在现场,他不可能看见江晴是被人推下去的。
但他也没有去纠正顾言薄。
“他应该不是在撒谎,小孩刚经历过这种事,也许是太害怕才把想象和现实混淆,最好是引导他去分辨现实和幻想。”
警察说完该说的话和同事们一起离开了,顾盛裕推开门。
“对不起,言言。爸爸刚刚说话重了。”
顾盛裕抬手要去摸顾言薄,却被顾言薄躲开了。
“爸爸还有些事要处理,你现在这呆一会。”顾盛裕耐着性子等了会,没得到回应,对秘书抬了抬下巴。
“放心吧,顾总。我看着呢。”
“准备下,今天回去了。”顾盛裕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秘书推了推眼镜,转向顾言薄。
“小少爷,要喝水吗?”
小少爷?
路觉舟觉得自己太过敏感,顾言薄年纪小,喊一声小少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他又觉得这声小少爷好像不是年纪的问题,难道顾盛裕除了顾言薄之外,还其他孩子?
【系统:顾言薄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一般同父异母最能让人联想到的是私生子,但路觉舟很快就否认了这个可能,因为短暂的接触让他察觉到顾盛裕是好面子。
如果顾言薄是私生子,顾盛裕根本不会出现,他甚至会觉得丢人把这件事交给其他人代为处理。
也不会让江晴住进他持股的这家疗养院,还弄得人尽皆知。
豪门发生什么是都不奇怪,路觉舟也听过一些,私生子比婚生子大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一般是夫妻结婚后没有立刻要孩子,而丈夫常年出.轨,瞒着原配和小三生下孩子。
可把私生子养在家里,对婚生子不管不顾的,路觉舟还是第一次见。
【系统:顾盛裕和江晴离婚后,就和夏芸芸结婚了,私生子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大少爷】
怪不得。
所以,现在顾言薄的身份反而变得尴尬。
顾盛裕会对江晴的病情上心,无非是为了博个好名声。即使离婚了,也对前妻照顾有加。
要真打心底关心,也不会一年半载都不来探望一次。
怪不得系统给的资料里显示,小反派自小爹不疼、娘不爱。
原来这里指的是后妈。
对了。
还有个会虐待顾言薄的保姆……是回顾家后才出现的吗?
路觉舟忽然觉得他这个身份不好,一个五岁的孩子做什么都被限制。如果他的身份是个成年人,那可以去顾家应聘……男保姆!?
这样就能名正言顺住进顾家。
“小少爷,我让人去帮你收拾东西,可以吗?”秘书又问了一句。
“晚上,顾总会带你回家的。从今以后,你就不住在这了。你有没有特别想带走的东西?我帮着你一块收,好不好?”
然而,不管秘书怎么哄,顾言薄就是不应声。无奈,他只能把目光转向唯一能靠近顾言薄身边的路觉舟。
“陆少爷?”秘书语气为难,“能不能……”
路觉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也不是要帮着顾盛裕。
可是他和小反派还只是个需要监护人的孩子,现在江晴去世,小反派必须也只能跟着顾盛裕。
在这个时候叛逆,对小反派没有好处。他会想办法继续陪在小反派身边,帮小反派避开不好的童年经历。
“顾言薄。”
“衣柜里的小兔子是阿姨送你的,我们去把它收起来,万一被当做垃圾丢掉了……”
没等路觉舟把话说完,顾言薄从沙发上跳了下去,直奔房间。
秘书心情复杂地看了路觉舟一眼。
虽然故意吓唬人不对,可这小少爷明显是听进去了。
看着路觉舟追出去的身影,秘书忽然觉得或许小少爷身边是需要个较为亲近熟悉的人陪在身边。
刚经历了生母坠楼,面对不曾有过联系的父亲,又到新的环境肯定会不适应的。如果把照顾小少爷的保姆阿姨接到顾家,也许能帮小少爷更快融入顾家。
他还摸不清顾总对小少爷的态度,并不需要越俎代庖帮顾总决定。但可以稍微提议,至于顾总怎么决定,那就不是他能左右。
……
“出去。”
顾言薄走进了房间,凶巴巴地瞪着未经允许就进入他房间的人。
“抱歉!他自己收拾就可以,不用麻烦。”
路觉舟知道顾言薄领地意识强,但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也听顾总的话来帮忙收拾行李。
“好,小少爷有什么需要可以喊我们,我们就在门外。”
两名助理走了出去。
顾言薄的视线落在路觉舟的身上,像是在质问路觉舟为什么没有跟着出去。
路觉舟:“……我帮你。”
“出去。”
顾言薄现在像只小刺猬,见谁扎谁,哪怕有着睡一张床情谊的路觉舟也不能幸免。
“这么凶啊?”
“那我更不能走了。”
路觉舟知道这个时候的顾言薄很没有安全感,因为害怕所以会竖起全身的刺来保护自己。
“我在这陪你。”
“不需要。”
顾言薄态度强硬,凶巴巴地瞪着路觉舟,试图用吓退他,然而路觉舟根本没放在心上,漂亮的眼睫眨了眨。
“好吧,不需要那就算了。”
顾言薄没想到路觉舟会这么快松口,路觉舟总是不顾他的意愿,走哪跟哪,今天倒是顺从,但顾言薄心底更加烦闷。
他别过脸不去看路觉舟,等着路觉舟离开房间。然而,路觉舟走床前,把顾言薄平日爱惜的兔子玩偶抱进怀里,漫不经心地说。
“我可不是陪你,我是在陪兔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