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他们的午餐和晚餐都在和平的氛围中度过,虽然坐在餐桌对面的那个人无时无刻不摆着一张冷脸,但是神津真司仍然对此深感欣慰。

他不想对这位他自认为相当合拍的客人用类似“驯服”的这种词汇,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对苏格兰威士忌不够尊重,况且苏格兰威士忌身上的信念感也决定了他永远不会为什么所轻易折服。

但是苏格兰威士忌能够看清形势,聪明地选择退后一步,暂且还这栋房子一场表面和谐,还是让他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一时兴起带回来了个麻烦,但是大麻烦和小麻烦之间也是有本质区别的。

天色悄然暗了下来,夜幕降临,时间转到了街道上各家娱乐场所的最佳营业时间。

不出例外,身为调酒师的神津真司也整装待发,准备去上班。

出门之前,神津真司不忘转头多问一声:“宵夜想吃什么?我下班回来带给你。”

诸伏景光并不领情,只是冷淡道:“不需要。”

“好吧。”站在玄关的人脸上找不出丝毫有关尴尬或恼怒的情绪,只是随意摆了摆手,贴心嘱咐着:“那我去上班了,再见,你早点休息。”

门被关上的下一秒,诸伏景光迅速站起身,忍着身上的虚弱和疼痛快步靠近房门,微眯起眼睛,透过猫眼去观察调酒师的行迹。

但是猫眼内的视角终究是有限的,很快他的视线中就失去了调酒师的身影。

自始至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诸伏景光退后两步,盯着那扇关得严丝合缝的门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走进厨房,透过水池前的那片玻璃,他隐约能看到正暗流涌动的黑色人影。

有人在隐秘却光明正大地监视这栋房子,房主人对此心知肚明却又满不在乎。

诸伏景光平静地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水池中没来得及洗的碗筷,挽起袖子清洗起来。

纵使疑点重重,但无论如何,至少有一件事是已经确定的——在这种未知因素过多的局面下,与其继续硬碰硬,不如与调酒师虚以委蛇一番,说不定能够探查出一直以来隐藏在这个人背后的秘密。

在有足够的把握回到警方之前,暂且蛰伏,也未必不是上策之选。

*

那条路已经记不清走过多少次,神津真司熟门熟路地走进了那家藏在偏隅之处的人气并不高的酒吧。

位置偏僻和人气低迷等等负面因素对这家酒吧的正常营业没有带来任何影响,毕竟这家酒吧的客人虽然不多,但是却相当专一,而且店里很少会出现新面孔,更多时候是某位熟客自某天起就毫无征兆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比如最近的苏格兰威士忌。

想到家里的那个病患,神津真司脸上不由露出些无奈。

时间还早,酒吧里也没有客人,只有几个侍应生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在这家酒吧的范围内,大多数人都是没有勇气找他搭话的,所以当初的苏格兰威士忌足以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毕竟也没有更多的人可以让他留下印象了。

神津真司对自己被敬而远之了这件事情并不在意,他熟练地用发圈把略长的头发绑起来,不然一会儿可能会阻挡他的视线,那会妨碍到他的工作。

神津真司承认在调酒师行列里他并不能拔得头筹,但是他自信在服务态度上自己绝对无懈可击——他入职以后这家酒吧发生暴.乱闹事的概率直线降低就是最好的证明。

神津真司在吧台后面无所事事地擦拭着高脚杯,现在还没到客人们聚集的时间,客人们开始扎堆前来后也不见得会有谁主动找他点单,不过也没哪个打工人会嫌弃自己太过清闲。

不远处的那几个侍应生突然噤声,随着清脆的脚步声的靠近,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径直在吧台前落座。

“琴酒?”神津真司有所感应地抬起头,声音里带着点意外,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凑过去打了声招呼:“来的可真够早啊。”

有着一头罕见的银色长发的男人瞥了吧台后站着的那人一眼,他的嗓音独特低沉,造成这种压迫感极强的声线除了基因使然,或许还有与无数次身陷硝烟以及习惯抽烟有关,琴酒不冷不热道:“有问题?”

“没有,当然没有。”神津真司用脚随意勾了把椅子过来,动作流畅地坐下,拄着下巴调侃道:“顾客就是上帝,只要在营业时间内,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怎么敢不欢迎你?”

