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 23 章

这事儿吧。

萧怀舟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倒是想要谢春山变成自己后院来着,这不是棋差一招,差一点儿就得手了吗?

若不是谢春山一身冰冰冷,对万事万物都没有反应,那一夜他还真可能就渎神了。

萧怀舟叹了一口气,倒是有几分想念那夜中了血菩提的谢春山。

至少将他抵在青石砖上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属于谢春山身上的火热。

真实的火热。

萧怀舟不欲再提,将这件事岔开没有回答。

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萧怀舟,眼中晦暗不明,似有深意。

原以为自己插科打诨过去没什么问题,却没想到自己什么都不说,太子萧怀柔却又补了一句。

“你苦心设计要去东夷,怕不仅仅是为了制衡萧长翊,还是为了玲珑骨吧?”

自己的心思一下子就被太子给戳穿了。

萧怀舟只能继续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我若早想一步,绝不会这般纵容你。”

太子萧怀柔一直以来谦顺温雅,很难得会急声厉色同人说话。

当下多半是真的恼了。

大哥生气了他要怎么办?当然是嬉皮笑脸的应付过去啊。

“我准备一会儿回府,便遣人把谢春山送走,故里祁天性单纯,即使知道我对谢春山心思不浅,也不会因为此事为难我,我在东夷会生活的很好。”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太子出声打断他,“你可知谢春山修的是无情道?”

“知道。”

“修无情道者,当无心无情,不沾因果,天下万事皆不入他眼,即使你为他做的再多,他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萧怀舟默不作声。

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这件事。

凡有所求,皆是妄念。

“你为他远嫁联姻,为他窃取玲珑骨,到最后不过只是能送他得道成仙而已,让你为谢春山做到这个地步……”

太子抿嘴,眼中杀意浮现。

“他不配……”

萧怀舟心中一怔,有些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大哥,众人口中儒雅谦逊的太子殿下。

他上辈子可没有见过萧怀柔这般发怒的模样。

所有人都说谢春山是高山仰止,是天之骄子,是本该受万人敬仰的高悬明月。

任何人想要染指谢春山,都是一种亵渎。

从未有人同他说过,谢春山不配他的付出。

对一个无心无情的人,就不该付出。

原来这世间竟然还是有人在意他的感受的。

萧怀舟嘴角忍不住弯成一个细微的弧度,重生以来一直很压抑的心情此刻也变得雀跃了起来。

只希望他的计划不会有任何波折,他想要用尽这来之不易的一生,还太子一个天下太平。

“大哥不要动谢春山。”

萧怀舟探知了太子的意图。

“不舍得?”

“归云仙府,日后还有大用。”

他想要救治谢春山的原因,并不单单是因为对谢春山还有残念。

实在是因为归云仙府不简单。

有谢春山坐镇的归云仙府,即使不能成为他的助力,也绝对不能任其发展,成为他的敌人。

他太了解谢春山了。

与世无争是谢春山的缺点,但同时也是谢春山的优点。

萧长翊可以买通三清宗为他所用,未必不可以搞定归云仙府。

但若有谢春山执掌归云仙府……

萧怀舟便能放心。

“我都可以依你,只是你不能委屈了自己。”

太子语重心长,垂眸看向自己的胞弟,满眼都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怎么会委屈,大哥以为我真的想要去联姻吗?治水之术只是个幌子,黄河在上一朝曾经安澜,到了我大雍朝却终日为患,大哥难道没有想过这其中不一定全是天灾,亦有人祸?”

“人祸?”

萧怀舟却不再提此事:“大哥只是守好王都便可,其余的交给我。”

话音落下,萧怀舟忽然坏笑:“我劝大哥若是喜欢梁家姑娘便早日求娶,莫待无花空折枝。”

已是重活一世,萧怀舟自然明白自己这位大哥心中所爱是何人。

只是上一世,太子妃并不是这位梁家姑娘。

他不希望太子再留遗憾,只能略加提点。

都说天命不可违,他既然已经重活一世准备逆天改命。

这天命,又有何不可违?

一连春山雨过,在湿漉漉的王都城墙头,竟炫出了几分彩虹的模样,甚是明媚。

……

平日里这个时候,王府上下都会有下人洒扫。

先是将落叶和残花扫去,然后铺一层水在青石砖上,用竹扫来回拖着,去除尘埃。

谢春山双目不能视物的时候,就会放空自己去听这些属于人间烟火的声音。

从每日卯时到辰时,是萧王府最安静忙碌的时候。

可今日,府中动静却完全不一样。

来来回回有许多人进出,似乎是搬运着一些庞大的东西,有人高声指挥着,说着谢春山听不懂的语言。

大概是东夷民俗语。

谢春山站起身来,在屋内的书架上翻找出一本东夷读物,一手举着浅浅翻阅了两下。

耳边那些原本听不懂的语言忽然清晰起来,一字一句皆能理解。

他自幼过目不忘,耳熟能详,天资聪颖。

学习一方语言,只需要一点时间。

“这些都是给四公子的聘礼,都给我仔细一些,若是磕的碰了,小心世子回去狠狠罚你们。”??

“世子和四公子的婚期就定在下月了,先是在大雍朝走个仪式,再回咱们东夷行周公之礼,这是世子的人生大事,一个一个都给我警醒些,不可以出任何的岔子。”

谢春山手中的书卷,被捏的有些皱着。

这是……何时的事?

等不及他细想,观书便已经在外面敲响了门。

“谢道君可在?”

谢春山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何事?”

观书恭恭敬敬走了进来,朝谢春山行了个礼:“四公子吩咐,已经替谢道君备好了马车,今日便可以送谢道君出城去三清宗修养。”

“四公子还说,请谢道君放心,三清宗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必不会为难谢道君,何况三清宗属于王都城外,那里可以使用法术,更适合谢道君身上伤的恢复。”

谢春山站在书架前,一时失了方向。

往左侧轻挪一步却忘了那里有桌案,身侧重重撞在黄花梨桌案角落上,霎时间淤青一片。

他却没有感觉到疼。

“愿此生,不负相见。”

萧怀舟的话言犹在耳,原来他竟是这个意思。

谢春山心中古井无波,他绕过桌案,亦步亦趋向门外走去。

本就是孑然一身而来,自然也没有什么可带走。

只是谢春山的声音,似乎多了几分暗哑。

“走吧。”

观书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仙风道骨的谢道君怎么会有语气暗哑的时候,一定是幻听了。

外面双骑并行的车架早已等候多时,看见观书与谢春山出来,小厮赶忙打了帘子请谢春山上车。

不仅仅是四公子的吩咐,今日连太子殿下也吩咐下来,令三清宗照应好谢春山,不得怠慢。

观书送了谢春山上车,又不知从哪儿爆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也一并放在马车上。

“谢道君,这是那日给您找来的月琴,四公子说,留个念想。”

浅浅的一鞭子抽在马腹上,枣红色的骏马嘶鸣一声,扬蹄而去。

————

萧王府二层小楼上,萧怀舟正坐在一幅黄河河道图面前细细揣摩。

听马蹄声哒哒远去,他指尖捏着的朱笔于半空中一顿,朱砂色墨汁缓缓落下,在长卷上印出了千里江山一点红……

他的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鸟笼,鸟笼里一只雪白的云雀,正自顾自梳洗着自己的羽毛。

雪白云雀被他买回来之后,经过几日精心的调养,身上原本旧伤好了个七七八八,羽毛也养的光鲜亮丽起来。

整只鸟肥啾啾的,甚至在萧怀舟喂食的时候,还会将脑袋凑过来,轻轻摩挲萧怀舟的指腹。

一副亲昵的模样。

萧怀舟放下朱笔,盯着云雀沉默了很久。

接着,他便走到鸟笼前,抬手打开了笼门。

这只云雀,原本是买回来想要羞辱羞辱谢春山的,可惜还没找到机会。

如今养着养着,竟养出了几分感情来。

再养下去,怕是难以割舍。

雪白云雀怔怔地扑棱了两下翅膀,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主人的意思。

“走吧。”萧怀舟看向窗外。

不悲不喜。

外面天气黯沉沉的,乌云低低压下来,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并不是很适合飞行。

但那只云雀,终究还是振了振翅膀,扑棱棱往外飞去。

再不留恋。

独留下萧怀舟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鸟笼面前,精致的脸上,挂着些许索淡无味的神情。