琴酒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声,似乎是在嘲弄。

神津真司也不在意,跟着笑起来,琴酒的脾气古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十分有自觉地将那些不太合时宜的反应忽略,慢半拍地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于是微笑道:“今天要喝点儿什么?”

“不必。”

一小缕没扎牢固的金发随着他的动作垂了下来,神津真司歪了歪头,表情中带着点震惊,似乎是在说:你来酒吧不喝酒,那你来做什么?

见琴酒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神津真司败下阵来:“好吧好吧,你是上帝,随你。”

左右这个时间也没其他的客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和琴酒闲聊一会儿,在这家酒吧的范围内能跟他随意聊天的人可屈指可数,于是他随意挑起了个话题:“伏特加呢?怎么没看到他?”

琴酒言简意赅:“负伤。”

“太不幸了,帮我向他问好,祝他早日康复。”神津真司叹了口气:“怪不得,不然平常哪里有你,哪里就一定会有伏特加的。”

琴酒的表情似乎有所凝固,神津真司怀疑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是琴酒平常也总是冷着一张脸,于是他没什么心理压力地再次切换话题。

“对了,你还记得你有一次扔给我一管特效药吗?”凉飕飕的视线扎在脸上,神津真司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的确很好用,我想买一些,有什么渠道可以拿到这种药吗?”

“神津真司。”

琴酒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令人心神一震,那对绿色的瞳孔中只能看到戾气与冰冷,被注视时甚至会让人恍惚中产生一种被野兽锁定了的错觉。

神津真司半敛着眸子,姿态放松,像是没注意到任何异常似的,仍旧笑吟吟道:“怎么了?”

“我只说一遍,你最好别忘了你的身份。”

神津真司保持着那个拄着下巴的动作没变,几秒后,视线里的那张布满冰霜的脸很快又变成了一袭黑色风衣,又逐渐化为了一个完整的背影。

神津真司不确定这算不算不欢而散,把这种词汇安到他和琴酒头上多少有些古怪。

“我当然记得我的身份,但是啊……”他的语气很平和,并没有任何有关威胁的语调,甚至显得十分诚恳:“这句话放在你的身上似乎也同样适配,琴酒,你也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啊。”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猛地转身,即使已经隔出了三四米的距离,神津真司却仍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毫不掩饰的杀气,如果那个人现在从怀中掏出手.枪送他一枚子弹,他也毫不意外——被那双绿眸锁定和被一把如影随形的狙击枪瞄准,这两者之间也没什么太大分别。

“那药……?”他气定神闲地再次提起了那个致使两人不欢而散的话题,拉了个长音,为对方给出回答预留出了足够的时间。

琴酒气极反笑,明显正极力压抑怒气的声音在空旷的酒吧内响起,他盯着那张熟悉的脸,把那几个字一个一个的从牙关挤出:“去找雪莉。”

一直坐在吧台内的调酒师站起身,远远地浅鞠了个躬,眉眼含笑,表情和神态都自然而松弛。

“非常感谢,琴酒先生。”

回答他的是被用力摔上的门板,门轴发出了一声悲鸣,让人忍不住怀疑那扇门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倒下来。

即使知道没人会在意,但神津真司还是认真挥了挥手,按照流程大声道:“欢迎下次光临!”

余光中注意到那几个侍应生在偷偷往这边看,神津真司转头朝着他们友好地笑了笑,下一秒,那几个人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轰然散开,看似忙忙碌碌但是实质上又什么都没在做地胡乱忙活起来。

神津真司有些莫名,但是那几个人不敢与他对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再关注他们,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吧台,木质的桌面发出了两声极浅的闷叩声。

神津真司默念着琴酒留下的那个酒名:雪莉。

他家里剩余的药物,还远不足以支撑到苏格兰威士忌恢复到可以换用普通药物的时候。

在手里的特效药用完之前,他要拿到稳定的药源。

“晚上好啊。”

在头顶响起的略耳熟的声音唤回了神津真司的思绪,他慢吞吞地抬眸,看着今日第二位光顾得过分早了些的客人,挑了挑眉。

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反常。

但是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他还是礼貌地笑了笑,问候道:“晚上好,波本先生。今天也还是来一杯和往常一样的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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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酒师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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