——

窗外春雨蒙蒙,在木盒上也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汽。

马车上的谢春山原本只是闭目垂眸。

耳边却响起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

扭头看去,是一只浑身雪白的云雀刚刚落在马车窗棱上。

外面的雨下的极大,将云雀浑身上下都打得湿漉漉的。

看起来这只小可怜是在找地方避雨。

鬼使神差,谢春山抬手掀了一下帘子,给车窗拉开半阙口子。

那只云雀似乎精明地很,抖了抖翅膀便飞进马车中。

一人一雀互相对视一眼。

雪白的云雀低下头理了理湿漉漉的羽毛,似乎是觉得站的地方不够大,四下环顾,最终站在那个长条形木盒上。

木盒中,是萧怀舟派人给他的月琴。

谢春山盯着长条形的木盒沉默片刻,朝它伸出手,似乎是怕雨水弄污了盒子。

云雀受了惊,扑棱着翅膀跳下盒子。

再回头看时,那人已经掀开木盒,盯着一把安安静静躺在盒子里的月琴失神。

“啾?”

一声雀鸣将谢春山从恍惚中拉回来。

他伸手将月琴抱在怀中,几根琴弦紧绷,丝毫未松动,可见这些日子并无人弹奏。

来时汹涌成潮,去时却无人知晓。

这一场因果,倒是省心的很。

他温润的指腹顺着琴弦缓缓往下挪,在弹奏的部分忽然瞧见一抹朱红色。

好像是血迹。

那夜花楼冬雪簌簌,萧怀舟弹到情动之时,似乎用力过猛,划伤了手指。

莹白的指尖轻轻覆盖在那抹血迹之上,有丝丝缕缕的灵力顺着他的指尖逐渐与血迹融合。

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在朦朦雨雾中浮现。

谢春山好像看见了萧怀舟。

不是此时的萧怀舟。

白衣染血,青丝凌乱,萧怀舟手里握着一张憾天弓,于千军万马之前昂首站立。

他的身后是烈火灼城,生灵涂炭,尸山血海。

大雍战旗摇摇欲坠,国破家亡不过是一瞬之间。

可即使身中数箭,萧怀舟依旧不屈不挠,将手中弯弓拉满。

箭指敌首。

他满眼哀戚,万箭穿心之时回首望去。

看的却是归云仙府的方向……

“锵”一声,谢春山指尖力道没有控制,将那根琴弦骤然拉断。

耳边萧怀舟曾说过的话,清晰回荡。

“谢春山,你说朝代更迭,真的是命数使然吗?”

……

五月初二,大雍朝王都张灯结彩,百姓临街而歌,无不在庆祝今日的大婚。

故里祁选择入乡随俗,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闹市中央,朝着每一个百姓挥手示意。

这一路他要骑马临街而过,从驿站绕到萧王府迎了萧怀舟,再与萧怀舟一同进宫行大礼,谢君恩。

原本他是想着嫁给萧怀舟的,可是萧怀舟却说不能委屈了东夷世子。

故里祁想想也是,若是被自家老头子知道,这唯一的宝贝儿子竟然跑去入赘大雍朝,估计会八百里加急带着兵马杀过来。

在娶不成萧怀舟和入赘之间,故里祁还是选择前者。

迎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热闹非凡,自真的接了萧怀舟之后,故里祁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好不骄傲。

一行人路过苍梧大道,两边百姓夹道欢迎。

即使阴雨绵绵,也抵不住大家对于联姻的欢乐之情。

毕竟这是百年大计,谁也不愿意战火燎原,颠沛流离。

故里祁更是出手大方,命人抬了百十台礼饼沿街发放,甚至包下了城中所有的酒楼,让他们大摆三天三夜流水宴席,随便全城百姓前来自取。

出手这般阔绰,自然是深受百姓的欢喜。

萧怀舟将这些都放在眼中,一路却并没有说话。

他心中所思所想甚多,如今的王都有多欢乐,三个月之后就会有多么凄惨。

今年水患之事,他甚是操心。

星象有没有表明他并不知道,他只是记得上一世在救回谢春山的第二年,民间便发了大水。

尤其是黄河以北的那些地区,有数百万百姓屋舍,良田皆毁于一旦,不得不颠沛流离。

王都那个时候流民满街,甚是凄惨。

当时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将祸患怪在黄河身上,却从未想过会有人祸引起这次灾难。

他也曾向谢春山询问过这三百多年来黄河到底发过几次大水,他要如何力挽狂澜。

可当时的谢春山……

不知为何,一提到黄河水患的事情,原本还乐意同自己说几句话的谢春山忽然就噤了声。

绝口不提。

萧怀舟前世摸不出谢春山的脾气,以为是自己哪句话惹恼了他。

如今细细想来,怕是因为谢春山修的无情道。

这种天灾造成的伤害,他根本就不会在意吧。

人命在谢春山的心中,不过就是草芥。

朝代更迭是命数使然,乾坤洪流不也是命数使然吗?

高高在上的阳春白雪,又怎会懂民间的疾苦呢?

现在看来,他当初活该落到一个国破人亡的下场。

萧怀舟收了神思,马车刚好路过苍梧大道。

他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终是忍不住,问了观书一句。

“他走了?”

观书随侍在轿子外面,心中灵敏得很,一下子就明白四公子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回四公子,谢道君车架出了城便消失了,一路上并未停留。”

好一个并未停留。

谢春山一定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他们这些愚民之地了吧。

萧怀舟骤然关上车帘,不再多看一眼。

车轱辘发出吱呀呀的声音,缓缓驶离了苍梧大道。

从哪里开始的,也终将自哪里结束。

看透了,想开了,与君此生不复相见,也许是这一世最好的结局。

他的生命里,再也不想有谢春山这个人。

王都皇宫之中早已铺陈开来,朱红色的地毯一路从中正门绵延千里到雍宁大殿。

文武百官皆矗立在侧,随着车架每一步行驶,都有司礼太监鸣炮示意。

好不威风。

这场面太过于盛大,即使是前世萧长翊联姻,也未曾有过这种场面。

故里祁从马上下来,抬脚踢了三下轿门,便伸出一只手牵他出轿子。

由于头上盖着红盖头,萧怀舟看的不是很清晰,只能任凭故里祁带着他一路往台阶上走。

雍宁大殿门口的台阶有九百九十九层,每走一步,故里祁便会道一声小心。

也算是照顾周到了。

萧怀舟惦记着自己这一所为是救故里祁一命,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

画面很温馨,萧帝与明贵妃并肩而立站在高台之上,萧长翊和太子也站在他们身后。

接下来只要行过君臣大礼,再拜别父母双亲,便可以与故里祁同回东夷。

司礼太监吹响了最后一道号角。

萧怀舟与故里祁并肩站在阶梯尽头,只等着号角声结束,便可行三拜之礼。

随着那道号角尾音震颤,司礼太监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自肺腑发出恭贺之声。

忽的从绵绵春雨之外破开一道剑光,宛如天光乍现一样,将原本阴沉沉的天从中劈开两半。

寒光所到之处,一路摧枯拉朽,掀起了漫天尘烟。

尘埃落定后,所有系上红绸的礼乐号角都在瞬间化为灰烬,整个朝天门外原本是大红一片喜气洋洋。

被这道剑光一搅和,除了脚下红毯之外,便再无一丝红绸。

而故里祁用来牵着萧怀舟的那道红绸,也被剑光的收势波及到。

从中一分为二。

一刀两断。

众人皆惊,寻着剑光所来之处望去。

有一人白衣执剑,清冽如冷泉,凌空踏水而来。

瓢泼的暴雨自他脚下分拨两边,丝毫不敢沾其鞋袜。

属于修道者的威压,逼的在场每一个人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天人之姿,如神坻降世。

那人声音淡漠,却不容置疑,像惊雷于众人头顶炸开。

“此婚,本君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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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碎仙尊无情道心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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